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側的歐陽孤容聽着,眉宇間不經意的打起了一個皺來。
承歡爲了一個蘇慕亦,竟然肯這樣折磨自己。
“姚伯伯,蘇慕亦這些年來潛心修養,花氏一族的事許多都并非出自他之手,何苦遷怒于他。”歐陽孤容也在一旁搭腔道。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算他沒有親自參與,蓮妹的死也是他母妃一手造就的結果!”姚燈鎮兀自冷聲說道。
承歡擡眼看着面前一臉肅殺之意的姚燈鎮,這還是她第一次從這位有着天醫稱号的男子眼中,看到有如狂風暴雨般的肅殺之意。
想來他口中的蓮妹,想必就是歐陽孤容的母妃蓮貴妃了。
看來蓮貴妃當年所謂的自盡,的确是大有隐情所在的。
“母妃宅心仁厚,她若是尚還在世,一定不願見你這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模樣。”歐陽孤容也不卑不亢的回道。
聽到歐陽孤容這樣說,姚燈鎮眼中的肅殺之意才漸漸消弭開去。
的确,蓮貴妃她一聲宅心仁厚、品性溫和,也正是因爲這樣,才叫宮中那些處心積慮的女子有機可趁。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仁慈,才将她自己一步步推進了死亡的深淵中去。
“我知道了,你們快起來吧。”半響後,姚燈鎮才沉聲回道。
聽到要等着這一句肯定的話語後,承歡面容上那一抹恬靜的笑意才微微加深了一些弧度,展露出一抹真正的笑意來。
姚燈鎮雖是脾性古怪,但也算得上是言出必行的君子。
而今他能夠應承下來,那麽蘇慕亦也起碼有了一半生還的機會了。
歐陽孤容當先蹲起了身,習慣性的伸出一隻寬厚的掌心去攙扶承歡。
然而承歡對歐陽孤容的那一隻寬厚的手掌卻置若罔聞,玉手兀自撐着一側的地面,掙紮着想要立起身來。
然而因着已經跪了兩個多時辰的緣故,加之先前幾日的趕路和打量損耗掉的靈力,承歡一時之間竟然沒辦法順利的站立起來。
看着承歡這樣的倔強,歐陽孤容再也不給承歡掙紮的機會,兀自将手中的油紙傘一扔,就俯下身去強行将嬌小的承歡整個橫抱了起來。
“放我下來!”承歡擡将一雙光華大盛的潑墨瞳仁瞪住歐陽孤容。
“從未見過你這樣倔強的女子。”歐陽孤容也毫不示弱,一雙沉穩有力的大手緊緊箍住承歡,一邊卻依舊是溫柔且憐惜的喟歎道。
承歡經過這一番掙紮,體力終于不濟起來,最後也隻得倚靠在歐陽孤容寬厚的懷中微阖上了一雙潑墨瞳仁。
“究竟是幾天沒能好好休息了。”輕柔的将承歡放到茅屋中的床榻上,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歎息又自歐陽孤容口中發出。
若非累及了的話,承歡又怎麽可能微微阖上眼簾就已經沉睡了過去。
待得承歡一夢轉醒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日,皓月皎潔的光華揮灑下來。
微微支撐着還是渾然無力的雙手坐起身來,略微恍惚的意識這才漸次清醒了起來。
“慕亦!”轉眼看着西窗外皎潔的月光,承歡這就急急起了身。
“當着自己相公的面這樣挂念一個男子,可是要罰你的。”見承歡驚呼着起身,歐陽孤容也抱胸含笑着坐到了床榻邊。
承歡卻不欲理會他,徑自掀開了棉被意欲下床。
看這幅光景她少說也是休息了三五個時辰了的,全怪她大意了。
“姚伯伯說你體内靈氣虧空,加之多時積郁,若不好生調養日後會落下四肢乏力的病根。”歐陽孤容卻大手一伸攬住了承歡的香肩,擡起了一隻木碗送到承歡面前。
“放開我,我要帶姚伯伯往昆侖山去。”承歡卻隻是冷冷看着一側歐陽孤容近在咫尺的俊容,焦急的說道。
“姚伯伯診治完你就即刻趕往昆侖山去了,有青龍河白虎看護着,不日就能抵達,現下可能安心服藥了?”見承歡不肯理會自己,歐陽孤容隻得無奈的将日間的安排說了出來。
承歡這才收斂了緊繃的神經,微微委頓下了緊張的身形來,默不作聲的接過歐陽孤容手中那隻木碗。
“蘇慕亦在你心中竟這般重要。”看着承歡終于妥協下來,歐陽孤容無奈的歎息也吐出了口。
承歡這連日的奔波,竟是爲了另一個男子。
甚至可以全然不顧惜自己嬌弱的身子,在門外跪首上數個時辰。
一時之間歐陽孤容自己也不敢确信,他在承歡心目中是否還持有着先前唯一的地位。
聽着歐陽孤容的太息,承歡卻隻是徑自将碗中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默不作聲的将木碗擱置到一側的腳凳上。
無論在哪一個時代,承歡都不能接受自己心愛的男子身邊再有另一個她。
如若真的要二女共侍一夫,驕傲的承歡甯願不要那一份被拆分開了的愛。
“躺下再休息一會,明日一早我們再啓程趕往昆侖山。”見承歡不願言語,歐陽孤容隻得繼續自說自話。
承歡雖然默不作聲,卻也的确沒有過多的體力支撐。
歐陽孤容的話音方落,她就乖張的躺回床榻中去,兀自合上了眼簾不理這一地的塵世紛擾。
待得承歡和歐陽孤容折返回浮生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兩夜的光景。
一路上歐陽孤容對承歡依舊是極盡溫柔與體貼,而承歡卻始終都是默不作聲且視而不見。
“娘親!爹爹!”承歡方才踏進浮生閣的院落中,天隽歡愉的聲音就響徹起來。
承歡擡眼望去,隻見一身玄衣勁裝的天隽赫然飛奔着過來。
一直在長高長大的天隽腰間,已經輕松的挂住了那一柄君王之劍——湛泸。
“爹爹是來帶我們回家的嗎?”天隽一身臭汗的撲到承歡懷中去,卻仰頭看着一側白衣勝雪的歐陽孤容問道。
“天隽,待慕亦伯伯大好後,我們要回外公家去。”承歡卻反手摟住懷中的天隽,淡淡說道。
“娘親若是挂念外公、外婆,請他們到家中來玩就可以啦。”天隽卻不理承歡話中的深意,兀自天真的回道。
承歡無奈的看着一臉純真的天隽,心中這才知曉這個臭小子原是偏幫着歐陽孤容的。
現下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天隽也一定都會将事情繞到回京一事上去。
“幾日不見,你一定挂念你爹爹了,我去看看慕亦,你們二人聊吧。”承歡索性将計就計,把天隽交給歐陽孤容去看護。
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承歡的心就已經冷定了下來。
既然不是能夠專注給予她一人寵愛的男子,要來又有何用。
也不管背後天隽的嬌嗔,承歡兀自就折身往夏園緩步行去。
方才邁進夏園中,承歡就遇上了正打算離去的姚燈鎮。
熟稔的走到姚燈鎮身後去,承歡一邊推着輪椅往秋苑走去,一邊問道:“姚伯伯,慕亦現下的狀況如何了?”
姚燈鎮也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這病已經入骨,現下身子虧空着這樣厲害,我就算極盡畢生所學,也隻能爲他延長數載壽命。若要根治,想來是不能夠的了。”
承歡一聽,推着輪椅的手不禁微微顫了顫,連腳步都險些跄踉不穩起來。
天醫姚燈鎮都已經這樣說了,看來蘇慕亦的病,真的算是回天乏力了。
“想來即便是多得一日,也是甘願的。”片刻後,承歡才穩住心神淡淡說道。
蘇慕亦并非貪婪之人,而今姚燈鎮出盡全力爲他診治,哪怕隻是多得一天的壽命,承歡知道他也是會心中感恩的。
更何況來日時局漸次發展,也極有可能尋到新的法子爲蘇慕亦根治體内的頑疾。
“隻是……”聽得承歡的回應,姚燈鎮卻爲難的接着說道。
然而話說到一半,仿佛自己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半,話又頓在了嘴邊。
“可是藥材方面有什麽爲難?”承歡聽出了姚燈鎮的猶豫,兀自問道。
姚燈鎮微撚着自己的胡須,這才說道:“他的身子虧空得那樣厲害,非集天地精華的寶石煉藥不可,尋常的寶石就算煉制出藥也會功效大減。”
承歡一聽,也微微蹙起了柳眉來。
集天地精華的寶石,大抵千年間仙界都難得孵化出一塊來,更卡何況這裏隻是尋常的人界。
當初他們攻上仙界鏟平了萬花門時,萬花門寶庫中珍奇異寶無數,可謂極盡天下所有。
然而都沒有叫承歡他們發現一塊那樣的寶石,故而可以想見要在世間尋獲的難度。
“且待我明日下山去尋尋看,這幾日就拜托您照顧慕亦了。”片刻後,承歡方才堅定的說道。
不管如何艱難,承歡心中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爲蘇慕亦的病情出力,就不能在這個可以得到治療的當口上放棄。
“這個男子恭敬有度,是極爲難得的儒雅品性,沒想到花氏一族竟也能調教出這樣優秀的後生來,我自當好生照看他。”姚燈鎮繼續微撚着自己的胡須,不無贊賞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