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歐陽孤容擔憂的面容也出現在承歡清冷的雙眸前。
“歡兒,你再忍一忍。”用白布爲承歡輕拭着額間細密的汗絲,歐陽孤容的語氣溫柔得似是流淌得出水。
雖然已經知道姚燈鎮要做的是什麽,但是真的親眼所見時,歐陽孤容心中也不禁微微擔憂起來。
承歡卻并未說話,劇烈的疼痛感一次次的沖擊着她的神經,她已經沒有氣力再說話了。
“小女娃,你要是疼就喊出來,不要憋着。”封住承歡體内幾處大穴的金針,随着姚燈鎮的話音,又往深處紮進去一毫。
姚燈鎮可以想見,這樣的疼痛就算是換做男子,也是會痛得忍不住嘶吼的。
然而承歡隻是微微搖了搖頭,除了微蹙的柳眉和細密的汗絲顯示得出她的疼痛外,她竟然真的做到了一言不發。
身體上的疼痛,總好過心靈上無所寄托的荒蕪。
這一世,她有了關心她無微不至的父親母親,所以就算是爲了他們,這一點身體上的疼痛,她還是可以咬牙挺下來的。
“歡兒,有我陪着你。”緊了緊白玉脂般的手,歐陽孤容甯願這一刻承受着苦痛煎熬的是他自己。
承歡的身體柔弱,不單單是先天的極盛體質影響。
就在生産天隽沒多久,承歡本就氣血虛弱,竟然又強自動用了強大的靈修。
這樣一來,許多本來微小的病,也可能就此落了根,一生一世折磨着承歡。
承歡聽到歐陽孤容堅定的陪伴,也強自牽扯着臉部肌肉,露出一個肯定的笑意來。
就這樣,一個時辰過去了,姚燈鎮這才一根根撤出承歡體内的金針。
這時,饒是頂着天醫名号的姚燈鎮也不禁擡手一抹額頭,果然已經一排排的汗滲了出來。
這一次繼續爲承歡紮針,除了排除她體内餘毒的原因外,姚燈鎮也是在爲承歡“脫胎換骨”。
承歡的身子受過極其嚴重的創傷,之後又同歐陽孤容修煉了魔功。
若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天賦異禀的承歡。
這個關頭,如果不加以外力的疏導和調控的話,隻怕過不了多久承歡的身體就會有如風中殘燭般,無力支撐下去。
“謝謝姚伯伯的再造之恩。”見姚燈鎮收回金針,躺在床榻上的承歡這才微啓朱唇輕柔說道。
她是修煉之人,又曾經博覽醫書,對于姚燈鎮更深一層的意圖,她怎麽會感受不到。
現在雖然疼痛還在漸漸緩解,但是充斥在四肢百骸間的那種嶄新而又潔淨的能量,承歡卻不用靈識也能感受得到。
姚燈鎮借此機會重新打造了她的軀體,自然恩同再造。
“還是謝你自己吧,老夫眼中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舍命救夫的女子。”姚燈鎮撚着須眉,還小落下一句話後,就徑自走出了茅屋中。
若非承歡當時不顧自身的付出,姚燈鎮今日也不可能這樣用盡全力爲她。
人與人之間的交托關系,向來應是這樣平等的。
翌日淩晨,南山之巅。
承歡整個嬌小的軀體蜷曲在歐陽孤容懷中,一雙潑墨瞳仁卻是目不轉睛的凝視着東方巍峨的山巒。
承歡的身體經過姚燈鎮的鍛造,起碼需要七日的輪轉,才能行動靈活自如起來。
現在隻是第一天,承歡的雙手雙腳都還沒有氣力,故而隻得讓歐陽孤容代勞。
歐陽孤容懷抱着嬌小的承歡,一雙黑眸中卻寫滿了憐惜。
承歡竟然這樣清瘦了,即便是應當豐腴的懷孕之時,也未見承歡胖起來過。
而今再一次懷抱着她,沒想到她竟然已經輕如鴻羽一般,宛如失卻了分量。
“歡兒,這段時間暫且放下家國天下,我們躲在這南山之巅好生休養吧。”憐愛的撫摸着承歡的額角,歐陽孤容柔聲說道。
一直以來都是承歡緘默不語的陪着他奔波、戰鬥,而承歡心中真正想要的,他卻從來沒有了解過。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阿容,你肩負整個天下蒼生。”承歡卻鎮靜的回道。
“自古可憐生在帝王家。”歐陽孤容一聽承歡的話,卻是不禁感歎起來。
承歡吃力的擡起蒼白的玉手,輕撫上歐陽孤容棱角分明的面容。
那副常人面前冷峻孤傲的面容上,此時明顯寫滿了倦意。
然而就算這樣勞累辛苦,歐陽孤容卻不得不堅持下去。
在别人看來,他放棄的可能隻是一個王位。而在天下蒼生看來,他們失去的卻是一個明君。
“也罷也罷……”歐陽孤容緊握着承歡骨瘦如柴的纖手,無奈的歎息着。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走下去的路,決不能因爲一時的倦怠而放棄。
就算爲着不再讓懷中嬌小的人兒受到傷害,也應該堅毅的走下去。
正是這時,一縷金光自遠方層巒疊嶂的山巒背後射出。
承歡突然如孩童般驚呼出聲,“嚯,日出了!”
承歡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已經十幾年,但是這樣安逸閑适的售後一場日出,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雖然清晨朝露未曦,雖然承歡隻能依靠在歐陽孤容的懷中登上這南山之巅,雖然四肢百骸還在隐隐作痛。
但那些,卻并不會影響承歡此刻頂禮膜拜的崇敬心情。
歐陽孤容姿勢未變,就這樣将嬌小的承歡整個包裹在自己的懷中,靜靜凝視着遠方的朝陽。
這個時候,二人身後卻已經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紅衣女子。
“主上,白虎說有加急奏章需要您即刻作出決定。”微微皺了皺眉,朱雀才恢複了常态,嬌聲說道。
“呈上來吧。”歐陽孤容也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峻姿态,從容的說道。
騰出左手接過朱雀遞上的奏折,歐陽孤容隻是匆匆掃了數眼,就冷聲說道:“這件事本王已說過決不再議,讓宰相大人省省吧!”
顯然沒料到歐陽孤容會陡然間光火大振,承歡正欲擡眼看一看折子的内容。
歐陽孤容卻已經在這個時候快了一步的合起折子,“啪”的一聲扔到了地上。
朱雀到像是早有準備一般,靜靜俯身拾起了奏折,又繼續說道:“白虎還問,主上您何時返京,天照試煉在即……”
“本王自有分寸,你退下吧。”歐陽孤容冷冷說了一句,就擡起一雙黑眸往浮動着金光的朝陽望去。
“天照試煉,是什麽?”警醒的承歡卻已經抓住了關鍵字,輕聲問道。
歐陽孤容看着懷中面色關切的承歡,隔了半響,才柔聲說道:“三年一度的天照試煉,是一個由京城富賈聯袂舉辦的比武大會,不僅有着豐厚的獎品,而且獲勝者還能得到皇族的重視,從而被皇族重用。”
說到這裏,歐陽孤容明顯的一頓。
承歡知道其實更重要的信息應該還在後面,故而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等着歐陽孤容繼續說下去。
“而這一次的天照試煉,其實也是比試幾方皇子的真正實力。”又隔了好一會,歐陽孤容才繼續說道。
承歡這才了解歐陽孤容欲言又止的原因。
這場試煉,表面上是富家貴族的比試,實際上則是皇子之間的較量。
那些所謂的富賈巨子,其實也已經早都選擇好了歸順依附的皇子,在這次試煉中助其一臂之力。
“父皇平素最忌憚的就是皇子們拉幫結派,但是又看不起沒有實力的皇子。”歐陽孤容又繼續說道。
承歡含笑,原來這才是歐陽孤容所擔憂之處。
怎樣做到權衡所有的勢力,令其不會出現完全傾向其中某一位皇子的場面。
這樣一來,才能體現出歐陽孤容的真正風範來。
“天照試煉定于何時?”承歡這才輕聲問道。
“下月十五。”歐陽孤容沉聲回道。
“待我大好後,先去幻花谷,再趕回京城,還來得及。”承歡笑着說道。
素來獨來獨往的歐陽孤容,又怎麽會擔憂那些煩擾之事。
承歡知道,歐陽孤容真正擔心的,其實是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