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踏上鎮外的青石闆的瞬間!
身後城門洞終于被妖蛇摧毀....眼看着那條蛇尾又要落下,聶娘子絕望了。
就算跑出了小鎮,也不能逃過這一劫嗎?
在絕望之中,天際響起了一個威嚴無比的聲音:“你過界了。”
話音剛落,蛇尾一下子縮回...就如從來沒有存在過。
鎮外,月光清幽,涼涼的灑落在聶娘子的身上,仿佛鎮中那一輪血月從未存在過。
一切在這一聲威嚴的聲音之後,仿似終于塵埃落定。
當昨日還是繁華的鎮子,今日成爲一片廢墟。
當昨日還是鄉親的鄰裏,今日葬身蛇腹。
當昨日還是恩愛的夫妻,今日生死離别。
這就是結局,可聶娘子沒有痛苦,沒有哀傷,整個鎮外回蕩的隻有她踉跄的腳步聲...直到走到一棵樹下,她才徐徐的斜靠着坐下。
因爲已經不用哀傷,不用痛苦,想要做到的事情已經做到,心中也有了誓死追随的堅定,任何的情緒都是浪費。
她甚至都不好奇,那天際威嚴的聲音是誰?
整個世界隻剩下懷中抱着的小兒,唯一挂念的是說好的老道怎麽還不來接他?自己身體之内好痛,感覺所有的内髒都破碎了,自己也好累,感覺隻要一閉眼,就能立刻依靠在丈夫溫暖的懷中。
在這清幽的夜裏,當月光變得柔和,陰風變成了春暖的微風...她也始終不放心把小兒一個人放在這野地,自己就先行離去。
“相公,且等一等我,若不能将小兒親手托付于人,我如何能放心下來陪你?”聶娘子在心中默默的說到。
低頭,月光下是小兒可愛的臉龐。
一個月的時光,就已經長得胖乎乎,可是小臉上還有血污,眼旁還挂着淚痕...聶娘子咬牙從衣服撕扯了一張還算幹淨的布料,輕輕的爲小兒擦臉。
輕輕哼唱着每夜燭光中都會哼唱,哄小兒入睡的小曲兒。
可是,小兒卻并沒有任何的睡意,看着母親唇角的鮮血慢慢的流,終究是嘴一撇,淚水開始大顆大顆的滾落。
鎮外,樹下,孩子開始啼哭,聶娘子抱緊他,隻有這一刻,她感覺懷中的小兒才像一個真正的嬰兒,那麽悲傷,那麽無依無靠,母親又即将離去。
好疼啊,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
聶娘子緊緊的抱着孩子,盡管每說一句話都那麽艱難,她還是用沙啞而溫暖的聲音對小兒說着話。
說什麽呢?說一年四季。
說什麽呢?說父母兄弟。
還說什麽呢?說曾經的家鄉,後來的小鎮。
在訴說說,聶娘子看見相公朝着自己徐徐走來,看着他望着自己微笑,輕輕坐在自己和小兒的身邊,他的手柔情的撫過她的嘴角,聲音溫和:“陪着小兒吧,我等你。”
聶娘子模糊的點頭,胸口小兒的溫暖的溫度在維持着她的心跳。
這一夜很漫長。
這一夜卻是很短暫,母親和兒子相處的時間,怎麽都不會夠?
當東方的第一縷晨曦照亮大地時,從鎮子外的遠方傳來了隐約而瑣碎的腳步聲,聶娘子笑了,她的嘴唇幹裂,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在最後的離别之中,她想爲小兒再哼唱一曲平日的小曲。
如果非要分開,希望他能沉沉的睡着,讓自己離去,他就會沒有痛苦。
可是,小兒卻是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又開始不停的流淚。
她也沒有力氣唱了,一直微笑着坐在她身邊的相公也站了起來,伸出手來,說到:“娘子,你我已盡心,道長已來,咱們走吧。”
“好。”臉上的血污淚水已經被丈夫擦拭幹淨,聶娘子站起來的時候,光彩照人。
他們就要相攜離去,聶娘子回頭,最後一吻想要落在小兒的額頭,卻再也觸碰不到他柔嫩的皮膚。
終究,剩下的路隻能他自己去走...帶着最後的祝福,聶娘子和丈夫相攜,終于離去,天際遠處,他們的背影越發的模糊。
襁褓中的小兒呆呆的看着日出的方向,他們離去的路,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在這個時候,一個潇灑不羁的身影終于出現在鎮外,望着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小鎮一聲歎息,看着樹下相依偎的母子,隻道:“我來晚了。可注定也早不了。”
說話間,他幾步就到了聶娘子母子身前,聶娘子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角帶着一抹笑意,懷中的小兒大哭不已。
眼前不是那個瘋道人又是誰?
他伸出手,一把想要抱起小兒,卻發現那幼小的拳頭緊緊的抓着母親的胸襟,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轉頭似祈求又似憤怒的看着瘋老道。
“癡兒,你母親在昨夜受傷之際,就已内髒全碎,能支撐陪你到現在,已是超越上天的一股意志在支撐,她早該去了。你該放她放心的離去,這般讓她不安,是爲不孝。”
“哇...”回應老道的是一竄哭聲,萬般不舍,千般不願。
這才是孩童應有的姿态,沒想到僅僅一月,這個上天之子,就開始如凡間的孩童一般。
終究,瘋老道還是把他抱在了懷中,看着他心情複雜的說到:“你應天命而生,最是一顆剔透玲珑心,無塵無欲無挂念。沒想到,你執意要提前來到人間,僅僅一月,心中就已種下情根,萬般**纏繞。你說,這世間的情到底是什麽?僅能纏住你的剔透玲珑心?”
“你說,你天生就一顆我等修習數載而不得之心,爲何如此容易融在紅塵萬丈中?”
“你說,是否沒經錘煉,隻是一顆胚子?任你天命之子,大羅神仙,一樣逃不過情劫?”
“是了,沒有拿起,哪有放下?”
“小愛不生,公道何來?”
“是了,是了....”
老道抱着小兒的身影漸行漸遠,卻在頃刻之間,又快速的回到了那棵樹下。
輕輕的放下小兒,忍不住一聲歎息:“罷了,未曾想到你的執念已經深到這般地步,對于皮囊肉骨也多了這般執着,你且等我片刻。”
說話間,老道的身影就已在鎮外的小樹林,腳步飄忽之間,身形就已不見。
小兒已經沒有流淚,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是安靜耐心的等待與一直壓抑的一座可怕火山,沒有任何的生物感靠近他,就包括蟲魚飛鳥。
半個時辰不到,老道回來了。
手中卻是提着一個大的包裹...小兒盯着老道,老道在小兒面前打開了那個大包裹。
其中赫然是一句血肉盡去的骷髅,隻有骷髅手中緊握的一片破碎的銅鏡說明了骷髅主人的身份——聶達仕。
小兒先是一縷微笑帶着安慰,接着又是放聲痛哭。
瘋老道也不理會于他,隻是用腳一跺,方圓一米左右的地面就起了條條的裂痕,随着他的一個手訣,一聲咒言,塵土飛揚之中,一個不大也不小的坑洞出現在了小兒與瘋老道的面前。
“你若看夠了,我便葬了他們。”瘋老道看了小兒一眼。
小兒的雙眼中是無盡的平靜,可是瘋老道卻是心驚了一下,他從這種平靜之中看到了熊熊的烈火在燃燒,一種刻骨的仇恨已經附會在小兒的靈魂之上。
莫非這也是天意?
瘋老道不敢再想,伸手把聶達仕夫婦的遺體放入了坑洞之中,用黃土埋葬了他們。
最後一捧土,那小兒竟然爬出了襁褓,用小手抓起了一捧小小的土,親自爬到墳頭,親手添了上去。
看得瘋老道又是一陣歎息。
小兒回頭看他,瘋老道開口說到:“妖蛇昨日種下的因果,糾纏頗深,但最重要的是種下了你與它之間的一顆因果種。就算我拿回了你父親的屍骨,我也不便插手,亦不能插手,這天地間還有許多制衡。”
小兒安靜了,靜靜的躺在墳頭,轉頭最後看了一眼已是在陽光白雲下的殘破小鎮。
今日,天氣晴好,瘋老道終究抱着他離去。
紅塵萬丈,他抱着他一路走入了繁華。
人間大城,邊陲小鎮。
青山險峰,江河湖海。
轉眼,已是一月過去。
一小葉扁舟,等在了一條不知名河流更加偏僻的支流,他抱着小兒躍上小舟,口中說到:“我們要暫别人世了。”
小舟舟頭,行舟的老漁夫唱起了一曲神仙歌。
小舟遠處,消失在曲折蜿蜒支流之中,撞入了重重斜斜遠山環抱之中。
一個晴朗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天賦驚人,卻一生多劫。旁人卻是幫你過不了的,但又如何?能阻我愛你,憐你多一些嗎?能阻我教你,引導你少盡一些心嗎?哈哈哈...老天爺不能。人心若大,無限大...大過天!我要與你的珍貴,天也奪不走。徒兒,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