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上一封密信的内容,在一個中型的城市,一天之内失蹤一百一十人,相較于一個動辄就上百萬的中型城市,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一天的不同時間點失蹤一百一十人,是一個完全可以被掩蓋的罪惡。
有家人的,要在失蹤48小時以後才能得以在警局立下一個失蹤案,那些沒有家人的流浪人口,甚至是家在外地的打工者,便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這些地面世界的妖人,已經突破到了底線的邊緣,正用人類的鮮血澆灌着自己的根基,而他們的目的終會顯現。
就比如現在,我手中的這封密信彙報的情況,在各個我們重點監控的城鎮中,每一個城鎮都有被重點監控的妖人離開,朝着其中的一段秦嶺方向彙集。
還能是哪一段秦嶺?不就是望仙村和我師門所在的這一段嗎?
我心中沉重,卻是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紙條,看了一眼窗外,如我所料,已經零星飄起了小雪。我習慣性的摸出了一支煙點上,吐了一口煙霧,心中莫名的想起了那個曾經在年少時,每一年都能見上兩三回的趕車人。
想起了他所在的那個小村子,生活并不富足,但溫飽有餘,過着幾乎半是與世隔絕的平靜生活。我還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春節,我的寒假剛剛開始不久,我回師門路過那個村子,在厚厚的白雪之中,那一抹抹喜氣洋洋的紅和每個人臉上的笑容,我一下子捏碎了手中握着的茶杯。
破裂的碎片在我的手掌處紮了一刀口子,殷紅的鮮血我卻不覺得疼痛,心中的憤怒卻是讓我無法平靜。
躺在我不遠處的辛夷,在這個時候似乎對我的情緒有所感應,輕輕的在夢中呻吟了一聲,這才讓我回過神來。
我趕緊胡亂的擦了一下手上的傷口,這才大聲的叫了一聲‘蘇靈’,讓她處理一下茶杯的碎片,以及讓她把村中幾個重要的人物通知到我的房間來。
看見茶杯的碎片,蘇靈的臉上流露出擔心且疑惑的神情,可她沒有多問,很快就把整個村中重要的人物叫到了我的房間之中。
我有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他們說,要立刻去辦。
又是兩天以後,望仙村一切平靜如常,而在這一天我下山了,沒有太多的人跟随,隻帶了TINA。
在路上,我的心情很是沉重,而TINA也略微有些緊張,她告訴我在望仙村呆了那麽一些日子,她已經有一點想要逃避世俗的世界了,因爲她怕世俗的一切變得糟糕,陌生,且無法挽回,而在望仙村呆着,至少會感覺一切都好,獵妖人還有希望。
而TINA的這番說法無疑讓我的内心更爲沉重,甚至有一種焦慮的内疚,覺得自己肩負着一切,卻不能做得更好,連火聶家核心的人物都有了一種開始逃避的心理,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我還要面對更殘酷的情況。
就這樣,我和TINA下了山,從早晨出發到山下,我帶着TINA不過也就大半天的時間,剛走上那條熟悉的小路,我便看見了一個并不陌生的身影,那個世世代代爲明陽門趕車的家族。
我最初來到這裏的時候,爲我們趕車的是他的爸爸,如今到他十餘載的光景好像一晃而過。
他站在那裏給我的感覺,就如當初提早的在山下接我,帶我去最近的鎮子坐車那般,他已經不再年輕,而當他見到我的時候,先是激動地狂奔了十幾步,然後有些蹒跚的走到了我面前,還未說話便蹲下哭了。
看着這個已經有些滄桑的中年人在我面前哭泣,我心中知道原因,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給他一些安慰,隻能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他看着我,抹幹眼淚說到:“我也是碰運氣,不知道能不能遇見你們下山,我,我知道你們都是神仙,我們家隻是替你們趕車,不敢談上有什麽交情,可這次還是求你們幫幫我們吧。”
我沉默不語的看着他,而他則是繼續說到:“不知道爲什麽,上面來了人讓我們村子裏這三十幾戶人都搬了,不能再呆在這個村子了。我也不知道大家夥兒要搬到什麽地方,以後還能不能見面?這些都是祖祖輩輩的老鄰居啊。”
他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他抓着我手臂的手卻非常用力,像抓住了最後的希望。
我還是沒有言語,心中苦澀難當,這隻是一個開始,如若以後發生的一切我不能阻止,不能帶着獵妖人一并的承擔下來,那麽這樣的悲劇,甚至更慘烈的事情便會在這片土地上發生。
在這個時候,我有一種即使粉身碎骨,不,甚至是靈魂破滅,也要阻止這一切的堅定,還有一種憤怒蔓延到我的每一個細胞,讓我更加深刻的明白什麽叫做守護?
“我們祖祖代代就生活在這裏,不管有多少人走出了村子,總還有一些人是要留在自己故土的啊,怎麽忽然就要我們全部搬離這裏了?是要搞什麽旅遊開發嗎?我們留在這裏也不礙事啊?”眼前這個趕車的漢子,還在斷斷續續的訴說,也帶起了我一串又一串的回憶。
每一次回歸山門的路,在村子裏留宿的夜晚,這也是我回憶中的一部分,一種帶着溫情的留戀,我又怎麽忍心讓這個村子消失呢?
可我沒有辦法,終于,我用力地抓住了這個趕車漢子的手,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們并不是神仙,隻是比普通人多了一些本事。多的話我不想說,我隻想問你一句,你們家世世代代爲我山門趕車多年,你信我的話嗎?”
那趕車漢子不太能理解我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他到底還能聽明白我那一句‘信不信我’,他有些茫然的點點頭,說到:“我當然信你們的話,你們都是大本事的人,沒有騙我一個普通人的必要。”
“如果你信我,那麽你聽我說,現在不是你需要我幫忙,而是我需要你幫忙。”我的言語中透着一些苦澀。
卻弄得那個漢子更加的迷茫:“你,你們,怎麽可能讓我幫忙?”
我看着他鄭重的說到:“的确是需要你幫忙,幫忙我勸村子裏的人離開這裏。”
我的話深刻的打擊到了這個漢子,我是他最後的希望,想要留在這個村子的希望,而我卻說出了讓他完全絕望的話,他難以置信的看着我,問到:“爲什麽?”
我有些不敢面對他,可話還是要說,所以我有些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這才說到:“剛才我問你信不信我,就是這個意思。我隻能告訴你,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離開就會安全無事,若是不離開的話,可能會讓村子裏的人有性命之憂。”
在這個時候,TINA也站了出來,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離開以後的生活,你們會得到很好的補償。”
TINA說這話是有底氣的,火聶家傳承了這麽久,雖然在獵妖人的實力上沒落了很久,但世世代代家财都有的精明的人去打理,所以财富還是不少的,給村子三十幾戶人合适的私人補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可TINA的話剛剛說完,那趕車的漢子便憤怒的說到:“錢才不能換走人的根!”
我聽到他這句話,心裏很難受,想着再要勸勸他的時候,他卻看着我說到:“可是,我們爲你們這些山上的神仙趕了這麽久的車,而你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爲你趕車了,我信你的話,再怎麽我也不能看着村子裏的人,眼睜睜的丢了命。我幫你勸。”
冬日的雪,在這秦嶺的山腳下下的越發的急了,看着陰沉的天空,也不知道這雪何時能夠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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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了TINA爲我撐的傘,獨自走在雪中。
眼看着肩頭很快就積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有些凄涼的感覺,可比不過我内心的凄惶,更比不過眼前這些忙碌着搬離自己家的人們,眼中的凄涼與無助。
來到這個村子已經有一天了,在趕車人的說服下,人們終于願意離開這個小山村了,TINA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叫了一批人來幫忙,爲這個村子提供了較爲便利的交通工具。
當我看見最後一個人,把最後的行李搬上農用三輪車的時候,我的内心一陣空落落的感覺。
車子漸漸地遠行,這些生活在小山村的淳樸山民們已漸漸地看不見,我忘不了他們一眼一眼回望故鄉時那留戀的眼神,和迷茫不解的神情,爲什麽如此匆忙的,又不容置疑的要搬離自己的家呢?
人生總是有太多的苦澀和變故說不清楚,在這個時候,TINA對我說到:“少爺,你要守護着他們搬家,如今已經完成了,我們回望仙村吧。”
我對TINA搖搖頭說到:“不,我還想自己走走,給我一點時間。”
TINA沒有阻止我,而我則是一個人走在這空蕩蕩的村落,房子依舊還在,還是舊時裏記憶中的模樣,而人去了,就像兒時的記憶被搬離了一般。
大雪不停的下,就像要覆蓋了這個村子,其實不用覆蓋,它不也已經消失了嗎?我心裏一陣一陣的凄惶無助,不知道爲什麽,這件小事分外的刺激我。
而偏偏在這時,從村口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一步一步朝着村子走了過來,沖天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