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和窮奇對望了一眼,在這時,窮奇又徹底變回了正常的模樣,他背着雙手,向前踱了幾步,而似乎是有默契一般的,随着他的踱步,在岩石之上的妖物之中又走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有些幹瘦,但卻顯得有些陰沉兇狠的漢子,而另一個則是一個平淡無奇,眯着眼睛的白胖子。
他們同時從岩石上一躍而下,來到了這片平地之上,四人互相交換的眼神一時好像拿不定主意,都沒有開口。
這四人如果在場不笨的,應該都能猜測到他們的身份了,四大兇獸,齊聚于此,好大的手筆!在這時,四人的沉默無聲之中,窮奇忽然裂嘴冷笑一聲,一個轉身一腳忽然踩在了聶焰的頭上。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聶焰猝不及防,可他現在似乎很麻木,如此充滿侮辱性的一腳,他竟然沒有反抗,巨大的力量讓聶焰的身體無法支撐,頭重重的磕向了地面,整個身體也被這一踩不得不趴了下來。
原本還有一隻手,握着插在岩石之中的無名之劍的劍柄,在此刻竟然也緩緩滑落,最後無力的垂在了地上。
看聶焰這狀态倒不像是被人一腳踩在了地上,反倒是自己好像很累的樣子,主動地趴在了地上,他的神情還殘留着一絲痛苦,輕輕合上了眼皮,好像是想要沉睡,緊抿的嘴角似乎有千言萬語,卻被他死死地封在了心裏。
胡磊有些不忍的别過了頭,在他心裏,聶焰一向都是意氣風發,張狂爆裂,絕對不會屈服的一個人,如今妹妹的忽然叛變,竟然讓聶焰成了這般模樣。
在場不忍的豈止是胡磊?碗碗的族人除了她以外,還有老族長和另外幾隻狐妖見過聶焰,沒有見過聶焰的,也多多少少聽聞過當年聶焰與族類天狐之事,這一群狐妖并非窮兇極惡的一脈狐妖,甚至身上沾染的對人類的殺孽都極少。
狐妖多智,情感也最是接近于人類,這一脈狐妖偏向于善良,如今看到聶焰這模樣,于心何忍?
唯有碗碗神色始終平靜,看見聶焰被窮奇這樣踩在腳下,也隻是稍微的流轉了一下眼波,平靜的望了一眼,如同看一個人吃飯喝水一般平常,接着,她收回了目光,隻是望着平地之中的四人再一次問到:“是否可以給我一個答案呢?莫非天狐在妖族之中就沒有絲毫地位了嗎?”
說話間,碗碗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後挾持住她的那個壯碩漢子,隻是一眼,那壯碩漢子的手就情不自禁的一松,而碗碗趁機掙脫了那雙手,從岩石之上飄然而下,如同一個真正的仙子一般,輕輕的飄落在平地之上。
到這時,那個擒住她的漢子才忽然反應過來,他所挾持的天狐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掙脫了他,到了岩石之下,他也是威名赫赫的一方大妖,真難以想象,天狐隻是一眼就讓他這樣恍惚了一下,仔細想來,又不知道爲什麽恍惚?若是在戰鬥中…想到這裏,身爲大妖的壯碩漢子也忍不住流下了幾滴冷汗。
碗碗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震驚了全場,面對碗碗的詢問,窮奇就這樣踩着聶焰說到:“六尾天狐,就算放在上古,也沒有哪個一妖族族群敢不重視,就算是在神獸或者我等兇獸面前,六尾天狐也可平起平坐,毫不遜色。可是…”
說到這裏,窮奇‘嘿嘿’的冷笑了一聲,話鋒一轉:“你舍得你這英俊的小情人嗎?況且他還不是一個繡花枕頭,發起瘋來咬人也是蠻疼的。”
說話間,窮奇似乎有意無意的翻轉了一下他的手掌,上面有着一道傷口,那是最初交手時,聶焰給他留下的傷口,更别提他另外一隻手臂幾乎是傷痕累累。
“窮老大,你起止是被咬了一口,你剛才差點被這人給宰了,嘿嘿。”說話的聲音充滿了一種憨厚的味道,再一聽,會讓人覺得沒有什麽防備,但話裏的意思尖酸刻薄,正是出于平地之中唯一一個胖子口中,他邊說邊笑,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這樣一笑,完全沒有了蹤影,卻讓人覺得更加的和藹可親一般。
“混小子,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你且退一邊去,如果有什麽看法,你再開口罷。”窮奇惱怒的瞪了那胖子一眼,然後卻頗爲玩味的看着碗碗。
“也是,我也想問,天狐你可舍得這個人類?我們這一次來這世間的時間有限,卻是從你族人的口中聽到一些有趣的故事,就比如你和這小子情深款款,而天狐一族雖然厲害,但曆代天狐都爲女性,情感是你們天狐一族公開的秘密,在上古漫漫的歲月中,也不是沒有天狐因情而生,因情而死,你這般忽然轉變的态度,實在讓人很疑惑啊。”說話的正是那個神情陰鹜兇狠的漢子,不是梼杌,又會是誰?
顯然,梼杌的疑點正是在場所有妖物的疑點,他的話一落音,所有的目光都全部望向了碗碗,碗碗卻分外的平靜,她好像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隻是開口說到:“之前我就已經說過,我沒得選擇,我對他當然還有情意,但你們隻知其一,卻知其二嗎?從我和他分開以後,整整二十年,所見次數一隻手都可以數的過來,特别是這最後十年,更是一次也未相見,有什麽感情能抵得過時間的沖刷?再則,就是我之前說過的舍得問題,常伴我身邊的是我的族人,況且我的族人對我有大恩在身,面對我的族人,這些情意算什麽?我必須要做出選擇。”
碗碗的話合情合理,卻除了聶焰以外,沒有人知道碗碗在撒謊,這十年之間,他們分明見過一次,可這種細節,聶焰已經不會再去注意,碗碗的确是爲了族人與他幾斬情絲,撒一個小謊又算的了什麽?
望着頭頂的青天悠悠,聶焰的腦中隻是一片空白。
碗碗卻再度開口:“這就是上古四兇嗎?怎麽如此的拖泥帶水?莫非我這幾十個族人,還會讓你們感覺到威脅嗎?我有什麽欺騙你們的必要?在這等武力之下,我是能反抗?還是能翻出什麽浪花?我所要的隻不過是我幾十個族人的性命而已。”
“嘿嘿。”其他三兇帶笑不語,隻是窮奇盯着碗碗若有深意的說到:“你那幾十個族人,殺與不殺,對于我等來說都是區區小事,我們不放心的隻是如何相信你的言語?你們狐族原本就狡猾多智,而天沐姑娘,你太過自謙了,誰敢小視一隻天狐?就算打鬥起來天狐沒有什麽戰鬥力,但若論起魅惑,我腳下的這小子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我若能夠依靠着魅惑反抗你們,你們能夠挾持我到這裏嗎?想必你們也心知肚明,就算我是九尾天狐,也不可能瞬間魅惑在場的所有大妖,不要再拖泥帶水了,其實信與不信,與你們來說,隻是殺不殺我族人的一樁小事,根本沒有任何損失。若論損失,最多隻不過是我欺騙了你們,不肯歸順于你們,但在這些大妖之中,其中有好幾個都擅長追蹤靈魂氣息,我若是欺騙了,你們也不怕找不回場子。”
“天沐姑娘倒是看得清楚,我等這樣拖泥帶水,到底也是太過看重一隻天狐是否願意歸順我妖族,話已至此,放人吧。”窮其不再猶豫,天狐卻是句句切中要害,他大手一揮,那些被禁锢的天狐族人分分被松開,然後從岩石上飄然而下,聚集到了碗碗的身旁,隻是看着碗碗的目光多少有些陌生。
可是胡磊卻始終靠在岩石之旁,沒有過去,碗碗平靜的看向他的哥哥,說到:“哥哥,你還不過來?”
“沐兒。”胡磊望着碗碗欲言又止,到了如今,他還是不太能确定妹妹這番改變,因爲若論起天沐對聶焰的深情,隻有他和老族長最是清楚,如今這樣的轉變,他如何能心安?碗碗的說辭騙得了在場所有的大妖,甚至騙得了聶焰,卻騙不過他和老族長。
“大哥。”碗碗并沒有對胡磊廢話半句,卻是語氣稍稍嚴厲了起來。
胡磊抱歉的看了聶焰一眼,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内疚,而聶焰的眼神卻是麻木而空洞的,似乎沒有看見胡磊一般。
胡磊隻能沖着聶焰抱拳深深地一拜,顧不得得罪現場的大妖,這才慢慢的朝着碗碗走去。
待到族人都聚集在身邊以後,碗碗竟然就這樣帶着族人從這裏離去,窮奇一揚眉,說到:“怎麽?天沐姑娘也是要走嗎?”
而碗碗卻也是淡淡的說到:“怎麽?你們堂堂四十幾隻大妖,還殺不了眼前的這個人嗎?更何況,你們擔心什麽呢?人已到此,他還能跑了不成?當初挾持我上山,也不過是爲了讓他上來,你們的底牌可不止是我,不還有一個蛇妖嗎?我要護送我的族人離去,天下雖大,我想你們不是找不到我。”
說罷,碗碗就這樣帶着族人淡然的離去,從始到終,再也沒有看向聶焰一眼。
可是蛇妖?聶焰麻木而空洞的眼眸忽然‘活’了起來,就像兩座火山再次出現在了聶焰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