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天真,成長的陣痛,不得不決裂的心痛,各種複雜的情感都交織在眼前的這個人身上。
那一句兩肋插刀,并不是一句話而已,曾經,是真的願意。
我以爲不管此刻的陳重是人也好,是饕餮也好,他應該有共鳴的。
但我擡頭,看見的卻是他已經冰冷下來的眼眸,他說:“老三,你不應該這樣說的。之前,我就說過,你應該把曾經和現在劃分清楚。”
我放下了酒瓶。
“就像之前的你,是我兄弟,我那些歲月對你也付出了最真摯的情感,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如今,你我是敵人,所以...”陳重說到這裏,也放下了酒瓶,然後站了起來。
在我的記憶之中,我們三人裏,陳重不算高的,但此刻他站起來,卻高大的讓我感覺到壓迫。
已經徹底的變了嗎?
我的神情漸漸的平靜冰冷了下來,可我深知他遠比我平靜,比我更冷酷,我内心沉痛,表面隻是強裝的而已。
如果一次決裂就可以埋葬所有的感情,那倒是好事了!我有心理準備要面對完全不同的陳重,但接受起來依舊艱難。
“從你上樓到現在,殺了我67個核心成員。”陳重望着窗外,話鋒一轉,開始說起這個。
“你說,如果我和你的感情已經隻是停留在曾經了,那麽我對你的容忍還剩下多少呢?每一個核心成員都是寶貴的。”陳重看着我,之前的那些微微暖意已經完全的散盡。
而我看着他,隻能說到:“殺上來,是你的要求,我隻不過照做。不用提什麽容忍這個詞語,也不用說什麽停留在過去,如果這樣的說辭能讓你好受一點,覺得自己理所當然,那麽我今天接受了。”
說完這句話,我不容陳重繼續說下去了,兩個撕破臉的人如果再說什麽往日感情,就是好笑了。
剛才的溫情要說是一場祭奠,那麽我們已經将它埋葬。
“說吧,什麽目的,什麽要求?才這樣容忍着我殺那麽多人,而不馬上要了我的命。”這就是我打斷陳重的話,我并不是無的放矢,之前在山下,那些人就叫嚷着要抓活的,是我到這裏的最大依仗。
而我的判斷沒有錯,這個要抓活的,并不是什麽陳重對我的私人感情,剛才已經證明,他已經沒有對任何人類的私人感情了。
所以,我一來這裏,他沒有下最重的殺手,隻能說是有什麽目的。
“你是必須要死的,你心裏明白是爲什麽?現在不殺你,隻是想要你說出山海百妖錄的所在,然後再殺你。”陳重說這話的時候,理所當然,身上忽然流露出了一種霸氣,那種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上位者的霸道。
這種氣勢,我非常的熟悉,想起了千百年前的那個石濤,他的樣子和眼前的陳重反複的重疊,我的心更冷了一些,嘴上卻是嘲笑:“你認爲這可能嗎?”
陳重卻并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再次坐了下來,望着我說到:“以前的你,我沒有手下留情過,是必須死的。因爲,不想給你任何成爲那個人的機會,你也想不起山海百妖錄的所在。也許是天意,你終究還是成爲了他....我族中的人算到了你的改變。既然如此,肯定會讓你交出山海百妖錄,如今你是世上唯一知道它下落的人。接着,再殺死你,這才是理所當然的。”
“好笑,那不如直接殺了我。”我的話其實是在挑釁,看似無害的坐在這裏,但是我全身的肌肉緊繃,已經随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不,殺了你,山海百妖錄也是在的。我族不想留一點兒隐患在這世上。以前的你不知情,倒也罷了,但現在的你知道,這肯定是要逼問一聲的。”說話間,陳重忽然站了起來,全身的氣勢爆發,連桌上的酒瓶都有微微的震顫。
而我也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和陳重對峙,隻要下一秒,一個不對的眼神,我都會立刻出手。
“老三。”陳重卻莫名其妙的叫了我一聲。
“閉嘴吧。請叫我葉正淩。”我從牙縫之中擠出了這幾個字。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而我肯定你會交出山海百妖錄的。你不聽聽原因?”陳重的眼神在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奇怪。
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但在此刻竟然無可奈何。
陳重有些諷刺的笑了一聲,竟然從書桌前離開了,來到了書房的沙發區。
在沙發斜對着的地方,有一台大電視,他竟然拿起茶幾上的遙控,摁開了電視,然後看着我說到:“葉正淩,爲何不坐過來,一起欣賞一下?”
我瞄了一眼電視,上面是某個電視台正在播放着一個娛樂節目,就算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陳重的目的絕對不是讓我和他一起悠閑的看一個電視,但我還是走了過去。
他坐了下來,拿起沙發旁邊的座機電話,對着電話簡單的吩咐了一句:“把東西拿過來。”
我也疑惑的坐下了,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不到一分鍾,一個陳重的手下走進了房間,放下了一張光碟,便離開了。
陳重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拿起那張光碟,走到了電視面前,打開電視下的dvd,把光碟放了進去,然後看着我說到:“我保證,你真的會有興趣。”
我沒有來的手指有些冰涼。
而此刻的電視,一片藍屏,明顯已經進入了讀碟的程序,在等待了十幾秒以後,一個不太清晰的畫面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畫面中的背影,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依舊是在這裏,火聶家屬于我的書房。
但拍攝的角度卻很奇怪,一直對着書房的一個角落,隐約能看見書房裏有人,卻是看不清楚,就像是一個攝像頭固定拍攝的角落。
“你能稍等一下?”在這樣的畫面之中,忽然出現了陳重突兀的聲音,接着是晃動的視角變化。
在這個過程中,陳重忽然繼續似笑非笑的對我說了一句:“我想到這接下來的畫面,你可能會感興趣。所以,把安裝在這裏的監控設備全部打開了,接下來,你會看得很清楚。”
說話的時候,陳重摁了一下暫停鍵,在說完以後,才繼續播放起光碟。
如他所說,這個時候的畫面清楚多了,定格在了書房之中坐在書桌兩面的兩個人身上,想必這是所有的監控設備全開了以後,剪輯的最好的效果。
我隻是看了一眼,全身就冰涼,下一刻我哪裏還忍得住,一下子竄了出去,血迹未幹的手一把抓住了陳重的衣領,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到:“你對他做了什麽?!你怎麽做的出來?!”
陳重的手輕描淡寫的搭在了我的手上,下一個用力掰開我的手,力量竟然不比我小,他說到:“爲什麽還是那麽沖動?以前打架,你說,有多少次是爲你的沖動,連累的我和他也一起挨揍?我記得我還因此受傷住院過。”
他說的非常平靜,就像毫無感情的陳述句,我的手卻劇烈的顫抖起來。
還是這樣的毛病,在強烈的情感之下,不能徹底的保持冷靜。
陳重說的是實話,以前最能惹事的絕對是我,而他和周正做爲我的兄弟,哪有讓我一個人面對的道理?他的确是因爲幫我打架,住過院....往事不能回憶,一想就是刻骨銘心的疼痛,而畫面中的那個他,身份已經揭曉,竟然是周正,他怎麽找上了陳重?
我以爲從我的生命發生了轉折以後,我和周正的交集就會因此分開,他該留在普通人的世界裏繼續安穩的過着,至少避過這場劫難。
我想這些事情的嚴重性周正不懂,但作爲秦海念一定是懂的。
這段時間風起雲湧,秦海念一定也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什麽,爲什麽還讓和她在一起的周正出現?
“爲何不看完再說?”陳重輕輕的推開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剛才激動的情緒,變得面無表情,走在之前的位置上,繼續坐了下來。
又被陳重不知道什麽時候摁了暫停的光碟開始繼續播放。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個黃昏,夕陽的紅光映照在整個辦公室,也映照在了陳重和周正的臉上。
在鏡頭中的陳重已經是現在這般模樣,而周正我也已經又很久沒有見到他了,看着鏡頭中的他,我很難和記憶中的他重疊起來。
在記憶中,周正總是喜歡一些所謂名牌的衣服,因爲潔癖整理的很幹淨的模樣,甚至連鞋子上都不允許有一點兒灰塵,永遠有跟得上時代的發型,整理的一絲不苟。
但在光碟中的周正,卻是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看那樣式是一種簡單的民族服飾的便裝,頭發已經很幹脆的理成了闆寸。
他瘦了許多,所以整張臉顯得有些憔悴,理的不是太幹淨的胡須,更增加了這種感覺。
不過,整個人卻并沒有顯得沒有精神,反倒是多了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氣質,是一種更加成熟的滄桑,還有一種經過了磨砺以後的幹練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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