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姨沒有打算說過往,我也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去聽。
我很難過,也爲辛夷難過,先不說辛叔的事情她就會很難過,就說辛夷的善良,她若然知道她的醒來,不僅要父親付出生命,還要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也付出比生命更殘酷的代價,她一定會非常的...自責。
對的,是自責,錯不在她,她同樣難逃這種情緒吧。
我揉了一把臉,也悄悄揉去了眼中的淚水,事到如今還能如何?盡管結果也不可改變,但我總是要問清楚因由的,也許能有什麽辦法呢?這個想法如同一絲微末的希望鼓舞着我,我希望我能夠平靜下來。
但我不是神,我隻是葉正淩,情感上和普通人無異,我無法做到。眼前恍恍惚惚竟然是小時候的畫面,蹲在樹下一個人默然的辛夷,總是選擇離我玩鬧的地方最近的那棵樹,偶爾我會好奇,看見的是她小心翼翼的将一隻被不知道被哪個調皮孩子扯斷翅膀的蜻蜓放在樹葉下,是爲了蜻蜓不被夏日那炙熱的陽光曬到?還是爲了不再被調皮的孩子弄死?
我不知道,隻是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辛夷很善良,事實也一直是如此。
誰能想到她是天狐?誰又能想到她所不願,卻要付出兩個人的生命讓她醒來?在一片恍惚間,我如同又看見了辛夷背上的雙眼,忽然已經化狐的芸姨和含笑去世的辛叔。
我大口的吸煙,眉頭緊皺,雙眼發燙,我無法問出任何一個字,生怕這點微末的希望也被打破。
和我相比,冷靜的是芸姨,她或許看出我根本不敢再問下去,卻是自顧自的說到:“這一代天狐因爲封印的關系,造成了靈魂上的不足。不足則補,除了最親近的血脈,她的父親之外,隻有我還能勝任一二。她的父親要這樣做,你自然理解,畢竟是最至親的血脈。而我,卻是差一點就成爲天狐的狐妖。”
芸姨也可能成爲天狐?我盡管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卻還是忍不住震驚,不由得擡頭望向了芸姨。
“的确如此。”芸姨回答的很肯定,卻在肯定之後,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到:“什麽天狐,是風光的大妖嗎?可知道我這一生是多想當個人,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也好。”
我又一次無言以對。不過,情緒總算在能夠強行壓抑的範圍以内了,掐滅了煙頭,我終于能夠哽咽着開口:“那芸姨你又爲什麽不是天狐?另外,有沒有别的辦法?”
“我不是天狐,是因爲我沒有正常的化妖。或者說,在那個時候,妖種...”芸姨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原本還平靜的窗外,如水的夜晚忽然一道閃電劃過,莫名的滾過了幾聲悶雷,然後又恢複了一片平靜。
這突如其來的雷電,就像刻意的打斷芸姨的對話一般。
我一驚,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剛才那個想法在我心中揮之不去...而且,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雷電,更像是...妖雷!雷電也是有所不同的,不是修者,肯定分辨不出。嚴格的說來我不是修者,是獵妖人,道法不精,所以這個判斷也拿不準。
妖雷!!自明以後,若然不是修者刻意牽引而來,根本就已不見!這發生了什麽?莫非是有真正的能喚雷之大妖侵入了我望仙村?!
我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情緒?‘霍’的一聲站起,就要朝着外邊兒沖去,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妖雷!妖雷!要知道能夠動用五行之妖,而不是自身各種能力的妖物,那根本不是一句大妖能夠形容的,天妖都不一定能夠到這個境界!動用五行,一般是人類修正的能力,因爲人類天生有一絲靈,親近天地,動用五行是自然。
能夠動用五行的妖,可以說已經彌補了和人的差距,那是什麽概念?更何況還是雷電這種代表着天罰天力的力量?在我的認知裏,妖物被剝奪這種能力已經很久了,從人類的傳說《山海經》中那一場大戰之後,妖就不能動用五行了,至少不能像修者的五行術法那樣有威力,隻像是小小的輔助,聊勝于無那種。
剛才那個...我腦子發麻,好的結果就是有修者這樣做了,不好的結果卻是...我沒有想下去,發生了什麽隻有探查了再說。
在有這個念頭的瞬間,我已經沖到了門前,手也已經放在了門闩上,于此同時我已經聽到了村子裏的動靜,有了些微的喧嘩聲。
望仙村是獵妖人的村落,怎麽可能不察覺出來異常?
兩次大變,一變在那場不可考的傳說中的大戰,二變在大明破滅以後!難道三變就在如今?就算是,也不讓人吃驚了,我甚至已經做好了變故就在今日發生的準備。
拉開門時,我已經冷靜了下來,戰鬥從來就是這樣,也許沒有任何的征兆。
卻也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身後傳來一聲冷笑的聲音,我忍不住詫異的回頭卻看見那絲冷笑挂在芸姨的臉上,她說到:“罷了,現在不能說便不說。如今也不是打破平衡的時候,難道真的以爲就欺天瞞地了?葉正淩,你也不用特意去探查什麽了,是查不出什麽的,隻是有些老家夥心虛罷了。”
什麽意思?我無法理解芸姨的話,可是有些事情事關重大,我不可能這樣含糊下去,我問到芸姨:“芸姨,我希望你能夠告知于我,查不出來的意思是什麽?是有什麽妖物潛伏在我望仙村,我隻是探查不出,還是?”
芸姨搖頭,說到:“事情不是你所想。總之,沒有任何的妖物潛伏在你望仙村。如若你要算上天狐,我,辛皓的話,你望仙村倒是有妖物存在。”
芸姨的話已經說的十分明白,望仙村無恙,還是安全的。我微微松了一口氣。想到我和芸姨的談話還有很多事情未有說清楚,便又轉身,想回去再和芸姨談談。
卻不想芸姨卻說到:“夜已經深了,我身體不濟,已經乏了。你想問的,我該說的,今晚也已經與你說了許多。剩下幾日,就不必來找我了,天狐蘇醒在即,我也應該好好準備一番了。”我沒有想到,芸姨在突然之間就對我下了逐客令。
“但芸姨,我還有...”其實,經過這次交談,我才發現芸姨絕非是那種無情之人,就算她那麽絕望,心底也壓抑着火山一般的感情吧。所以,我還敢接近她,也想磨一磨,興許還能得到交談的機會。
但芸姨沒有聽我說下去的意思,直接就打斷了我說到:“的确是有未盡之言,但于今來說,卻是無關緊要,反倒說出來影響我現在的心境。走罷,待到天狐要醒那日,我還會給你一些交待。”
說完,芸姨竟然轉身背對于我,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是不想與我交談下去了。
我有些燦燦的,隻能轉身出門,再小心的爲芸姨關上了門。在大門被關閉,我轉身的刹那,正好卻是看見了天上的那一輪月亮。
夜色一片清淨,哪裏還有剛才那電閃雷鳴的景象?而那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卻是成了一輪滿月,是之前雲遮擋了嗎?我有些呆呆的看着這月亮,人月兩團圓不是很好嗎?可是,月亮有缺卻總也會圓,那麽人呢?
到底是傷感無法抹去,我在芸姨門前的後院踱步,甚至連去前院的勇氣都沒有,我怕辛叔和辛姨已經交談完畢,我不敢面對辛叔,更不敢面對辛夷,隻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恍惚的來回走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強行的将情緒平複下去,裝作無事發生。
可是,就算這一點清靜也無法繼續下去,隻是幾分鍾不到,便聽見蘇靈有些急促的腳步聲,一轉頭便已經看見蘇靈風風火火的沖進了院子。
我自然知道蘇靈所爲是何事,還來不及開口,蘇靈這丫頭已經沖進了院中,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有些着急的對我說到:“我的少爺呀!你一個人怎麽轉悠到這裏了,村子裏發生了...”
“我都知道了。你不要這樣着急,我馬上就去解決。”我打斷了蘇靈,從我的臉上看不出來什麽情緒,我知道這是我必須要有的态度,我還記得我是葉正淩,是望仙村的家主。
“少爺你都知道了,你還這麽悠閑?!村子裏都要炸鍋了,要找大妖怪,你倒是快去啊!啊啊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這裏想辦法,是嗎?”我的平靜給了蘇靈強大的信心,她非常自信的這樣判斷着。
我也沒有心情去解釋什麽?隻能沉默着朝大門外走去,隻是剛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後的屋子裏傳來芸姨的聲音:“比起我那師侄,你倒還算克制。”
我猛然回頭,卻發現原本還亮着昏黃燈光的窗戶忽然變得一片漆黑。
我沉默了半秒,轉身便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