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實際上這句話并沒有什麽特别的意義,望仙村千百年來并沒有外人踏足,在山後的陵墓群葬着的都是望仙村祖祖輩輩的先祖。而且那陵墓群是明陽門所弄的大型陣法,就算到死望仙村的人都是爲着獵妖人的大業,這樣地方又怎麽會有冤魂怨鬼?
若是有,這隻有一個個的忠魂,一個個虔誠的奉獻者。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略微有些激蕩,忍不住開口說到:“對的,這個地方很好。千百年來傳承下來,每一個留在望仙村的人都未曾忘記過初心。這裏,很好。”
我隻是表達自己的心情,也沒有指望芸姨會再說什麽?沒有想到,她停下了腳步,依舊沒有轉身,依舊用淡然而平靜的語氣說到:“的确是一個頑強又忠誠的家族,而在這裏也凝聚了獵妖人最後的希望。可這麽一個好地方,人性最值得頌揚的地方,你可曾想過,在不久以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死去。這個地方也就會不複存在?”
多麽殘酷的話語!可她說的是事實。
我原本内心沉重,出來煩悶的走動就是因爲這個事情,沒有想到走到這裏卻被狠狠的戳了一下傷口,我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忍不住上前了兩步,看着芸姨的背影說到:“芸姨,你知道的很多。你爲什麽要和我突然提起這個?你是想告訴我什麽嗎?如果想,你不要隐瞞我,我很在意這個。獵妖人也好,望仙村也罷。我死無所謂,我還希望能留下一些種子,能讓一些東西延續。我不希望這是奢望!你一定知道什麽的?能不能告訴我?”
我這一連竄的話,情緒激動,其實說來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把握,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能夠知道什麽?她是說出了事實,這個事實雖然隐秘,卻不是絕密,誰就保證她沒有渠道能夠知道這些?我有點兒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
說完,芸姨并沒有回應我什麽?而我卻爲我的沖動有些懊惱。至少做爲一個家主并不應該這樣不穩重,況且小時候的一面之緣,我并不了解她。她會不會因爲我這樣的沖動而看輕我?認爲師父收了一個并不怎麽樣的徒弟?
我承認我是想的有些多,在混亂的情緒下,我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再掩飾什麽?忍不住頹然一笑,說到:“對不起,我是不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不管你怎麽想,我還是得叫一聲芸姨,雖然你自己并不想承認。好了,芸姨我打擾你了,我走了。”
說完這句話,我歎息了一聲,轉身就往回走。事到如今,就算我再爲今後即将發生的而憂慮,也無法阻止什麽?而眼前的事情是能夠讓辛夷順利的醒來,我應該調整自己的情緒了。
想到這裏,我之前很雜亂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卻沒有想到剛走出兩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了芸姨的聲音:“之後要發生的事情,天狐是關鍵。沒有人比我更加的了解天狐。所以,這一次天狐順利三變,成功醒來比什麽都要重要。而我大概聽說了你和天狐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放太多的私人感情在天狐身上。”
我一下子停住腳步,天狐是事情的關鍵這個說法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但爲什麽天狐是關鍵,沒有任何人說得清楚其中的原因。修者要對未來有把控,比普通人更占優勢的事情在于可以通過各種手段窺得一絲天機。
可是天道難測,那一絲天機不可能是明明白白的清楚展現什麽?常常都是一道晦澀難懂的暗示,還需要修者通過各種方式去推測。能夠推算是天狐是關鍵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不能說出具體爲什麽,的确是情有可原。
我對于芸姨這句話并不震驚,震驚的隻是她說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天狐,那麽言下之意就是她清楚天狐爲什麽是關鍵吧?
與此同時我也有一點兒憤怒,憤怒的地方在于,她在告訴我,要我斬斷對辛夷的情絲。那語氣是很直接的。
在上一世,聶焰就爲了碗碗敢于與群妖對抗,也敢于在天下正道面前磊落而不掩飾,最後身死也是有對碗碗感情的原因,即便是死,我也願意爲你赴湯蹈火。所以,後有獵妖人評說,聶焰敢于逆天而行,終得報應。
可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聶焰,甚至于前世的種種遺憾,種種因果,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既然聶焰能如此,我爲何就不能如此?我會做我該做的,可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放棄辛夷,對她的感情不會因爲任何事情而少一絲一毫。
就算,再一次逆天而行。就算,再一次赴湯蹈火。
所以,我冷笑了一聲,回頭了。原本因爲師父的原因,我對芸姨有着十分的尊重,但在這個時候,卻冷了幾分。此時,她已經轉過了身,不過躲在了一片陰影之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臉。
“你說,天狐在這件事情裏是關鍵。對嗎?”我這樣開口了,也沒有叫芸姨,我隻是心中翻騰着憤怒的情緒,我不想爆發,在努力的壓制着。
“對的,天狐是關鍵,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我的提醒也言盡于此。”說完,芸姨再次的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這一次我卻顧不得什麽尊重與否了,幾步快步上前,攔住了芸姨,我開口想要說點兒什麽,卻在看見她的臉時,一下子呆立在了當場。
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張人臉了,之前她在那邊焚香燒紙的時候,是右邊的側臉對着我,我看見了她一小部分側臉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是,她的整個左邊臉和另外小部分右邊臉,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應該怎麽說這種變化呢?簡單點的,明面上的就是在臉上的某些地方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絨毛,那種絨毛一看就是不是人類會有的,更深層次的變化,如果要清晰一點兒表明的話,便是骨相上的變化。
我不知道我這樣去形容,能不能清楚的表達。而事實上骨相是決定一個人,甚至任何動物模樣的關鍵。畢竟皮肉都是附着在骨上。
我眼前的芸姨,隻能從一小部分側臉和五官上還能看見當年的影子,實際上她的骨相發生了變化,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狐狸。
“我,芸姨,你…”我原本心中是充滿了憤怒,想要詢問清楚,她爲什麽要說希望我斬斷對辛夷的情絲,卻意外的看清楚了她的臉,這讓我由衷的覺得充滿了歉意。什麽憤怒之類的哪裏還顧得上,心中隻是内疚。
“也沒有什麽?我原本就是妖,妖有妖相,這不是很正常嗎?”反倒是芸姨出奇的平靜,隻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淡然卻又有些悲傷的一笑,很坦然的看着我。
我如同看見了一隻狐狸在對着我笑,心中卻是莫名的有些同情起芸姨來。同時我也很奇怪,我見過的妖無數,但凡化形之妖,至少都能控制自己的形态,眼前的芸姨算是怎麽回事?
我還想起了很多,就如小時候曾經闖進過她的屋子,看見過的那些照片和畫像,她一定是在人世間有很多的牽挂吧?絕對不是她說自己那般,是一個死去的人。所以,這些才…而想起這些才是我同情芸姨的原因吧?
可她這般坦然,卻是讓我無話可說,我有些不敢面對的低下了頭,口中小聲的說到:“芸姨,我不是故意要這樣。我其實一點兒也不介意你是人還是妖,你是什麽模樣,雖然我是獵妖人。可我有那麽一些不同吧,就像我會根深蒂固的喜歡辛夷,喜歡一隻天狐,我甚至還和一個妖人是生死兄弟,而且無悔這一點。芸姨,我,剛才隻是憤怒,爲什麽你要我不要對辛夷放太多的感情,這一點我無法接受。”
說完,我擡起頭來看着芸姨,卻發現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溫和,她歎息了一聲,說到:“我隻是提醒你,你要怎麽做?别人怎麽管得了?就像你是聶焰的時候,是什麽人,今生又會有多大的不同?這天下,情愛之事,無須理由,隻在自己心間,擁有與否有時都不太重要了。我是這樣的觀點,提出這種相悖之話,無非是看你是我故人的弟子,怕你最終會受到傷害。”
芸姨總算承認了這一點,原本我也應該爲她對我的關心而開心,可是當她把話說完,我的心一下子沉重的無以複加,什麽叫會受到傷害?什麽樣的傷害?
我看着芸姨,想要開口詢問,竟然有些畏懼知道答案。因爲我心中還是笃定的相信眼前的芸姨沒有任何的理由會騙我。
“天狐三變,最是困難不過。會發生什麽,我不敢妄語。提早提醒你一聲,也算是讓你做一個心理準備。再多的,你問我,我也答不出。而你看我之所以那麽了解,能夠提醒你一句,還是那句話,我是最了解天狐的人。”芸姨的語氣恢複了平靜。
接着,又悲傷的一笑,又補充了一句:“我說錯了,應該是最了解天狐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