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在這種讓人窒息的壓抑當中,記憶開始散亂,精神接近崩潰。
在這個時候,一道封印出現了。
這樣也好,封鎖了所有的記憶,也就不會覺得痛苦和寂寞了。
時間無盡,但在沉睡之中,哪裏還有什麽時間的概念?也不知曉外界發生的一切。
隻知道,在某個時刻,又被加了一道封印,封住了那已經恢複了大半的靈魂之中澎湃的靈魂力。
接下來,又是沉睡。
直到某一天,靈魂終于在迷糊之中被喚醒,面對的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确切的說是剛剛才停止心跳的孩子。
靈魂投入了他的身體,是那麽的契合,但也在那一瞬間,唯一一絲的自我意識也消逝了,不,應該是沉眠了...從此以後,一切的前世,一切的恩怨,一切的情感,再也山水不相逢。
隻因爲這個世界上,什麽距離遠的過時間?那是再也無法跨越的一切。
我睜開了眼睛,周圍是陌生的臉,我開始啼哭,模糊之中,我知道我是一個叫做葉涵的孩子。
一切的記憶又開始翻動。
時光如同一張張泛黃的照片,出現在腦中的每一處。
父親,母親,陳重,周正...雷電夜初遇辛夷,接着是師父和正川哥....
“啊!”我抱住了腦子,交錯的記憶,讓我錯亂...我時而看見十五歲那一年,初遇碗碗的藍天,時而看見六歲那一年,陳重和周正坐在我身旁的夕陽。
我時而看見那一個清晨,碗碗清涼的眼眸,掏出一個紙包,裏面是香甜的麥餅。
時而看見身後一個身影,‘不屈不撓’的跟着我,回頭,是她有些呆滞的眼神....
“我是誰?”我忍不住嘶吼了一聲,小小的洞穴之外風雪加交,我的手指深深的陷入堅硬的泥土之中,鮮血從指甲縫中流出,可是我感覺不到痛苦,一種自我認同的迷茫,讓我更加的痛苦!我找不到方向,我究竟是聶焰,還是葉正淩?
我大口的喘息,開始有了一種錯亂的感覺,大顆的汗水密布在我的額頭,甚至在瞬間就汗濕了我内裏的衣衫。
太過難受的感覺,讓我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撞擊着這個洞穴的洞壁。
在這個時候,洞外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身影猛地沖進了洞穴之中,一把就抱住了我:“老三,老三!是你嗎?你醒了嗎?”
我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回頭,看見的是一張英俊卻又憔悴的臉,在那麽一瞬間我對這張臉有那麽一絲陌生,我忍不住一把推開了他,我不習慣一個陌生人那麽靠近我。
不知道爲什麽,我出手的力氣竟然奇大,竟然把他一把推開了三四米,到了這個洞穴的邊緣,重重的撞在了洞壁上,才堪堪的停下。
這樣的撞擊原本不算什麽?可是我卻看見他無比受傷的眼神,和一絲掩藏很深的絕望。
這樣的眼神竟然讓我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聶..聶焰?”他站了起來,試着這樣叫了我一聲。
聶焰?我愣了一下,心中湧起一股親切的感覺,是了,我不就是聶焰嗎?
不,不對!一幕幕不屬于聶焰的往事又擠在我的腦海,讓我更加的錯亂,我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就想起了他是誰,心底的那股親切感揮之不去,我幾乎是無意識的叫了一聲:“正川哥?”
沒想到隻是那麽輕輕的一聲呼喚,卻讓他的眼中湧起了狂喜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我,說到:“老三?正淩?你是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什麽了?又是那種迷茫的痛苦,又是無比複雜,完全不相幹交錯的往事擠在我的腦中,讓我的大腦脹痛不已,我再次忍不住的瘋狂撞擊着洞壁。
正川哥又一次沖過來,緊緊的抱住了我!可是他如何掙紮的過我?
小小的洞穴之中,我們如同在搏鬥一般,他一次次的想要阻止我,卻一次次的被我瘋狂的給推開。
最後一次,他又被我甩開,重重的落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一時間再無力氣爬起來。
而我竟然有一種痛快的感覺,自此再也沒有人阻止我可以痛快的發洩一下痛苦,我瘋狂的撞着自己的大腦,直到洞壁處已經被撞出了一個深深的凹陷,泥土滾落,我的額頭上全部都是鮮血。
正川哥再一次爬起來,想要阻止我...而裂開凹陷的泥土下,已經露出了一塊堅硬的大石。
我咬牙看着那一塊大石,又一次毫不猶豫,重重的撞了上去!
讓我死吧....沒有什麽比這種錯亂和對自己難以認同更加痛苦的事情了,當在這個世界上,你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時,那是難以承受的心理負擔。
我情願用死來擺脫這種痛苦,我甚至清楚的知道,如果沒有死去,我接下來的後果也是會徹底的瘋掉。
冰冷的石頭,傳來了巨大的撞擊感,我的大腦頓時一片眩暈,而這種眩暈到了這個時候竟然是一種享受,因爲如此我就可以什麽都不想了。
正川哥再一次沖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扶住了我...我在眩暈之中哪裏還有半絲的力氣,隻是迷茫的看着他,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我根本無法形容。
我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之中,一朵小花在輕輕的搖擺,那是什麽?那不是萬魂花嗎?萬魂花是什麽?憐生?我的記憶依舊在錯亂之中,卻在這個狂亂的時刻,我感覺到萬魂花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強大的意志,一下子竄入了我的腦中。
如同一塊重重的大石,壓在了四處噴發的亂流之上,終于有一種漸漸穩定的功效。
“什麽都不要想,睡去吧。”一個威嚴的聲音帶着不可抗拒的意志,在我的腦海之中反複的回蕩,如同強行的幫助我進入大腦空白的存思狀态,我真的就漸漸的随着這個聲音,慢慢的摒除了一切雜亂的記憶,沉睡了過去。
睡眠是香甜的,如同蜷縮在母親的懷抱。
而在睡夢之中,是一片純白,隻有一個聲音反複的在回蕩:“輪回隻是表象,本質皆一。如同花之不同花朵,樹之不同樹葉,萬物之不同面貌,剝離一切表象,本質如一。”
表象?我在睡夢之中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有所悟,又似乎抓不住關鍵。
但這聲音卻在反複的回蕩,我在一片純白之中仿佛看見了一顆顆種子破土發芽,然後演變成了一片花海,在其中花朵各異,但最後腦中隻剩下一個字——花。
我仿佛看見一片森林,各種不同的樹木,高的,矮的,粗的,細的生長在一起,最後腦中隻剩下一個字——樹。
我看見了紅塵之中,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美的,醜的,老的,小的,他們不都是人嗎?
在我看見一切之後,那個聲音終于變了,再次說到:“看清楚本質了嗎?變是不同環境造成的必然結果,就如同樹的高矮隻是去适應它生存的環境,人的美醜來自于父母的傳承,一切都是外因。外因不可改變本質,樹還是樹,人還是人。”
我有些明白了。
而在這個時候,不管是關于聶焰的記憶,還是關于葉正淩的記憶,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而我不再深陷其中,而是以一個旁觀的我在看着,腦中再無那種雜亂之感。
可我還是迷茫,我的身份應該定義爲什麽?聶焰還是葉正淩?
“癡兒,還不醒來?不管用情之再深,經曆再入心,那也是你本質所經曆的一切!你莫非還不懂,不管經曆了什麽,遇見了誰,你始終還是你!如一的,唯一的你!不管是聶焰,還是葉正淩,那都隻是你。”
在最後,那個聲音如同洪鍾大呂一般的敲擊在我的腦海,我猛然的醒悟,那都隻是我!!
“牢守一顆心,去找尋自己的本心所在。一切都不過皮相爾...”漸漸的,那個聲音逐漸的淡去,而我的腦中之前平靜了的往事,開始再次的一件件翻騰在我的腦海。
我抱着一顆皆是的心,去看待一切。
卻又抱着一顆我自不動的心,去體驗一切。
慢慢的,靈魂開始變得清明,所有的往事開始按照一條時間線,漸漸的清明起來...從聶焰出生,到聶焰死去,從葉正淩出生,到葉正淩的現在。
都隻是我的經曆,坦然的去接受就好。
那種淩亂的感覺終于消失了,一切再次重新變得分明而清晰。
那道強行入我腦海之中的意志終于漸漸的模糊,消失...在散去的前一刻,我卻看見了一個貌似瘋癫的身影,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在一個宏偉的大墓之前,深深的跪拜而下:“我徒當有此劫,望墓主在關鍵時刻,點醒癡兒。否則,他每一世都用情太深,沉淪其中,怕是難以醒來。穆言癡在此三叩九拜,執最大之禮,許大願在此謝過。”
說話間,我看見那個身影一次次的叩首。
不知爲何,在夢中眼眶也止不住的發熱。
師父,你我師徒緣分已過千年,到了如今,我才知道你叫穆言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