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這樣的夜裏,橫笛吹奏是如此詭異的一件事情。
狐族沉浸在狂喜之中,碗碗原本是要用自己的天狐之影強行的破去那一絲天狐之意。
卻不想天狐原本就是一脈相承,那一絲天狐之影竟然和天狐之意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碗碗不但沒有傷到本源,反而因禍得福,融合一絲天狐之意,假日時日,融合到徹底的話,可以省去多年的苦修。
這等喜事,狐族如何還會理會樹林外的青衫少年?隻顧得上欣喜了。
至于聶焰,原本就陷入‘心魔’,失魂落魄當中,除了自己的傷心之處,什麽都不知曉,又如何注意到那青衫青年?
這樣的被忽視,青衫青年似乎也不在意。
曲調流淌之間,竟真的蘊含着一股悲意,調調入耳,讓原本就失魂落魄的聶焰更加悲傷。
那一幕幕的過往仿佛就在眼前。
碗碗的無情拒絕被無限的放大。
那種失落更加的刻骨銘心,而想不通情誼怎麽會轉瞬就灰飛煙滅的不甘更如堵在心頭。
原本,聶焰隻是一步一步踉跄前行。
在‘心魔’被無限放大以後,竟然忍不住長嘯了一聲。
手中鐵劍陡然出手,如同發洩一般的在小樹林之中揮舞起來。
劍鋒所過之處,小樹林一片狼藉,草屑飛舞,樹幹之上劍痕累累...聶焰就如風魔了一般,偏偏從樹林之外傳來的曲調更加的悲怆,直入人心一般的,讓人隻想放聲哭泣,如同無數沉澱的哀傷往事都更加的不幸。
就連一群狐族之人都多少受了一些影響,原本應該狂喜的時候,想起這一脈狐族因爲天狐遭遇的種種劫難,不由得悲從中來。
唯一沒有被影響到的就是碗碗。
身爲天狐,原本就是巅峰之時,魅惑天地的存在,自然這等曲調惑心的手段,不會對天狐有任何的影響。
隻是現在的碗碗剛剛融合的天狐之意,整個人還沒有徹底的清醒過來,無法開口提醒。
倒是狐族老祖有所警覺,低沉的說到:“好厲害的手段。”
望了一眼漫天大雨之中那個青衫身影,接着又說到:“不是針對我們,大家收斂心神,帶着碗碗速速離去。如今,到底是一個什麽年頭,厲害的人物都是少年嗎?有此兩人,人類修者大興,不亞于我狐族有一隻天狐。”
說話間,狐族老者扶起碗碗就要離去。
其中幾個狐族之人稍微有些猶豫,一個女狐妖更是忍不住開口問到:“但那個叫做聶焰的少年,就如此放過他了嗎?他可是沐兒...”
狐族老祖快速的打斷了女狐妖的話:“那聶焰原本就陷入了心魔,若此結不解,日後修行就不會那麽一帆風順了。說不定會毀于心魔。而那青衫少年不知何意,竟然用這等手段誘發聶焰的心魔,是要毀去他,還是要怎麽樣,我們已經管不了了!而且,他在,你以爲我們還殺得了聶焰?唯一的機會,已經被碗碗這個傻丫頭破去了。”
果然是狐族的老祖,一眼就看清楚了如今的局勢。
分析下來,狐族之人哪裏還有疑問,趕緊都扶着碗碗就要離開。
而在那一邊,青衫少年的曲調已經從悲怆換爲了一種徹底的憤怒,那柔和的調子也從一種緩緩流淌一般的悲傷,變成了金戈鐵馬一般激昂的殺伐之音。
随着這樣的憤怒之音,小樹林之内的聶焰已經變得雙眼赤紅!
那一種悲傷所化的憤怒,讓他隻想瘋狂的發洩,騰挪之間,劍鋒所向之處,就如同數十人破壞的效果一般,眼看小樹林就要毀于一半。
聶焰心頭的那種情緒總算是得到了一點兒舒緩。
卻看得匆忙離去的狐族之人目瞪口呆,這還是人類嗎?破壞之力相當于一個大妖的一半還多了,要知道人類和大妖相搏,肉身一向都是弱點。
若是此子,大妖暫且不說,就憑肉身,一般的妖物還有任何優勢嗎?
隻有狐族的老祖不受影響,在嘩嘩的大雨之聲中,隻是一連竄的催促衆狐快些離去...眼看,就已經走出了小樹林幾裏地了,碗碗在這個時候卻是悠悠的醒轉。
以她天狐的聰慧,隻是在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忽然停住了腳步。
原本是由狐族老祖親自攙扶着碗碗,見她忽然停住,不由得心頭警覺,看向碗碗的目光也是充滿了憂慮。
“老祖放心,沐兒一定是追随狐族。我隻求能夠放過聶焰大哥一命,而如今他...”碗碗看向了那個小樹林。
大雨之中,傳來了瘋狂的嘶吼與轟鳴之聲,時而能看見聶焰騰挪而上的身影,哪裏還有往日的沉穩,完全的像一個瘋子。
“走,他的命已經保住。你該明白,他的以後再與你無關,即便日後相見,也是仇人的機會大一些。何苦在此時還磨磨唧唧,隻是憑添悲傷?”狐族老祖開口勸了一句,在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是不願橫生枝節。
“不,他如今陷入了心魔,我能感受到。我爲他解開吧,就當我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萬望老祖不要阻止。”碗碗卻是一口回絕了老祖,語氣堅定,眼神之中更是一股堅持的意思,絲毫沒有回旋的餘地。
想起之前碗碗的瘋狂,狐族老祖和狐族之人都不敢強硬的去阻止碗碗。
在對峙了片刻以後,狐族老祖忽然一聲歎息,揮手示意,竟然是讓碗碗過去。
碗碗沖着衆狐輕輕鞠躬,接着決絕的朝着小樹林跑去。
那隻斷尾赤狐想要跟随,卻被狐族老祖厲聲喝住:“不要過去,聶焰不會傷了她的性命。我們過去,隻會憑添麻煩。如若碗碗此時能解聶焰心魔,那個青衫少年倒也...”說話間,狐族老祖歎息了一聲。
望着黑沉的天空,不知道何時會停止的漫天大雨,他忽然發現永遠的保持理智分析局勢,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碗碗的背影決絕,看得他内心抽痛,他何嘗不心疼這個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孩子?隻是這世間很多事情,不是一句成全就能解決,命運從來都已經注定,不是族人無情,不是世事冷漠,而是這因果糾纏之中,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能和聶焰做一個最後的道别。
碗碗心中是充滿了欣喜的,就算日後兩不相見,有一個道别,也會少一些遺憾。
反觀此時的聶焰,已經被癫狂折磨到了精疲力盡的程度。
心中的那股悲傷總算因爲一番憤怒的發洩平息了許多,但他還兀自不能醒來,隻因爲心傷還在,自我在此時卻沒有能力給予安撫。
那青衫少年看見被破壞成此等模樣的小樹林,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奇,接着,微微一揚眉,卻是一種有意思的神情。
曲調卻未停下。
隻是金戈鐵馬之音已經不再,換上了卻是一股柔和的安撫之音,就如同平靜的,滿天星空的夜晚,母親對着将睡未睡的嬰兒,輕輕哼唱的一首搖籃曲。
又是曲調的作用,之前癫狂的聶焰随着這曲調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不再有瘋狂的發洩,甚至不再有任何的動作,隻是持劍在樹林之中靜靜的站着,仰望天空,任由大雨澆灌,一言不發。
曲調更加的柔和了。
一滴淚從聶焰的眼角滑落,他忽然揚起鐵劍,插于自己的身前,整個人忽然的坐下了。
此時,樹林中已經響起了一個匆忙的腳步聲,聶焰卻沒有望向那個腳步之聲,而是眼神之中充滿了深意的,望了一眼那個吹奏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心中明白,眼前這個入了心魔的人,在自己的一曲之下,怕是徹底的清醒了。
他慢慢停止了吹奏,轉動了一下竹笛,然後握在手中,站在小樹林的邊緣,他同樣聽見了那匆忙的腳步之聲。
可是他卻不動聲色,甚至連身子都沒有挪動半分。
腳步之聲越發的近了,被大雨淋了個通透的碗碗出現在了樹林之中,當看見聶焰坐在鐵劍前的身影時,碗碗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聶焰。
聶焰擡頭,慢慢的望向了碗碗。
可是,眼中哪裏還有一絲往日的柔和溫情?有的隻是無盡的冷漠與疏離,就像他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女子一般。
當看見聶焰的眼神時,碗碗的心就開始破碎了。
天狐何其的聰慧?從這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她和聶焰永遠也走不到一起了。
她也明白,不需要她來爲聶焰解開這陷入心魔的困境了,因爲這個少年已經自己走了出來。
她應該轉身離開,不是嗎?再也沒有需要她留下,哪怕一秒,哪怕隻是道别的理由。
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還是一步一步靠近聶焰。
當距離隻剩下不到兩米的時候。
聶焰陡然拔劍,站起,劍尖所指,竟是碗碗。
如同心中早有預料,面對聶焰的拔劍相向,碗碗的神色竟然一片平靜。
聶焰卻是一字一句的說到:“再靠近我一步,别怪我劍下無情。”
碗碗停住了腳步,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是無法開口,一劍的距離,如同是一生的距離,一劍的相向,如同在揮舞間,已經斬斷了過往。
“那你保重。”到了最後,千言萬語隻能化作這樣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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