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淺恬靜的微笑,耳邊不斷湧進周遭百姓竊竊私語的祝願聲。
歐陽孤容這些年的苦功畢竟沒有白費,落在百姓眼中,容王爺同樣是當朝的一位明君聖主。
轎身微微一頓,承歡的神思這才自周邊百姓的交談聲中遊蕩回來。
這上下,八擡大轎已然到了禁内的容王府前。
待花轎穩穩越過火盆,入院落下,歐陽孤容當庭而立手挽金弓,依制朝花轎虛射了三支紅箭,取破煞驅邪之意。
聽着外面熱火朝天的喝彩聲,承歡心頭還是無端的快跳了幾拍。
喜炮震的心神微蕩,一抹绯紅悄無聲息的爬上了承歡的雙頰,爲她清麗角色容顔更添幾妩媚,映着喜帕的彩亮溫柔盈盈,明妍不可方物。
忽爾轎身一顫,是歐陽孤容行了踢轎門的禮。
承歡低頭瞅着那霞帔上的流蘇,突地見喜帕下伸來一隻修長而有力的大手。
這雙大手,曾經在承歡無力支撐的時刻,不由分說的緊攬住她的纖腰,亦或徑自将她打橫抱起,霸道得不容别人質疑。
也正是這樣一雙大手,将要從今往後,帶着承歡走過一段悠長而甯靜的歲月。
承歡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将自己的一隻柔荑玉手輕輕放至歐陽孤容的手中。
掌心觸碰的片刻,承歡的一隻小手立刻便被握住,輕微而溫柔的一帶,那溫暖的力道就扶她穩穩踩過轎中灑着的豆谷下了花轎。
轉眼的功夫,歐陽孤容就已經站在了承歡身邊。
這一刻,承歡似乎聽到了歐陽孤容在耳邊低聲一笑,熟悉的氣息吹得喜帕輕動,有股溫潤的熱度幾乎立時透過喜帕留戀在耳邊,惹得曾煥雙頰霞飛,羞喜中又帶來十分的安定。
承歡任由歐陽孤容牽着,雖看不見前方,卻放心往門檻跨去。
繡鞋上輕顫的花絲方越過那道披彩的馬鞍,全人便将馬鞍抽掉。
烈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雙鞍,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正是比喻着這樣不二之心的美好,許下合家平安的祝願。
依稀聽得到一衆皇子、朝臣的祝賀聲,承歡卻并未多加理會。
這一刻,承歡滿心隻有身邊一人,十指相扣,府中的喧嚣似也遠遠褪去,隻有他伴在身旁。
随後就是繁缛的拜天地,經曆過先前山寨中的拜天地,承歡原以爲并不算困難。
然而皇族中諸多規矩束縛,卻并沒有承歡想得那樣輕易。
二人都必須真正的做到舉手齊眉,叩拜行禮。
帶着十分虔誠和執著,每一拜,都許以白頭相伴的盟誓,認真的、不悔的三拜,刻在了彼此的生命中,一生一世,來生來世。
待禮司儀官唱到:入洞房!承歡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随着那道燦彩紅绫往前走去。
翌日清晨,承歡在一陣微微的衣物窸窣聲中張開了惺忪睡眼。
幸得這些年來承歡早已習慣這一雙擁有着過人聽力的耳朵,否則隻怕十幾年來,是絕少得到安睡的。
在天宇山莊的時候,鳳鳴軒倒是挑揀了較爲僻靜的院落建造。
而今在禁内的容王府中,自然比不得先前那些清靜的院落。
“原想讓你多睡一會,怎麽這就醒了。”看到承歡睜眼,正穿衣的歐陽孤容也俯身過來柔聲問道。
承歡兀自慵懶的伸展了一個懶腰,一雙惺忪的睡眼中卻已經清明起來。
“今日不是要入宮謝恩麽?”承歡也随之起了身。
“辰時再入宮也不遲,現下還早。”歐陽孤容看了一眼尚且昏暗的天際,柔聲回道。
話雖這樣說,其實不過是歐陽孤容心疼承歡體質淡薄,經受不住早晚涼風的吹拂。
前些時日承歡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歐陽孤容明顯可以看得出,承歡蒼白得不着一絲血色的面容,正是因爲心力過度勞累的緣故。
從北疆戰場回到京城後,承歡反而比起在北疆時候還更爲勞累。
不僅要接受正統的王妃禮儀訓練,更加之每日各個宮殿的上次都需要承歡親力親爲去謝恩。
三天的來回奔波下來,承歡反倒比之在北疆的時候還消瘦起來。
“我沒事的,爲了你去做這些事,我心甘情願。”心知是歐陽孤容憐惜自己的身體,承歡也沒有再耽擱,當即便坐到鏡台前,喚了婢女爲她梳妝起來。
若說這個朝代中還有什麽是承歡百學不會的,想來挽發髻應該就是其中一項了。
看上去精美而繁華富麗的發髻,原是要經過半數時辰的精心打造才能完成。
宮娥的一雙巧手,加之精美的珠钗寶飾,直壓得承歡頭都擡不起來。
“巧兒,已經夠多了。”看着宮娥還在一重一重的添加頭飾,承歡這才無奈的出聲制止。
想必先前承歡一隻銀钗便足夠的發式,現今承歡看着滿頭的金玉珠寶,恍惚間有種不複認識自己的感覺。
“太子妃,新娘子不宜太素淡,如今已是不能再少了。”看着承歡自行動手拆下了一些發飾,巧兒這才冒着被罰的危險說道。
先前兩日都是巧兒爲承歡梳妝,直覺上承歡并不是難伺候的主子。
隻是因爲那是尚未大婚,承歡也未曾束發。
到了今日要進宮謝恩,已經不可能在披散着發絲,是無論如何也要挽髻才行的了。
聽得巧雲出聲制止,承歡這才頓住了手上的動作,無奈的長舒出一口氣來。
真不知道皇城中那些女子,每日帶着這樣重的一個發髻行走,是如何做到的。
“奴婢知錯了,還請娘娘責罰!”聽得承歡歎息,巧兒卻會錯了意,誤以爲承歡是因爲生了她的氣的緣故。
“你這是做什麽,你又沒錯,我何故要責罰你。”看着一臉惶恐的巧兒,承歡反倒哭笑不得起來。
原來身處這樣的榮耀之下,是足夠令手下人心驚膽戰的。
即便隻是微微的太息一聲,竟也會引得莫名猜度。
“你是哪個宮的?”身處玉手扶起了巧兒,承歡複又問道。
因着這兩日容王府大婚,容王府中許多宮娥都是從别的宮借調過來的,故而承歡才會有此一問。
“奴婢是宜皇妃宮中的婢女。”巧兒戰戰兢兢的回道。
承歡聽後莞爾一笑,兀自轉身對着身後悄無聲息看着這一切的歐陽孤容說道:“容,巧兒乖巧懂事,你命人同宜皇妃讨了她來府上吧。”
“巧雲,你就安心待在容王府便是,以後沒有人會打你了。”看着歐陽孤容溫柔的點了點頭,承歡這才又轉身對着巧兒說道。
就在方才巧兒那一跪一起隻見,承歡赫然已經看見她手臂上的道道紫痕。
那些顯然是日日經受長鞭擊打,所留下來的痕迹。
聽得承歡的一句溫言,巧兒登時就淚盈于睫,沒想到承歡的心思竟然這樣細膩,并且還極之體恤下人。
眼看着時辰也已經不早,承歡叮囑了巧兒幾句,便換上了先前置備好的紅衣揚長而去。
若不是大婚這幾日,宮中規矩不能穿白,承歡也不願舍棄自己的一身白衣,穿上這等隻合襯朱雀穿着的色澤。
到得承乾宮的時候,天際方才顯露出破曉的模樣來,金色的日光自重重宮牆後照射進來,給人一種薄薄的暖意。
所謂的入宮謝恩,其實就如同尋常百姓家的奉早茶一般,由兒媳親手爲公公、婆婆奉上一杯清甜的茶水。
“太子、太子妃駕到。”内侍自宮門口就逐層通傳了下去。
承歡跟在歐陽孤容身邊,一聲正紅衣裙的她此時卻已經揭去了皓白面紗,以真實的容顔來入宮謝恩。
先前在山寨中大婚的時候,蘇慕亦送上的一朵冰雪蓮,承歡還一直在猶疑是否要用。
畢竟她的外貿如何,在歐陽孤容心中都不會落下絲毫影響,日間攏住皓白面紗也不過是爲了不讓衆人多生是非。
但是今時今日已經成爲了太子妃,有了身份的限制,承歡爲人也不比先前自由了。
故而爲了不讓歐陽孤容落得一個“取醜婦”的名号,承歡也隻得動用那一朵無價可求的冰雪蓮。
前夜的大婚前,承歡面容上的粉嫩傷痕就已然消弭不見。
“參見父皇、母後。”承歡和歐陽孤容齊齊行了一個大禮。
皇後和明宣帝此時業已正襟危坐在殿中央,等着承歡那一杯親手奉上的早茶。
幸得先前三天的教誨中,承歡對于宮中的規矩也已經谙熟。
故而隻是略微回身,便已經尋到了宮女早已準備好兩隻茶碗,恭敬的奉上。
“兒媳給父皇、母後奉茶了。”承歡儀态從容的說道。
明宣帝顯然十分欣賞承歡這個兒媳,承歡的茶水方一奉上,明宣帝就笑意盈盈的接了過去,并未爲難承歡。
而明宣帝此舉,卻也牽動了一旁儀态冷然的皇後。
皇後本以爲承歡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面頰上有一道醜陋的疤痕,是個醜婦。
沒想到今日承歡将面紗除去,她的面頰上非但沒有半分疤痕的迹象,一張絕色的面容更是超凡脫俗,似乎當中十年無情的歲月并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