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焰身着一襲黑色的短袍,輕手輕腳的走在聶家大宅的花園當中,以他的身手,巡夜的人也不可能發現他的存在,可這一般遮掩未嘗不讓人心酸。
如果一切的布局沒有變,弟弟妹妹們都是圍繞這偌大的花園而住的,聶焰那一股壓抑不住的沖動就是去看看他們。
信步間,他已經走到了梅寒所居住的院落,輕巧的翻過院牆,卻發現梅寒的屋中還亮着燈光。
他輕輕地靠近了梅寒所在的房間,此時的梅寒還坐在桌前,借着燈光,縫制着一件藍色的短袍,她的肚子已經是能看得出來的隆起,想必是又有了身孕。
說起來,梅寒的第一個孩子,那個可愛的小丫頭都已經四歲了,而自己這個做舅舅的,他還沒有見過一次,自己到曾悄悄地見過那個小丫頭,有五六分像幼時的梅寒,看的當時的聶焰一陣傷感,總是想起那個時候初遇時的梅寒,感慨一轉眼時光就過去了那麽多。
可憐自己明明那時就在聶家大宅中,卻不能出來相見,反倒得托付劉河生送去一個小小的禮物。
沒想到如今,梅寒又有了身孕,自己這個做大哥的依舊不能守在身邊。
就在這時,一個看起來溫良敦厚的男子走進了這間房間,手拿着一件厚厚的鬥篷,輕輕的爲梅寒披在身上:“娘子,又在爲大哥趕制衣物嗎?可大哥這些年月,老是奔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真正歸家?你有身孕在身,這些不能留待明日在做嗎?”
望着身旁的溫厚男子,梅寒輕輕展顔一笑,他也是聶家的子弟,那踏實的性格深得自己的欣賞,結爲伴侶這些年,待自己十分體貼,想必大哥在外也是放心的,隻是一縷愁緒漸漸地浮上了梅寒的眉間,她輕輕的握住身邊人的手,說道:“明日再做也是無妨,可是今夜不知爲何,總覺得大哥好像就在這聶家大宅之中,甚至總覺得他在看着我,想着就情不自禁的想要爲他趕制衣衫。這些年,我爲他趕制的衣衫,總是來不及拿給他,也不知道他在外究竟穿得好不好?”
說話間,梅寒收起了眼前正在縫制的衣物,移步到了一個大櫃子旁,把衣物鄭重的放了進去,而聶焰目光落在了那個大櫃子裏,那裏赫然整整齊齊的擺着已經不下二十套衣物,各種顔色都是他愛穿的短袍。
一股溫熱瞬間迅速的在聶焰的眼中蔓延,他微微低頭,想要止住這股淚意,卻看見梅寒的丈夫大踏步的走向窗前,一下子推開了窗戶,聶焰趕緊躲開。
卻聽得梅寒的丈夫說道:“娘子,你恐怕是有身孕在身,才免不了愁緒紛紛,你看這院子之中,空無一人,怎麽會是大哥在看着你呢?睡罷。”
這時的聶焰如何還能忍住眼中的淚水?躲在角落,任由兩行淚水流出了眼眶,他很少流淚,甚至已經忘了眼淚到底是什麽滋味?原來流淚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那是心痛到無法壓抑,眼中才會被逼出淚水吧?
悄悄地離開了梅寒所在的院子,聶焰又來到了蘭石所在的院落,同梅寒一樣,蘭石在早些年也已經成家。
在這個院落,沒有燈光亮起,倒是那悠長的呼吸聲證明這一屋子的人睡得十分香甜,聶焰先去了蘭石孩子的房間。
在月光下,這已經八歲的小子,長得虎頭虎腦,幾乎是和蘭石幼時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想當年,和蘭石相遇時,他也是這般年齡吧?隻是那個時候的蘭石,小臉髒兮兮的,比這孩子要瘦弱許多。
歲月不可追,但聶焰看見這張小臉還是忍不住輕輕的微笑,伸手捏了捏正在熟睡的孩子的臉蛋,卻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這讓聶焰覺得奇怪,忍不住伏在窗邊,悄悄地看去,卻是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站在院中有些茫然的四處張望,眼中盡是迷茫而傷感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一個看起來就很賢淑的女子走出了房間,輕輕拉住那個身影的手:“相公,你這般夜不好好睡覺,跑到這院中來做什麽?”
“我不知道。”那男子的臉上浮現出迷茫的表情,在月光之下,不是蘭石又是誰?大把的歲月過去,他那曾經幼稚而充滿沖動的臉,已經變得成熟而穩重了起來,甚至,聶焰這個做大哥的沒有蓄須,他的唇上卻留起了一抹濃密的胡須。
歲月或者改變了所有人的容貌,但聶焰在這一刻知道,他們對他的心是不變的。
聽聞蘭石的回答,那婦人忍不住掩口輕笑:“相公這是夢遊了嗎?”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蘭石的神色卻變得鄭重了起來,他有些傷感的看着自己的娘子說道:“我總覺得大哥回來了,就忍不住跑出來想要去找他。”
聽聞這番話,蘭石娘子忍不住輕輕擁住了自己的丈夫:“你定是太想念大哥了,他畢竟有些年月沒有回來了。你這些日子老是跟我說起大哥這樣那樣的往事,想必就是這樣在夢裏被迷了心。沒事,大哥總會回來的,咱們先回去睡吧。”
夜,越發的深了,待到蘭石夫婦睡下以後,聶焰不敢多做停留,帶着未幹的淚水來到了蘇展的院落,同梅寒的院落一樣,此時蘇展的院落還亮着明亮的燈光,蘇展正捧着一卷醫書在案前細細的讀着。
隻是從他的神情來看,讀的并不是怎麽入心,反而會時不時的放下醫術,有些較早的四處張望。
在這時,一個眉目有七八分像蘇展的清秀小童走進了蘇展的房間,很自覺地爬上了蘇展的膝頭,偎在蘇展的懷中:“爹,你在煮什麽啊?好香啊,平兒睡不着。”
這是一個小女童,言談之間都流露着一種可愛,讓聶焰也想把她抱在懷中,狠狠地憐愛一番,可惜的是,這些年的歲月他都錯過了這些,與侄兒侄女相聚的機會。
面對小女孩的問題,蘇展輕輕一笑,說道:“爹再熬一鍋藥膳,平兒先睡,等爹爹熬好了這一鍋藥膳,就去陪你和娘一起睡好不好?”
“什麽藥膳這麽香,平兒也要吃。”說話間,小平兒的臉上流露出了一股渴望的神态,并且不斷地吞咽着口水,樣子十分天真可愛。
聶焰這才注意到,這蘇展竟然在自己的書房放了一個爐子,爐子上咕嘟咕嘟煮着的不就是那一鍋藥膳嗎?
小平兒不說,聶焰尚未察覺,一說,才發現真的是香氣四溢。
面對小平兒這番模樣的要求,試想有誰能夠忍心拒絕,卻不想蘇展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哄勸道:“平兒乖,平兒不吃這個藥膳,這是爹爹熬給大伯的,這裏面的藥材珍貴,大伯需要補身體,因爲大伯在外面很累啊。”
平兒聽了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小嘴,但最終還是捏住了小拳頭,說道:“那平兒乖,平兒不吃,留給大伯吃。可大伯什麽時候回來啊?我都沒有見過大伯。明天嗎?是明天就要回來了嗎?太好了。”
或許是孩子的歡呼聲吵到了蘇展的娘子,她也走到了房間之中,望着蘇展溫婉的一笑,從蘇展懷中接過了孩子說道:“相公總是念叨着爲大哥熬制藥膳,可這也要等到大哥歸來之日啊,怎麽今天相公如此心緒不甯,怎麽在半夜就開始熬制這藥膳?不浪費了那些藥材嗎?”
聽聞娘子的詢問,蘇展的臉上也情不自禁的浮現出迷茫的神情,他有些歉意的看着娘子說道:“不知爲何,我總是感覺大哥已經回來了,我再不趕着爲他熬制這鍋藥膳,我怕他來不及喝上一口就又走了。”
在這一刻,聶焰差點哽咽出聲,卻還是狠心的轉頭離去,最後來到了竹風的院落。
竹風是所有弟弟妹妹之中唯一沒有成親的一個,或許是因爲他負責整個暗部,收集情報等等,是聶家宅院中最忙碌的一個,所以也顧不上自己的婚事了吧,也是因爲這般,竹風成爲了聶焰最爲挂心的一個,已經二十好幾的年齡了,怎麽能不成親呢?
抱着這樣的心思,聶焰來到了竹風的房間,卻詫異的發現所有的房間都整整齊齊,透着一股冰冷之感,卻偏偏沒有竹風的身影。
“這小子大半夜的會去哪裏?”聶焰暗暗地沉思着,卻聽見從房頂之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聶焰好奇之下,也輕輕的翻上了房頂,以他的功夫,就算房頂真的有人,也不會察覺到他的到來。
輕手輕腳的行走在房頂的瓦片之上,聶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終于在房頂的一個角落,發現了盤坐在房頂之上的竹風,正在借着月光擺弄着手中的什麽東西。
“這小子學會了一手輕身功夫,不在房間裏好好睡覺,倒跑到這房頂上來呆着,做什麽呢?”聶焰暗暗思忖到。
仔細看去,卻赫然發現竹風的身旁擺着一個錦盒,而手上正在雕刻着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