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師父找上辛叔,談話并不順利。就算辛叔有各種的猜測,但是僅憑一個陌生人的言語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女兒就是天狐的。而按照辛叔的原話,這其中多少是有些僥幸的心理的,就如不好的事情,即便内心深處已經動搖,但不見到事實,哪有那麽輕易就肯相信?
然而,第二次是辛叔主動找到了我師父,因爲師父讓他見到了事實,證明了辛夷就是天狐。
“在這個世界上,果真是不存在僥幸的。而有的事情感覺好像彩票中獎,你怎麽也不肯相信也不願意接受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有一句話說的好,不管它發生的概率是百萬分之一還是千萬分之一,可一旦發生了就是百分之百。你師父拿了一張狐皮給我,然後就肯定了辛夷是天狐這件事情。百分之百,沒有任何的僥幸。”辛叔說起這件事情,語氣中還充滿着一種難以理解的遺憾。
就好像,當年如若他沒有遇見我師父,辛夷就不會是天狐一般。其實事情哪有那麽多如果?很多事情看似巧合,其實說不定在很久遠以前的命運軌迹上就已經是既定了。
那一張狐皮,毫無疑問就是許多年以後由辛叔親自交給我的那一張狐皮,也是千年前碗碗身死以後,最後留下的兩件東西之一。
按照道理來說,上一代的天狐一般隻會留下傳承珠,不會留下什麽别的東西。
但碗碗不同,她的生機其實未絕,如若她想要的話,是有活命的機會的。可她的心已經随着聶焰的死而死去了,心已死,自然沒有什麽求生的意志,她的死是自己活生生的在聶焰的墓中拖死了重傷的自己。
所以,未散的生機凝結爲了最後的力量,留在了皮毛之上。而天狐的力量何其的玄妙,這張皮毛自然也就保留了下來。
辛叔在詳細的和我說起爲什麽會有那一張狐皮,而我的心卻充滿着異樣的酸澀,漲滿了整個胸腔。
實際上,我是聶焰,又不是聶焰,我繼承了他的記憶和能力,卻是另外一種新生。
我回憶生爲聶焰時的一生,卻始終有一種旁觀者般的抽離感,我爲聶焰和碗碗難過,但同時也相信着最後的最後,是屬于碗碗和聶焰的塵埃落定。
可這件事情卻又不是完全抽離的,因爲不管是我還是辛夷,都繼承了某種情感在其中,才有了今生的相愛。這一種感情是全新的,并非重複的,卻又是一種延續。
辛叔說起狐皮,我自然心酸難過,爲曾經的那一段感情如此悲傷而心酸,難過的怕是我和辛夷最終又要面對什麽樣的結局?我怕是最後那結局比碗碗和聶焰的還要...所以,這種情緒頃刻間就溢滿了心間,讓我難受的悄悄捏緊了拳頭。
辛叔自然不知道我的這些情緒,他不知道詳細的往事,自然也不可能聯想到什麽,還是自顧自的在說着。
“這張狐皮,你拿到的時候感覺不到異樣。但隻要是狐族的,接觸的瞬間就能感受到這張狐皮的不同,在上面畢竟凝結了天狐的一部分力量,狐族是會産生一種微妙的共鳴,然後知道這絕對是天狐的皮毛。我說來你也許迷茫,畢竟你不是狐族的血脈,感受不到其中的玄妙。總之,你師父就是把它交給了我,并且言明這是天狐遺留的皮毛,我在拿到的一瞬間就已經相信。這是絕對作僞不得的東西,還沒有任何存在有那個能力。”說完,辛叔似乎很感慨。
而在這個時候,我才整理了好了自己的情緒,随口問了一句:“好吧,既然能肯定是天狐的皮毛,那又如何?這樣就能證明辛夷是天狐嗎?”
“當然!辛夷如果是天狐,隻要接觸到這張皮毛,在血脈上一定會有和我們完全不同的共鳴,甚至會有一些特殊的事情發生!事實上,你師父爲了保險起見,在交給我狐皮的同時,還交給了一個他親自刻畫的陣符,有掩飾血脈波動的作用。他告訴我,如果我的女兒一旦有異樣的反應,就及時的使用這個,能夠短時間的遮擋住,然後讓我盡快的把狐皮裝進他交給我的盒子裏,辛夷的血脈反應就會消失。”辛叔說到這裏,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到如今都不願意相信辛夷和天狐皮的感應。
可這畢竟是無法逃避的,當我師父交給他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心中其實已經相信了八成,但不見到最後的事實,他如何能甘心?
這一夜,辛叔輾轉難眠,一直等到了深夜,妻子已經熟睡,在幼兒床的辛夷也已經熟睡了以後,他才爬了起來。
他拿着師父給他的盒子,小心的走到了辛夷的床前,在月光下,自己女兒熟睡的臉龐是那麽的可愛,又那麽的純真,這種可愛和純真讓辛叔差點沒有打開盒子的勇氣,隻因爲他怕一打開就要面對難以承受的結果。
可這件事情是容不得他選擇的,在輕輕撫摸了一下女兒的小臉後,辛叔還是打開了盒子。
在開盒的瞬間,原本還熟睡的辛夷就陡然睜開了眼睛,而在下一秒,盒子裏的狐皮仿佛感應到了辛夷的回應一般,立刻就湧出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用一種決然的姿态立刻就投射到了辛夷的身上。
接着,辛叔立刻就看見了證據!證據就是辛夷的雙眼,原本那麽小的孩子,應該有一雙明亮而純潔的眼眸,可當天狐的力量出現時,這雙眼眸變了,黑色明亮的眸子立刻就像生出了一層層微光,仔細看去,如同萬花筒一般的迷離,卻又深邃的如同幽暗的深潭,根本無法看透。
在那一刻,辛叔的目光也如同被定住了一般離不開,在這雙眼睛裏,好像包含着他想要看見的一切,卻又什麽都看不見。
在雙眼發生異變的同時,辛夷忽然‘詭異’的笑了,這一笑,讓辛叔也立刻變得癡癡呆呆,看着辛夷的眼睛,仿佛他已經看見了一種讓他無法言說的美好,這美好就是一切。
“真的無法言說,就如你腦中所想,眼中便就看到。卻又更加的完整,如同一個你渴盼的世界!這就是天狐的能力,真正的魅惑!懂嗎?真正的魅惑并不是小說裏人們以爲的,狐狸精勾引人成就一段風流韻事,那太局限了。真正的魅惑是什麽呢?是一種信仰,對,讓你死心塌地信仰的魅惑。”辛叔在費勁力氣的給我描述那種感受。
我聽得心驚,信仰二字是什麽意義?如果世間還有什麽東西能讓人忘記死亡的恐懼,唯一的就隻有信仰!那才是一種刻在靈魂裏,骨子裏,無法抹去的東西。愛情或許會是信仰,親情友情或許也會成爲信仰,守護會成爲信仰,很多很多東西都可以成爲信仰。但,那隻是可以成爲信仰,真的要到信仰那一步,不知道需要多深重的堅定刻進了人的心裏,靈魂力才有可能。
這種堅定從來都是不容易的,需要時間的沉澱,甚至伴随着無盡的痛苦,波折...天狐卻可以輕易的做到,若然天狐願意,她的能力簡直就是可怕的,無法想象的。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直面天狐的能力,深刻的理解,我想要掩飾,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震驚。而辛叔也是苦笑:“所以,你明白了,天狐的可怕?所以,在我狐族,九尾狐也好,天妖也罷,總有成就的。唯獨天狐,從那個時代以後,沒有一隻天狐是真正成就的天狐。你懂我的意思嗎?就是曆經了天狐三劫,成爲真正天狐,有着天狐完整完全能力的天狐!我的意思是說,不要說這些能力大成,就算真正踏入天狐這個門檻的也沒有。”
我苦澀的咽了一口唾沫,天狐原本就稀少,還要曆經三劫!我也聽說,有的天狐徒具血脈,甚至連第一次覺醒都做不到。
辛叔說到:“說的遠一點。千年前的那一隻天狐,也就是辛夷之前的前一代天狐,原本是有一絲希望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凝結出這樣一張狐皮!再給她百年的時間,她說不定可以真的成爲天狐。可惜...”
辛叔沒有說下去,他就算不知道那段往事的詳細,但大緻的說法,妖族總還是知道一些的。
“下一代的天狐原本也等不了那麽久,可惜的是明代的大劫,讓辛夷這一代天狐足足等了千年。而這些不在我們的讨論範圍裏,我隻是想說,那一瞬間的震撼我至今都無法遺忘,我竟然産生了敬畏,對我的女兒,一個還那麽小那麽小的孩子。”辛叔歎息了一聲。
然後他繼續說着那一夜的事情,在那一瞬間,可以說天狐血脈所産生的力量已經迷惑了辛叔,若然這力量不斷的話,他可能會被一直的迷惑下去,跟随着辛夷的心思去做一切。
但是一來辛夷年幼,在那個瞬間也隻是血脈本能的爆發了一下力量,并不是她主動的行爲。二來,這力量雖然可怕,卻還很稚嫩,微弱。
下一秒,辛叔的血脈沸騰了,他起了強烈的血脈反應,才讓他一下子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