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在某一天生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一天都能成滄桑,何況是一個月的時間呢?
再次回到地面世界的時候,我有一種像是經曆了一生的感覺。
大西北,溝壑之路。
我騎在馬上,深冬的大西北飛舞着的是鵝毛大雪,厚厚的黑色鬥篷也擋不住這風雪的侵襲,偶爾裸露的臉被大風刮過,就如同細碎的刀子刮過,而曾經我還以爲北方的風刮過臉,如同刀割一般隻是一句形容詞。
馬蹄在雪地之中留下了一竄竄足印,偶爾打個響鼻,便是一陣熱騰騰的白氣兒冒出。
我勒住缰繩,取過側邊的皮囊,撥開塞子喝了一大口燒刀子,火辣辣的酒液流入胃中,又升騰起來,如同一道火焰在喉嚨裏燒過,那股子熱氣混着酒意一下子就沖上了臉,從那熱度我就能知道我的臉此刻已是通紅,猛烈的酒意沖得大腦也一陣放松與麻痹。
多少也驅散了一些寒氣。
童帝就在前方,沒聽見我的馬蹄兒聲,便勒住了缰繩,看了我一眼,當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時,便變得冷漠又隐含一絲怒氣,想要說一些什麽,但到底什麽到了口中,隻是一句話:“抓緊一些時間,地下城會不會派追兵來截殺咱們尚未知,而這世道陡然就亂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說完,童帝轉身就騎着馬兒朝着前方奔去,按照說好的,過了那個叫卧牛坡的地方,于老闆就會來親自來接我和童帝。
到了那地兒,也就算是安全了,因爲在那裏潛伏着很多的修者,屬于人類管轄地下城出口的地界了,地下城的人出于很多原因,也不敢在那裏造次。
我明白童帝的焦急,我們被陳承一強勢的從地下城送出來,但不代表在大鬧了一通地下城,破壞了他們的大計之後,他們就甘心眼睜睜的看着我們這樣走。
不止隻這樣,阿大的出現,不可避免的給獵妖人留在地下城獵妖人的隐藏勢力留下了隐患,至少那隐藏勢力不會像從前那樣,地下城的妖人們完全無知了。
童帝對地下城獵妖人的隐藏勢力很有感情,肯定也會因此焦慮,盡管送我們出來的時候,阿大隻說放心,他身爲阿大還知道怎麽處理這些事情?
風,愈加的大了,冷冽的空氣讓呼吸都感覺到鼻腔發疼。可無論如何,經曆了地下城的壓抑,會分外的珍惜地面上的一切,就算是惡劣的天氣。
我裹緊了鬥篷,把懷裏依舊沉睡着的辛夷抱的更緊了一些。
她此刻的呼吸平穩,被我護在懷中,而我依舊感受不到她靈魂的存在,但我還是安心的,隻因爲我崩潰大哭之際,陳承一對我說了一句:“我感覺到這隻小天狐并沒有魂飛魄散,而是進入了某一種奇妙的狀态。不過,我是暫時解決不了這件事情,我會用特殊的辦法通知承心哥,你回到地面到于老闆之處,就會找到他。”
于是,我帶走了辛夷,非常堅持。
這讓阿大爲難,卻是陳承一幫我頂住了巨大的壓力,他隻是對我說了了一句:“任何真的感情都沒有錯,不留遺憾卻是太難。若是在是非分明的情況下,能夠堅持便堅持吧。有時候能夠堅持也是一種幸福。”
我記得陳承一說那話的眼神,卻有些不明白爲什麽能夠堅持也是一種幸福?
隻是很感激他,若然不是他頂住了巨大的壓力,辛夷是妖族的人,我絕對帶不走她。而這樣做,卻是讓童帝怒火沖天,他覺得我上一世也好,這一生也罷,總是犯下同樣的錯誤。若然我是一個普通的獵妖人倒也算了,可惜我偏偏是阿大,是那個他可能要追随的阿大。
而曾經,他那麽努力的想要做阿大。
我能理解童帝的怒氣,在他看來,我和天狐的糾纏不清,帶來的沒有任何好處,有的隻是無盡的麻煩。所以,他剛才看我那一眼的冷漠和憤怒我完全能夠理解。
“隻要能夠堅持也是一種幸福吧。”我不在乎童帝的目光,反而是感覺到懷裏辛夷身體的溫度,低低的說了一句,不知道爲什麽陳承一這句話給予了我莫大的安慰。這樣說完,我輕輕夾一下馬腹,馬兒立刻踢踢踏踏的跑了起來,追上了童帝。
無論童帝是什麽樣的看法,我們已經是密不可分的戰友,我不會因爲他的任何看法給對他不滿。
從下午出了地下城,天色很快就擦黑了,在風雪中趕路雖然艱辛,但對于我和童帝來說并不算什麽?馬兒歇了兩次,終于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到了卧牛頗。
遠遠的,我們就看見了于老闆的馬車。
見我和童帝前來,這個胖胖的,一臉和氣生财的于老闆遠遠的就迎了過來,一見我們就抱拳說道:“提前就得知了二位在地下城的所作所爲,人類的年輕英雄,這稱呼不爲過啊。”
我有些臉紅,第一次被别人稱做英雄,心裏感覺怪怪的,倒是童帝下馬,語氣淡淡的:“于老闆從來就是那麽誇張,你别以爲自己真的就夠得着英雄二字了。”
這童帝真沒意思,剛才我可是真心的高興。
于老闆卻特别的強調不是誇張,一路樂樂呵呵的把馬牽着,把我們迎了過去。其實我感覺到這裏至少有數十道陌生的修者氣息,看起來于老闆來迎接我們這個事兒也不輕松,爲了防備地下城的報複,可以說是嚴防死守了。
可見他半句不提,反而是誇贊我和童帝,我心裏略微也有些感動,看不出來這胖胖乎乎的老闆也是有一些情懷的,人類的修者果然有自己的擔當。
和于老闆一路說話是愉快的,特别是說起‘牙’,他堅決不收回了,說是寶劍要配英雄,才不會辱沒了好劍,誇得我心裏好爽。可惜辛夷沒有醒來,否則讓她聽聽,我是十分樂意的。
一路就這麽說說笑笑的回到了于老闆所開的山莊。
按照于老闆的本意,應該是招待我和童帝好好的吃一頓全羊宴,泡個溫泉這才好,可我一心擔心着辛夷,便追問于老闆蘇先生的下落。
對于辛夷,看于老闆的眼神,我猜測他大概也是知情的,隻是不好評說什麽?見我問起,他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才說到:“葉小哥兒,不要怪我老于倚老賣老,說幾句實在話兒。你是誰啊,以後獵妖人這麽一群人都得你領着,如果這事兒讓人逮住了把柄,不能服衆也是個麻煩。”
我臉色變了。其實從帶辛夷出來,我就以爲隻有童帝會因爲前世的事情去計較辛夷的身份,沒有想到看似和藹可親的于老闆也有看法?
看我臉色,于老闆連忙說到:“不不不,葉小哥兒,我可不是讓你們分開的意思?隻不過想要提醒一句,既然這事兒已經發生了,就低調一些。比如說,從此藏下這個姑娘,你們偷偷的好着,時間長了,人們沒有實際的證明,也不能說你什麽?對不對?”
我看着于老闆,胸膛起伏不定,過了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于老闆,我知道你這是真心爲我。可我不是年少沖動,也不是強行的硬裝什麽!這可是我愛的女孩子,我管她是人,是妖,甚至是貓是狗?是花是草?隻要是我愛的,我爲什麽要藏着掖着。我葉正淩做事會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底線,也絕不推脫責任。若真有那沖突,我賠了命也受着。可要我對她藏着掖着,不給我名分,那絕對不行。我要明媒正娶,老天爺來了,我也得說她是我妻子,她的蓋頭是我掀開的。”
于老闆一下子愣住了,望着我說不出話來。
童帝遠遠的解下鬥篷,一聲冷哼,罵了一句‘二愣子!’,便轉身進了内堂。
于老闆連忙賠笑,說到:“哎,置什麽氣呢?既然就有這個決心,我老于就不在這裏出馊主意了。修者就講究念頭通達嘛,這念頭若不通達,還談什麽修行?去吧,去吧,蘇先生就在後堂旁的溫泉坐着,你趕緊的帶着丫頭去,别耽誤了。”
我懷抱着辛夷,不能沖于老闆抱拳,隻能感激的點頭,便抱着辛夷朝着後堂走去。
蘇先生就在後堂側邊的溫泉小院,大雪紛飛的天氣,院子裏的梅花卻開得正豔,看得出來于老闆費了不少的心思打理這些梅花,在暗沉的天兒裏,無垠的白中,一抹豔麗的紅,伴随着露天溫泉袅娜的蒸汽,很是讓人賞心悅目。
可我無心欣賞這等美景,隻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長廊上的蘇先生。
如此冷的天氣,他就穿着一身幹淨的灰色唐裝,坐在院中的長廊之下,雙眼望着這飄飄灑灑的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感覺隻是不多的時間沒見,他又滄桑了一分,隻是比起略微顯得憂傷的陳承一,他嘴角的笑容總是讓人溫暖。
“來了?”我還未開口,他倒是先轉頭看了我一眼,開口了。
我急步上前,抱着辛夷,千言萬語想說,一急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蘇先生卻笑笑,說到:“都說修者要斬情根,最後得大自在!不斬者必曆情劫而悟。這不,我還未悟出,又遇見一個遭着情劫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