宋知尚一出現在門口時,宋青衣就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畢竟他在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就很清楚的從宋知尚的眼睛裏看出了對顧暫的興趣。
而這種對自己的所有物表示出了濃厚興趣的行爲,原本就讓因爲幼年的經曆多少有些護食的宋青衣感到煩躁,更何況,是在他自己終于弄清對顧暫是懷着怎樣的一種心情之後。
這個和自己有血緣的少年的出現,簡直就是各種刺眼。
好在的是顧暫同樣對少年的到來表示了興緻缺缺。甚至他在回頭望去,看清來人後微微皺眉的神情都讓宋青衣感到愉悅和竊喜。自己對于顧暫來說,果然是特别的。
這個認識讓宋青衣原本微微眯起的雙眼,随即恢複成了平時淡淡的模樣。隻是微微斂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這些從小就被人捧着的宋知尚并不知道,少年聰明,但當周圍的人都用維護和退讓的方式表示着對自己的喜歡時,分寸這種東西,就逐漸薄弱甚至蕩然無存。
以至于會産生‘全世界都應該圍着我轉’的奇妙想法,所以古代版的‘小皇帝’宋知尚頗爲得意的在顧暫面前站定,故意仰着精緻的下巴看着顧暫。一副‘怎樣?’的表情。
這幅模樣在吃這一套的人面前會覺得他傲嬌又可愛,但要是讨厭的時候……
恨不得直接一巴掌輪過去。
顧暫此刻的心情就說不上美麗。再脾氣好的人,在你已經明确的表示了不想和對方打交道,希望他可以走遠一點,但對方還是不管不顧的貼上來的行爲,相信誰也會和顧暫一樣。
老實說,顧暫都覺得自己的修養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現在也不想再理會這個不知道爲什麽硬貼上來,就是要跟着自己的少年的他。也隻是淡淡的瞄了宋知尚一眼後,重新看向老郎中,“大夫,您剛剛還沒說完。”比起無關緊要的人,自然是青衣更加重要。
“哦~~”李郎中将視線從那華服少年的臉上慢吞吞的收回來,稀松平常的模樣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神色,似乎剛剛在看清少年的五官馬上又看向宋青衣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沒什麽,就是平時注意一下修~身~養~性~就可以啦~”‘修身養性’幾個字說得是格外的婉轉,一副爲老不尊的吊兒郎當樣。
真想知道年輕時的老郎中有沒有因爲和副讨打的模樣,挨過打。
“那……需要抓點什麽藥進行調理嗎?或者忌口嗎?”顧暫想了想,又問。他對中醫的了解很淺薄,很多也許在古人眼裏是常識的東西,在他這裏就是完全的不知道,所以最好問詳細一點。
“不用不用,唔……不過可以抓點金銀花之類的敗敗火氣,小六。”李朗中喊着自己已經當成了半子的徒弟。
“哎。”小六先看看坐在那裏并不打算說話的宋青衣後,才奔去櫃台後抓金銀花,給宋二哥敗敗火。
也不知道自己師傅到底把到了什麽脈,就跟抓到了宋二哥的命脈似的,笑得天花亂墜。
至于後面進來的那位華服小公子,不是他不給人家打招呼,而是從人家走進來開始,視線就圍着顧暫打轉,估摸着也應該是進來找宋二哥他們的。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浪費口舌了。
再說他師傅開的這間藥鋪,來看病的大多是平頭百姓,賣力氣的下等人,看那小公子的模樣也不是會進他們這種藥鋪來求診的。畢竟他師傅也并不是什麽醫術及其高超的醫者。
小病小痛跌打損傷倒是不錯,但遇到急診就完全沒辦法了。
說到底,當初他們也隻是拿着一副用竹竿做的招牌,四處幫人看相、算命、順便看看小病的江湖郎中、赤腳大夫罷了。
也許隻是看過幾本醫術,通曉點微薄的醫理,因爲沒有其他的求生手段,隻好硬着頭皮做。那時候,他跟着師傅身後從一些大藥鋪走過的時候,都可以瞥見裏面用鄙視的眼神看過來的人。
似乎他們赤腳大夫玷污了醫者的名号一般。
可是誰又想到,現在他居然成爲了一間藥鋪的跑堂,雖然還要兼打雜、煎藥、抓藥、看方子等等瑣事,但也已經是他這個曾經的小乞兒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這輩子最幸運的兩件事,一件就是被他師傅給撿了回來;第二件,就是有幸認識了宋二哥。
趁着小六幫忙抓藥的時候,顧暫正感謝着李朗中。“多謝大夫,你這一說我就放心多了。”
聽了顧暫的話,仰天哈哈哈哈的李朗中中途還不忘得意的看宋青衣一眼,頗有一股‘看?勞資簡直就是酷炫拽吊炸天吧?!’
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讓宋青衣簡直不想理他。
随即正色摸着山羊胡子半眯着眼睛,“哎~老朽雖然學富五車醫術比較高明且待人誠懇,但一向謙遜,所以這也是爲什麽大家總信服老朽的原因吧~”遠目眺望,一手背在身側,一手摸着胡須,做世外高人狀。
……一看就知道曾經沒少幹這種欺騙無知小老太太的事。
“……哈哈,是的是的。”雖然有些尴尬,但同時也覺得這個老頭兒真好玩兒。所以顧暫也配合着打哈哈。
宋青衣。宋青衣依舊不想說話。
不過有些從進門開始就被冷落的人卻不幹了。
“什麽學富五車醫術高明,我看你充其量也就是個三腳貓赤腳郎中而已,還不知道有沒有我厲害呢。”
清脆爽朗的少年嗓音,帶着他這個年紀才有的小小傲慢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跳脫。隻是再好聽的嗓音,說出來的話不讨喜也依舊讓人覺得讨厭。
比如現在顧暫就忍不住皺眉。
他扭頭看向身側,卻對上少年一副‘看,我很厲害吧?’的眼神,小小的得意洋洋着。
“呵呵……”李朗中畢竟是花甲老人,走過的橋比這裏的人加起來都還要多。他以前走街串巷的時候,更加難聽的話都聽過,這幾句不過是不痛不癢的毛毛雨罷了。
“小公子眼裏真好,老朽沒開這間藥鋪之前,還真是個走街串巷的赤腳郎中。”李朗中笑眯眯的,一點都不生氣,“醫術嘛~也确實稀松平常得很,不過也多虧了有這自知之明,所以到現在也沒看死過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宋知尚還想反唇相譏點什麽,被顧暫打斷了話,惹得他不得不住口。看在是顧暫打算他的話的份上……哼,小少爺他就暫時不計較了。
“大夫太過自謙了。”顧暫笑嘻嘻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行啊。”依舊一副高人模樣的李大夫正色對顧暫說,“千——萬!不要給老朽我帶什麽吃的啊~還有錦旗什麽的,哎~懸壺濟世原本就是醫者該做的事情。”搖頭晃腦中,視已經“……”的顧暫于無物。
“像我這種老頭子,那裏還需要什麽富貴樓二兩銀子一桌的酒菜,桂花餅店的桂花糕還有寫着‘妙手回春’字樣的錦旗呢?哎~老朽啊~都是醫者應。該。做。哒~”
“……”顧暫,顧暫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就連站在一邊的宋知尚都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着面前這個連半壺水都算不上的赤腳郎中。
人說樹要皮人要臉,樹沒皮則死,人不要臉……那就是天下無敵啊……
對比之下,宋知尚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個謙虛好少年。
還是宋青衣及其淡定的,見怪不怪的起身,淡淡抛下一句‘走了’,才算是解除了此刻這奇怪的氛圍。
不僅僅是顧暫,就連宋知尚都木呆呆的跟着宋青衣往門外走,後面還伴随着老郎中的反複強調。“記住啊~千萬千萬不要給我定什麽酒菜送什麽小點心還有錦旗之類的。我一定不會收下城南糕餅墊的綠豆酥、薄荷糖城東的芝麻糖花生酥麥芽糖這些東西哒哒哒哒~~~”
“……”
“……”
其實,這些都是你想吃的吧?→→
比起蹦跳花式提醒已經慢慢走出去的三人的李朗中,小六在一邊默默的捂着臉。
……師傅哎~您是有多愛吃甜食啊……
吃也沒關系……但是可以不要選花生酥麥芽糖這種及富有挑戰性的甜點咩?難道你忘記了上個月是誰偷偷吃麥芽糖,把大牙給黏掉一顆被師娘說了半個月?
真是……記吃不記打……
小六:我師傅他……天天都在作妖……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