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牽涉到生死,說的就是契約者和被契約者之間一種生死與共的契約。
但凡締結下契約,契約雙方之間的生命,可謂是就此連接爲一體了。
這樣一來,隻要契約者出現生命的危險,被契約者同樣會受到相應的損傷。
承歡這個數時辰的損傷,螭龍想必也同樣程度的受到了傷害。
“螭龍,坐下。”不待螭龍再說什麽,承歡當即便席地而坐,對着螭龍鎮靜的說道。
如今唯一的解決之道,就隻要歸還螭龍自由身了。
那麽哪怕承歡的身體受到任何的損傷,也再危及不到螭龍了。
似乎是已經了然承歡心中的念想,螭龍的面容上依舊是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卻兀自往後退了兩步。
“螭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都救不了。”承歡盤膝坐在地上,眼神鎮定從容的看着螭龍。
方才爲了鎮壓住那個魔物,螭龍想必也是連連發出了殺招。
這樣一來,體内同樣有陰毒存在的螭龍,想必毒發得比承歡還更快。
現下這種情勢下,多拖延一刻鍾,螭龍就多有一分危險。
“我可是上古神獸,體質可不是納悶這種普通人能夠比及的。”螭龍卻還是兀自執拗的說道。
承歡卻不再理會螭龍的話,徑自擡起了雙手就在虛空中揮舞起來,也不管這樣的舉動催動了右肩的毒素。
“承歡,你……”螭龍沒想到承歡的脾性果然如此執拗,決心下來要做的事,無論别人說什麽也改變不了。
“以天之名,吾命所歸,從今以後吾與汝靈魂各安,再無羁絆,汝重獲自由之身。”承歡的粉唇甕動着,吐出一連串似吟似唱的奇異音符。
不等螭龍作出任何反應,虛空中陡然就幻化出了一條無形的鎖鏈,自重重纏繞着的螭龍身上解下。
沒有鎖鏈的束縛,也就意味着二人之間的契約終止了下來。
從今以後,螭龍和承歡,就再也不是契約與被契約的關系了。
有關承歡心神中的起心動念,螭龍也再不能感受得到。
“你這又是何苦。”無奈的看着面色愈發蒼白起來的承歡,螭龍玩世不恭的面容上還是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來。
雖然主人早有命令在先,但是螭龍真正願意被承歡契約下來,大抵正是因爲這個女子面容上的這一抹幽靜如睡蓮的聖潔光澤吧。
就算是到了這樣一種關乎生死的罐頭,這個女子心中已然有着強大而恬靜的祥和力量。
她不願自己成爲别人的累贅,同樣也不願眼見着别人因爲自己而受苦受傷。
這樣一種純淨得近乎宗教一般的聖潔,正是這個女子身上所擁有的,至爲與衆不同的地方吧。
難怪十年前,螭龍的另一位主人,就算拼盡了手中的所有棋子,也要護衛這個女子至毫發無傷。
但是令人沒想到的是,大抵冥冥之中是早有着定數的。
就算這樣多的人一心努力着爲她,這個女子卻還是依照着自己命定的軌迹走下去。
卻還是這樣的不懂得顧及自身,永遠将身邊的人的安危放在首位。
正是這樣一種緘默有力的付出吧,故而才能結交到那樣多的生死之交。
“螭龍,如今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你快去找睚眦和嘲風爲你療傷,我會自行料理傷勢的。”承歡的眼角眉梢卻依舊是那一抹恬靜而柔和的笑意,連帶聲線都顯得愈發的柔和起來。
然而隻有螭龍知道,承歡右肩的那一道傷痕,是如何的噬骨撓心,是如何的痛不堪言。
“不行,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螭龍卻毫不猶疑的坐到了承歡對面,決絕的說道。
“呵,你大抵太小看我了,如若死是那樣輕易的一件事的話,想必慕亦也不會安插你這樣一個活得足夠長的護衛在我身邊。”承歡卻隻是微微含笑,從容的說道。
螭龍眼中,卻突地浮上了一抹震驚的神色來。
沒想到這個女子,竟是這樣吧的聰慧,可以觀察得這樣細微。
就算是歐陽孤容那樣深謀遠慮的男子,都未曾發現他和蘇慕亦之間的關系。
然而承歡卻不知何時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并且還可以做到全然的不動聲色。
“你……是怎麽知道的?”螭龍還是不自禁的問道。
承歡眉眼中的笑意更濃了,早在契約下螭龍的時候,承歡就隐隐然覺得這一切太過輕易了。
直到前一段時間蘇慕亦的再次出現,承歡在驚覺這其中的羁絆。
十年前在京畿重地時,蘇慕亦早已因爲重傷失卻了一身修爲。
那個時候若非有着内應的話,他怎麽可能在重重守衛的上清居中,來去之間風過無痕。
承歡回到雲天國不過數日光景,就連至爲關切她的父母,都是通過歐陽孤容才得知的消息。
蘇慕亦竟然沒過兩天,就已經從西北的連綿雪域中,趕到了位處南疆的金城寨中去。
這樣迅捷的消息傳遞,想必天下間除了身爲承歡的契約獸,能夠感知到承歡氣息波動的螭龍,天下間應該是再無第二人了。
這樣向來,承歡也就懂得了當年螭龍那樣輕易被契約的緣由。
想必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被蘇慕亦掌控好了。
“許是因爲你們待在一起十年之久的緣故,慕亦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上了一些你的氣息,我才發現的。”承歡從容的回道。
擡起潑墨瞳仁看了一眼漸漸西沉的皓月,承歡這才又回頭凝視着面前的螭龍。
“快去找你二哥和三哥,現下也隻有他們能夠爲你驅毒了,日出時我們再碰頭。”緊接着,承歡又鎮靜的說道。
似是被承歡眼中某種堅定的信念所折服,螭龍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好的,日出碰頭!”
看着螭龍隐身爲一團青光消失在眼前,承歡鎮靜的面容上這才浮起了一絲肅然來。
要想完全驅除自身的毒素,必然要動用體内的靈修。
然而一旦體内的靈修被催動,幽冥之氣自然也會加速蔓延起來。
這是一場競賽,看是承歡的靈修快,還是幽冥之氣快。
潑墨瞳仁中光華大作起來,卻被承歡的眼簾将所有光華收斂了起來。
一合上眼,承歡就兀自擡起了左手催動着術法,往右肩的傷口貼了下去。
這樣的時候,容不得承歡有絲毫的分心。
但凡是微微的一詫,都極有可能叫幽冥之氣占了上風。
感受着自身的靈力輪轉着,自周身各處彙聚到左掌上,又經由左掌覆蓋到右肩的傷口上,鎮壓着那一陣肉眼可見的擴散着的傷痕。
就在這種承歡自身真元力的輪轉中,約摸過去了半個時辰的光景。
承歡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絲,但是右肩上的那一股幽冥之氣卻還是沒有完全被鎮壓下去。
隻是在承歡真元力的控制下,漸漸緩滞下了蔓延的趨勢。
又過去了半個時辰,那股幽冥之氣才在承歡左手的掌控下,漸趨縮小了去。
微微吐出一口濁氣睜開潑墨瞳仁,承歡這才睜開了一雙潑墨瞳仁,往潰爛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的右肩看去。
心念一動,閃耀着皎潔光華的無量之劍已經被承歡的左手握住。
面容上依舊是平靜而從容的,承歡卻毫不猶豫的舉着光劍往自己的右肩上削去。
須臾間,一團團已經呈現出死灰色的腐肉,自承歡肩頭被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