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承歡不願意原諒歐陽孤容,而是承歡不願再回去那樣一種往複的惡性循環中去。
人害我、我害人,算計終有被算計之時,在那樣的惡性循環中誰都難以逃脫。
“歡兒!”歐陽孤容還想再說些什麽。
承歡卻已經心念一動徑自飛掠至床榻一側去,繼而一陣飓風拂過,直直将歐陽孤容席卷出門去。
伴随着木門“嘭”的一聲阖上,一道無形的結界也赫然将整間屋室籠罩住。
歐陽孤容這一次的閉門羹,吃得真可謂灰頭土臉。
“誰叫你當初不抓緊時機追出來,娘親出城之時顯然是在等你的。”這個時候,隐身在一側的天隽才一臉惋歎的跳将出來。
在歐陽孤容面前,天隽才可謂是顯露出了自己真實的本性,一臉的小大人模樣。
“當時我中了合歡散,又不能随便找個女人解決掉,隻得催發内力将毒素排出體内才……”歐陽孤容頹然的坐到了門前的石階上,無奈的回道。
天隽卻也不聽他這樣的解釋,繼續說道:“就算排了毒追出來,也爲時不晚,娘親在城郊可怔怔耽捱了半日的。”
歐陽孤容一聽此言,自己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來。
奈何生在帝王家,奈何身爲太子身。如若不是皇後的百般阻撓,他和承歡也不會拖延到這般無可補救的地步。
“娘親每夜都噩夢不斷,需要你的安撫。午後我喚了娘親出來晚飯,不見你了想來也不會再立下結界。”看着歐陽孤容那樣,天隽又接着說道。
聽到這裏,歐陽孤容才知道天隽當初跟着承歡離京的良苦用心。
隻要有這個“小間諜”在,挽回承歡的心一定指日可待了。
車水馬龍,高樓林立,人群湧動。
放眼望去,石頭森林中的人群全都面無表情的行走着、交談着,冷漠而紛繁。
承歡茫然的立在馬路牙上,一雙漆黑無際的潑墨瞳仁惘然的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天地之大竟然尋不到她的安身立命之所。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唯一的愛人都已經失去。
那一刻的無助,深深的包裹住承歡,叫承歡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
然而即便是這樣,陣陣鋪天蓋地的無助感還是席卷住承歡周身,将她籠罩住,尋不到逃逸出去的縫隙。
正是這時,不知從何處伸出來的一隻手,狠狠的将承歡望前推了出去。
面對着急速飛馳而來的車輛,承歡甚至忘卻了驚呼。
隻記得自己的身子被疾馳而過的車輛狠狠撞上,而後自己宛若一隻折翼之蝶一般,在虛空中劃出了一抹完美的弧度之後,跌落在地。
“歡兒,醒來……歡兒,醒來……”而這時,一個溫柔沉穩的男聲突兀的闖了進來,試圖喚醒着承歡深深沉跌進去的意識。
一雙潑墨瞳仁霍然張開來,引入眼簾的是一張輪廓分明的俊容,明明英氣逼人卻給人以一種無形的壓迫之感,讓人不自禁的想要臣服于他。
然而承歡對上那一雙狹長銳利的眸子時,尚未從夢靥中抽離回神思的承歡卻隻覺心下安然,似乎隻要這個男子在身畔,即便是被疾馳的車輛撞得頭破血流也無關緊要。
不由自主的,承歡突地就坐起了身來,雙臂緊緊環住眼前眉眼莫名熟稔的男子,胸口還在不安的劇烈喘息着。
“歡兒,有我在。”歐陽孤容溫柔的輕拍着承歡的後背安撫起來。
這個時候,承歡才自方才的夢魇中漸趨抽離回了自己的意識。
待她神識清醒的時候,自己已然緊緊環住了歐陽孤容的脖頸不肯松手。
“你怎麽會在這裏?”片刻後,承歡才收拾好自己心頭的種種情愫,松開了雙手疏離的問道。
感覺到承歡雙手的放松,歐陽孤容卻無論如何也再不肯松開擁住承歡的雙手。
方才雖然無法讀到承歡的夢境,但是承歡夢境中的那一種巨大的無助感,甚至連歐陽孤容都覺得無法承受。
承歡自小作爲風家二老的掌上明珠,承歡膝下自是不用說的。
那樣一種巨大的無助感,似是深深镌刻在承歡的骨血中去的,甚至連風家二老的百般疼愛萬般遷就,甚至都不能抹去分毫。
由此可見,承歡心中是何其需要一個能夠肯定的認真的溫暖着她一生一世的人。
“歡兒,待到蘇慕亦身體安康後,我就回京辭了太子一職,陪你回山寨中去過悠然見南山的閑散日子。”緊緊擁住承歡,歐陽孤容堅定的說道。
承歡已經從方才混亂的角色中抽身出來,知道自己現下身處在怎樣一種情勢中。
“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太孩子氣了。”這時,承歡才微微歎了一口氣。
爲着自己顧慮,這樣懂得體貼關懷自己所需所想的男子,自然是極之難得的。
承歡心中一直都向往着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種與世無争的生活。
但是爲着天下蒼生記,承歡又怎麽甯願擔負那樣一個罵名,将幾位皇子中唯一可能成爲傳世明君的男子帶走。
那樣的話,天下蒼生又何辜,天下又将是怎麽樣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
“七皇子人品貴重,當是一位傳世明君。”知道承歡心中顧慮什麽,歐陽孤容又接着說道。
他這次跟着承歡不遠萬裏來到這裏,自然也是有着心中另外一番打算的。
依着承歡的脾性,皇城中那種人心深不可測的地方她如何待得長久。
爲着承歡考慮,倒不如早早尋了更加合适的明君,輔佐其回朝熟悉政務。
“但是慕亦的身體,如何支撐得了?”承歡這才柔下了聲來問道。
天醫姚燈鎮都無可奈何的病況,怎麽還可能指望他能夠回京去繼承大統。
“有了天隽的那塊魔王之心,大抵就算是死人也能叫姚伯伯救回來的了。”見承歡也不再别扭,歐陽孤容也柔聲回道。
承歡這才放下了心來,員阿裏歐陽孤容早已思慮周全一切,隻剩她尚且蒙在鼓裏罷了。
姚燈鎮也當真斂得住氣,日間天隽将魔王之心拱手相讓的時候,他都未曾透露隻言片語。
想來衆人都是爲了歐陽孤容和承歡的和解做足了功夫,隻盼着他們二人能夠早日恢複以前的耳鬓厮磨。
省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算,就連遠在千裏之外的王府中的一衆内侍,都已經被歐陽孤容徹底的大批更換了一番。
“你們合起夥來瞞着我!”承歡當即就掙紮開歐陽孤容的懷抱,故作橫眉冷對的看着歐陽孤容。
看着承歡已經有心情作怪,歐陽孤容心中的陰霾也漸趨消散了下去,爽朗的大笑了起來。
“沒有瞞你,大家隻不過都隻說了一半的話而已。”歐陽孤容也含笑輕松的回道。
“過分,你們就淨欺負我吧!”承歡依舊不依,捏起了粉拳就往歐陽孤容胸口錘去。
面對承歡的“偷襲”,歐陽孤容早已練就了習慣性的躲閃。
而今承歡粉拳方一送出,歐陽孤容就熟稔的往一側閃過了身。
承歡倒是沒有料想到歐陽孤容竟然避得這樣快,撲了一個空,整個人就不受控的紮進了歐陽孤容懷中去。
“這樣着急投懷送抱,我可是不依啊。”歐陽孤容調笑道。
“你不依便算了,我投别人的懷抱去。”承歡也妩媚笑着回道。
“不許!你是我的娘子,今生今世唯一的娘子!”歐陽孤容被承歡一激,當即就堅定的說道。
聽得歐陽孤容這一番堅定的話語,承歡嘴角的笑意也愈發濃了起來。
徑自伸出一手柔荑玉手勾住歐陽孤容的脖頸,将自己粉嫩的小嘴送了上去,第一次主動的吻上了歐陽孤容的唇。
旖旎的春光登時洩了一地,面對歐陽孤容,承歡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的承歡。
另一邊夏園的西窗下,卻注定了另一個人今夜的無眠。
日間同歐陽孤容的對話還曆曆在目,蘇慕亦無論如何也忘不了自己爽快應承下歐陽孤容提議時的決絕。
看着承歡面容蒼白的出現在自己對面時,蘇慕亦甯願受苦受累的人是自己。
但是奈何情愛之事,往往是天命不由我的。
承歡的所思所想所痛,皆是爲了另一個男子。
承歡斷然是不能待在皇城中的,承歡宛如一隻自由翺翔在天際的飛鳥,被圈禁在皇城那樣一個巨大的金絲鳥籠中,承歡最終也隻會失去自我直至亡故。
蘇慕亦同樣不願眼見那樣的一個承歡。
故而在歐陽孤容想蘇慕亦提議重返京城接任太子一位時,蘇慕亦毫無猶疑的便應承了下來。
隻有歐陽孤容徹底的同皇城脫離了幹系,隻有歐陽孤容不必困守在京畿之地中。
承歡也才能夠得到真正的解脫,才能保留住她的一切靜美與純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