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右肩的傷尚且在複原中,今日又受到了算公公獅子吼的重創,歐陽孤容隻怕承歡的身體這樣下去會吃不消。
而最令歐陽孤容不放心的,卻是承歡蒼白面容上那一抹若即若離的神色。
正是哪一個神情,令歐陽孤容心頭一震。
記得在山洞中承歡尚且昏迷的時候,歐陽孤容接着承歡模糊的意識問了她的名字。
在說道“可以幻化做細小花紋的漣漪”一句時,承歡面容上掠過的就是這樣一絲神情。
若即若離,隐隐然給人一種她并不存在于這樣一個時空中的感覺。
被歐陽孤容這樣一問,承歡恍惚的神思這才抽離回來,堅定而淡然了搖了搖頭拒絕了歐陽孤容的提議。
在決定了跟随歐陽孤容重返這個京畿之地的時候,承歡心中就已經決定了跟在歐陽孤容身畔,寸步不離。
不論是歐陽孤容,還是承歡,他們之間都不能再經曆一個十年不見的苦痛。
天隽已經這樣大,他們之間也沒有幾個十年可以拿來虛耗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護住自身。”看着承歡潑墨瞳仁中閃耀着的堅定,歐陽孤容也無奈的接着說了下去。
二人就在這一番無聲的對話間,緩緩步進了延英殿内。
而就在這時,一個威嚴蒼老的男聲自正堂高座上響起,“吾兒歸來,也不派人同朕通傳一聲!”
承歡心中一抖,能夠在這座皇城中帶有如此威嚴氣勢的男子,除了當今的天子還能有誰。
擡眼望去,正中危坐着的,的确是一個身着明黃色龍袍的男子。
那一抹銳利而威嚴的氣勢,同歐陽孤容簡直如出一轍。
所謂的九五至尊,卻是就是眼前這樣一幅君臨天下的威嚴景象了。
然而就在這一瞬的心神恍惚間,承歡赫然又看到了正襟危坐在高高書桌後的交椅上的人,是身着明黃色龍袍的歐陽孤容。
此時的他,看上去離承歡是那樣的遙遠,恍惚間有如隔了幾百萬光年一般,讓承歡不得以觸碰。
雖然心中已經浮掠過百般情緒,承歡的面容上卻依舊是那一抹恬靜柔和的淺笑,就連一雙潑墨瞳仁,都隻是着了皓白月光一般甯靜祥和。
既然歐陽孤容都能夠坐懷不亂,她這個尚未入局的人,當然更要表現出一副淡然大度的氣勢來。
“兒臣參見父皇!”明宣帝的話音方落,歐陽孤容兀自便拉着承歡和天隽屈膝在地,禮數盡在的行起了大禮。
雖然從未學習過宮中禮數,但是承歡心中還是有着些微的印象。
學着歐陽孤容的模樣,承歡也恭敬的一叩首,從容說道:“民婦風承歡協同兒子風隽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所謂禮多人不怪,見得承歡和天隽也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明宣帝當即便坐在交椅上含笑說道:“快快平身。”
得了明宣帝這句話,歐陽孤容這才不動聲色的立起了身形,引着承歡和天隽退到一側靜立着。
在明宣帝的尊尊教誨下這麽多年,歐陽孤容對這個父皇的脾性也算得上是谙熟的。
他今日既然會出現在這裏,就意味着算公公的一切計謀都已經被他識破。
否則在這太子飲食起居的延英殿中,是絕無可能出現當今天子的身影的。
延英殿作爲紫宸殿西側的一個偏殿,自開國以來就是太子飲食起居的宮殿。
朝堂中的大小事宜,也會在這裏先行經過太子的篩選,再挑揀了重要的折子遞交到皇上手中親自定奪。
故而非到緊要關頭,爲了顯示聖上天威,皇上是不會親自落架到延英殿的。
“十年未見,吾兒還是俊朗一如當年。”明宣帝似乎情緒十分高漲,威嚴正坐在交椅上,卻隻是說了一句不相幹的慨歎。
歐陽孤容也隻是長身玉立着,淡然回道:“父皇洪福齊天,也是一如當年征戰沙場般英姿飒飒。”
面容上攏着皓白的面紗,承歡依舊挂着那一抹恬靜柔和的微笑。
隻是心中,承歡的焦急之意卻愈發濃了起來。
不知道歐陽孤容和明宣帝這番打太極的對話還要持續到什麽時候,而整個延英殿中又尋不見雲軒的影子。
多耽擱下去,隻怕谷南的性命,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這位,就是十年前你求母後爲你說情賜婚的女子?”片刻後,明宣帝又将目光轉到了歐陽孤容身側的承歡身上。
承歡的半面臉頰都已經被皓白輕紗遮掩住,從那一雙蘸飽了墨汁一樣的潑墨瞳仁中,就不難想見她的絕代風華。
聽到二人間對話的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承歡立在原地落落大方的任由明宣帝将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既是風姓,可是天宇山莊的風家?”明宣帝繼續明知故問。
聽到這裏,承歡的眼角眉梢卻依舊是先前那一副施施然的恬靜模樣。
明宣帝這一番話,無非就是想要提醒歐陽孤容,南疆一脈的風家,并非什麽入得了皇族的該貴血脈。
“是的,承歡是風家嫡長女。”歐陽孤容也繼續淡然回道。
“這個小丫頭,朕瞧着也的确惹人喜愛。張德軒,着玄時司選了良辰吉日送到容兒府中去,八擡大轎迎太子妃過門!”聽得歐陽孤容這樣回應,明宣帝接下來的這句話,卻令衆人都不由得大吃一驚。
明宣帝肯接受承歡這個容王妃,也就罷了。
何故在拟定承歡的封号時,竟然會是太子妃!?
“朕今日也累了,你們早些回府歇息去罷。”不待歐陽孤容開口,明宣帝兀自就一拂廣袖,從交椅上起身離去。
“兒臣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歐陽孤容和承歡再一次齊齊屈膝在地,恭敬的說道。
直至明宣帝那一抹明黃的身影消失在朱門外不見了蹤影,承歡這才擡眼往身旁的歐陽孤容看去。
先且不論承歡這個太子妃的稱号是怎麽一回事,現下雲軒又尋不見身影,谷南的生死安危是怎麽一回事也還不知道。
看到承歡眉眼間的疑問,歐陽孤容隻是嘴唇甕動,負手而立看着朱門外已經微弱下去了的日光。
“想必雲軒已經被父皇拘禁起來了,隻是不知南兒如何。”拉着承歡往高大的朱門走去,歐陽孤容用密語術對承歡解釋道。
聽得歐陽孤容這樣說,承歡卻也隻能沉靜下來。
說到底,姜還是老的辣。他們現下所做的一切,大抵早已被皇上看在眼裏。
這個時候,不要妄談解救谷南了,就連他們自身的安危,都還尚且不明朗。
這樣的情勢下,也容不得歐陽孤容要走得步步驚心了。
而承歡現下頂着莫名其妙獲得的太子妃這個虛名,更是意味着承歡不可妄動。
太子妃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就是将來有一日須得母儀天下的皇後,品行貴重素來是最被看中的。
明宣帝這一番定論,顯然是将承歡的行動範圍圈定下來,不讓她有更大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