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時光相距的有多麽的遙遠,總是會走到那一天。
昨日下午的一場雨,一直下了一夜,清晨的空氣之中還帶着雨後那種特有的濕意,伴随着早晨的寒氣,形成了淡淡的薄暮。
但在東邊,已經有了一抹金色的雲彩,太陽會出來的,今天是一個好天氣。
聶焰早早的就起床了,在房間裏叫了一個手藝人來,細細的爲他刮了面,梳了發。
原本俊朗的臉這般收拾之下,終于有了一絲光彩,隻是抹不去雙眼之中那一縷憂傷。
在那個時候沒有一位叫做納蘭性德的詩人,沒有寫下‘人生若隻如初見’那樣的詩詞,如果有,在聶焰心中反複沉吟的應該就是這一句吧?
如果沒有在一起,再見總有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若是想起初見,那會是怎麽樣的感慨?
走出了客棧,街道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人,那是早晨忙碌着生計的人們。
而陽光已經些微有一些溫度,聶焰沒有想太多,去那家成衣鋪子取了自己的定制的衣服,回到客棧換上。
聶焰記不得這是自己第幾次穿長袍,總是不愛的,因爲長期行走于深山野林,長袍何其的礙事?他不是童帝,連戰鬥都是如此優雅的方式。
但是,今日麽....把纏布的長劍背在背上,聶焰去退了房,朝着城外走去。
在即将出城的時候,聶焰深深的看了一眼城中的某個方向,那是童家分家所在的地方,很平靜的氣息,看不出來什麽?他們會什麽時候行動呢?
聶焰的表情沒有變化,心中已經堅定了某個想法,也無所謂那些人什麽時候行動了。
他轉身走出了城門。
“天沐姐,再擦一些胭脂吧。否則這大紅的袍子,更顯得你臉色蒼白。”小赤柔聲的勸着,想要爲眼前的天沐再塗上一些胭脂。
她身爲女子,也不得不承認天沐姐真的好美,一聲華貴的大紅喜袍穿在她的身上不但不顯累贅,反而真的穿出了儀态萬千的感覺。
即便眉頭的那一絲憂慮始終不下,卻多出了一分我見猶憐的意味。
但這是大喜的日子,不能這樣啊。
妖族的婚禮沒有人類那樣諸多的講究,就比如去接新娘啊,始終新娘要帶着蓋頭,不得見諸位賓客啊,妖族沒有這樣講究。
天沐和石濤就在一個庭院之中,大婚開始之際,身爲天狐的她拜堂以後,是要見衆位賓客的。
如此蒼白的臉色怎麽能行?眉頭的那一縷憂慮又算什麽?小赤爲天沐着急,她明白石濤的脾氣,對天沐是諸多的容忍,可在婚禮上若是不如了他的意,他還會容忍嗎?顯然是不會的。
石濤是一個有怒火絕對要傾瀉的人,就算對天沐容忍,但對于狐族,誰說他就不會遷怒?這樣的事情發生過,而天沐偶爾的委曲求全,卻是爲了狐族。
可在今天,天沐似乎不想委屈求全,這一身大紅的喜袍穿在身上就如同在身上徹底的套上了枷鎖,以後就算思念一個人也不會自由了吧?因爲已是爲人妻。
小赤還在身邊說着一些什麽?可天沐猶如沒有聽見。
銅鏡之中,那個稍顯模糊的臉龐也掩蓋不住那份絕美,但如果可以,還是隻想做那個臉上有些髒兮兮,隻是清秀的小乞兒。
那些年...想到這裏,天沐的嘴角綻放了一絲笑容,這一笑,如同寒冷的冬都已經遠去,就連空氣之中都充滿了春日時,花兒綻放的甜香。
這是屬于天狐的笑,直入人心,讓小赤都沉迷了一下,天沐很少笑,即便在她身邊的小赤也抵擋不住這麽一笑。
可下一刻,小赤清醒過來的時候,卻是一下子紅了眼眶,莫非天沐姐被刺激的瘋了不成?她心中到底是有多喜愛那個勞什子聶焰?那個聶焰究竟有什麽好的?
小赤悄悄的抹眼淚,可惜天沐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好像對一切都視若不見。
房屋裏到處都是紅,喜字也張貼在了能夠張貼的每一個地方,這重院落之外,那些下人們已經開始忙碌不已,充滿了某種喜悅的氣息。
但在這房間之中,除了一絲淡淡的凄涼,哪有半分喜悅?
在這個時候,一個長相英俊,隻是身體單薄,面色有些蒼白的男子走入了房間。
小赤見到他,如同見到救星一般的叫了一句:“舅哥哥。”
從訂婚之日起,天沐從名義上就是石濤的人了,包括小赤,見到天沐的哥哥,小赤隻能随着石濤叫一句舅哥哥。
來人正是天沐的哥哥,他見到小赤通紅的眼眶,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在心底歎息了一聲,揮揮手,讓小赤暫時站到了一邊,然後走到了天沐身邊。
天沐猶自還在發呆,嘴角帶着一絲笑容,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往事,如此的快樂?
“天沐。”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就算與那個人有什麽不共戴天的仇恨,天沐的哥哥還是爲自己的妹妹心疼了幾分,但有些事情是必須開口的。
“哥哥。”對于這個唯一的親人,天沐心中是愛的,是在意的,她終于回過了神。
天沐的哥哥從桌上輕輕拿起了胭脂,開始仔細的在天沐臉上塗抹,輕聲的說到:“縱然千百不願,萬般不忍。但你身爲天狐的那一刻開始,就要明白,你背負的是什麽?也就像那一年,我已經支撐隻想要休息一息的時間,哪怕隻是半息呢?可我不能,因爲我背負着你,就算死也不能放下的你,所以我隻有堅持。”
一滴淚水從天沐的眼中滾動,她很快輕輕的擦幹,從哥哥手中接過了那一盒胭脂,說到:“哥哥放心,天沐明白。”
“明白就好。”天沐哥哥點點頭,那一聲歎息始終壓在了喉間,轉身走出了天沐的房間。
這個時候的天沐已經沒有淚水了,也不再沉思,而是麻木的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
片刻之後,石濤走入了天沐的房間,看見了他嬌豔如花的新娘,大笑着離去,今日,就是今日,天塹一般的距離就會沒有了。
山中的别院開始徹底的熱鬧了起來。
從清晨晨光初露時,來賀的客人就絡繹不絕,那喜樂的聲音從來未聽過,那歡樂的言談之聲更是隔了幾裏地都能聽見。
也有當地的百姓好奇,到底是哪一個大富之家,或者王公貴族結婚?怎麽未見接新娘子的隊伍?
但從昨夜開始,這山上就被一群看起來實力不俗的人封鎖了,是不容許當地百姓靠近半步的,就算有好奇的百姓走到了這裏,也會被客氣的請回。
再說,這裏到底和城裏隔了十幾裏地,而百姓嘛,讨生活都不易,這一來一回不是要耽誤一天的時間嗎?所以,好奇的來人并沒有幾個,這裏如同在完全封閉的進行一場喜事。
聶焰走到這座山下的時候,天色也不算早了。
已經快接近中午開喜宴的時間了,他的腳程并非不快,如果他願意,可以早早的到這裏來。
但聶焰是故意放慢了腳程,頗有一些一路遊山玩水慢慢趕來的意思,他是在平複某一種心情,希望自己在碗碗的婚禮上是冷靜的。
山下上山的路上站着兩個很壯的漢子,而在其它關鍵的路口,都有這樣的人存在。
聶焰遠遠的就望見了,隻要靈魂力稍微灌注眼中,就能發現這些壯漢哪裏是人,都是那一頭頭的熊妖。
想起了曾經的某一件往事,聶焰忍不住會想,當年石濤是端了一窩熊妖嗎?
這樣想着,聶焰已經來到了山下,面對這妖氣沖天的山峰,聶焰的人味兒是那麽的顯眼,在這個時分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出現了,就連當地的百姓也沒有!就算相對的那一段江面,今日也是被封鎖了。
“真是一個适合流血的地方。”這是聶焰唯一的感覺。
當他走到山口的時候,他被攔下了,不僅因爲那沖天的人味兒,還有那怎麽也掩蓋不住的,獵妖人的氣場。
“滾。”那隻熊妖面目猙獰,看見聶焰開口就是這樣一個字眼。
對于他來說這已經算客氣的了,主上大婚,并不願意見到任何的血腥,否則一個獵妖人到這裏來,怎麽可能讓他活着走出去。
聶焰的神色平靜,這樣的熊妖,如果他願意,一劍就能斬殺了。
不過,不是大婚嗎?戲永遠不能在這一刻,早早的就開場了,聶焰沒有滾,也沒有拔劍,隻是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件兒東西。
那是一張有些皺褶的金頁,是這一場大婚的請柬,上面有淡淡的妖氣流動,屬于石濤的,特有的,别人絕對不能仿造的。
熊妖沒想到一個獵妖人能夠有這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會不會是搶了其他的妖族的?但能來這裏的妖物,就算不是大妖,也算是名動一方,那麽好搶?
但是熊妖在看清楚請柬上的名字以後,幾乎是手顫抖着把請柬扔給了聶焰,遠遠的退開了。
那個煞星,原來是那個煞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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