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别院中雖然也有婢女青衣小厮照顧着,承歡每日隻需照看天隽,但是愁思甚多的承歡還是不可遏制的清減了下去。
嬌小的她本就顯得清瘦無比,這段時間的清減,承歡愈發顯得憔悴起來,幾乎清瘦得像是弱不經風一般。
“王爺,可需要我先去代爲通傳一聲?”歐陽孤容一行人的腳步漸漸接近風門,青龍這才開口問道。
“不必了,在天門附近的客棧住下吧,她現在大抵不想再見到我。”歐陽孤容一揮手,冷峻的語氣間不自覺的多了幾分無奈。
死生不複相見,承歡這句冷冷的訣别詞還一直銘記在歐陽孤容的心頭。
既然承歡不願再和他想見,那他不出現,就已經是對承歡最好的保護。
青龍還欲開口說什麽,卻已經被歐陽孤容廣袖一揮阻了回去。
雖然身心都受到了重創,但是他這個大哥的身份和威嚴還敗在面前,他決不允許這個時候,讓兒女私情羁絆住了自己。
承歡倚坐在淩駕在潺潺流水之上的小橋間,雖然懷抱着天隽,她的心卻早已飄揚到了過往那段濃情蜜意的時光中去。
“多情自古傷離别,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眼看着皎潔月光照耀下的小橋流水的景象,承歡又不禁呢喃出了這首《雨霖鈴》來。
沒想到古代此人的佳作,到了愁思并發的女子口中,當真這樣的合情合意,似是專門爲哀婉的承歡寫就的一般。
“天隽,你可曾念想你的父親了?”逗弄着襁褓中的天隽,承歡又是一陣不經意的問道。
抱着眉眼和歐陽孤容愈發相似起來的天隽,承歡幾乎每天都要這樣問上數遍。
這段時間以來,她對歐陽孤容的思念之情也愈發濃厚起來。
真是多情自古傷離别,隻有在真正的訣别之後,歐陽孤容的好處才一點點的跳脫到承歡眼前,讓承歡悔不當初。
似乎是感應到了承歡的思念之情,躺在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天隽也不禁微微蹙起了小小眉頭來,展露出一絲不适的表情來。
“你也念想他了?隻可惜,我們現在已是死生不複相見了。”承歡看了一眼懷中蹙起小小眉頭的天隽,複又回轉眼眸看向皎潔的皓月。
“小姐,夜寒露重,仔細受涼了。”正是這時,承歡的另一名貼身婢女青衣爲她披上了獸皮長氅,柔聲說道。
自從她們被調派來風門服侍承歡後,就再也沒在這位風家大小姐臉上看到過一絲笑顔。
即便是逗弄天隽的時候,承歡臉上那抹笑意都像是虛浮的,全然沒有真正笑的意味在裏面。
眼看着愈發清減的承歡,婢女青衣也十分不忍。雖然以前從未服侍過承歡,但是在山莊時也略曾聽聞過這位風家大小姐的傳聞。
據說她出聲就帶來了天地異象,更是在外出遊曆的時候懷上了皇族的龍裔,年紀小小就已經突破到了女子所不能突破的武術靈修極限。
然而正是因爲經曆過的太多太多,承歡的身體也極之孱弱,曾經一段時間還昏迷了三個月之久。
“山莊今日可曾傳回消息?”承歡這才收回了神思,沉穩的問道。
“二小姐說老爺的身體已經康複,山莊重建工作也已經告一段落,不日之後就能返回山莊了。”婢女青衣如是回道。
聽到衆人都已經安康的消息,承歡這才安心起來,輕輕将天隽轉交到婢女青衣的手中說道:“外頭露重,你把天隽抱進屋吧,我再坐一會。”
雖然已經是深夜,承歡卻并沒有起身進屋的意思。
目送着婢女青衣帶着天隽進屋後,承歡甚至不覺一直抱着天隽的手臂發麻,甚至是一陣陣微風拂過,承歡都絲毫不覺冷涼。
全身心跌進思念之中的承歡,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已經下降了許多許多。
也正是因爲這樣,對于那個悄然隐到了庭院中一棵花樹後的颀長身影,耳力甚好的承歡才會并無絲毫覺察。
看着靜坐在小橋上的承歡,隐在花樹後的歐陽孤容也是心頭陣陣抽痛。
風蝕的本意就是讓承歡遠離紛争的漩渦,在這裏靜養。沒想到就算是遠離了一切紛争,承歡卻還是不可遏制的消瘦了下去。
不過是十數日不見,沒想到承歡竟然已經是人比黃花瘦。
遠遠看着憔悴不堪的承歡,歐陽孤容想到自己曾經給承歡造成的種種傷害,想到她自己獨自一人背負着的重重壓力,心頭的抽痛絲毫不遜于承歡。
極力穩住了自己想要跨出前去的腳步,歐陽孤容冷峻的面容上又愈發面無表情起來。
這個時候,他很想去跟邁出步去和承歡相見,但是亦想到承歡過往的冷漠,想到自己苦苦的追求卻得不到的原諒,心中頓時又失卻了相見的勇氣。
把玩着手中的半月石,承歡就這樣倚坐在石橋上沉沉跌進了睡夢中去。
這段時間的愁思,已經将憔悴不堪的承歡折磨得沒了人形,現在因爲經受了初秋深夜的寒風,額頭已經微微發燙起來。
“你還是這麽不懂得照顧自己,叫我怎能放心的下啊。”身形一閃,歐陽孤容已經迅疾出現在了承歡身後,眼疾手快接住了承歡手中将要墜落到流水中的半月石。
“這半月石原是我留與你的信物,你至今還把玩着它,是因爲對我的恨意愈發濃了起來麽?”攔腰橫抱起承歡,歐陽孤容将半月石塞回承歡脖頸中,無奈的說道。
歐陽孤容不敢想象他們二人之間還有情意流轉,所以對于承歡把玩着半月石的唯一合理解釋,也隻生下了濃厚的恨意了。
“小姐……”聽到異動轉出屋外的婢女青衣,沒想到卻看到了這樣溫情的一幕。
那個在山莊中被廣爲贊譽的貼身侍衛,正輕柔的橫抱起承歡,不知正在深情的呢喃着什麽。
“小姐的廂房在哪?”見到轉身出來的婢女青衣,歐陽孤容沉穩的問道。
“這邊……”婢女青衣徑自引着路,帶着歐陽孤容往承歡的屋室走去。
風門雖然已經久不住人,但是風蝕一直都派人精心修繕着這所風氏一族的古老宅院。
不僅是對祖先留下的遺物的一種崇敬之意,還是爲自己一家人留下的一個後備基地,以防萬一日後天宇山莊又被皇族視爲眼中釘,日後風族老小也能留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故而風門雖然沒有天宇山莊那樣宏偉,也是有着兜兜轉轉的亭台樓閣的。
懷抱着承歡走在着兜轉的樓閣中,向來孤傲的歐陽孤容竟然也貪心的想要時光就這樣停頓下去,停頓在他懷抱着這一抹軟香的時刻,讓他們恒久以這樣靜美的姿态走下去。
但是無奈,時光總不可能因爲他一個人停留下來。
不過片刻,輕易就打開了一間朱門,輕聲說道:“到了。”
“不要告訴小姐我來過,如若明日小姐問起,就說是她自己回房歇息下的。”臨進屋前,歐陽孤容卻還謹慎的吩咐道。
承歡不願見他,那麽他就一定要将這一切做得不着痕迹才是。
輕易猶疑的點了點頭,這才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年少的她十分不懂這兩個人爲何要這麽折磨彼此,明明心中都無限挂牽着對方,就算是她這個侍女也看得出來。
然而他們兩人卻偏偏要躲避着對方,在對方看不見的時候,悄悄的挂念着對方。
翌日深夜,承歡複又靜坐在了小橋上,懷中還是抱着正玩鬧得歡的天隽。
雖然兩頰上已經飛起了兩團潮紅,承歡卻還是亘古不變的坐到了石橋上賞起月來。
“中庭地白樹栖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入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低吟着一首詠月詩,承歡的神情又變得寂寥起來。
詠月詠月,隻可惜今夜皓月已被層層雲團遮掩住,隻有星星點點的星光漏了出來。
不知道爲什麽,昨夜她竟然會感受到了歐陽孤容的氣息,那結實而挺拔的胸膛,正如之前懷了天隽時候,歐陽孤容每夜不辭辛勞的将随時昏睡過去的她,沉穩抱回房中的感覺。
把玩着承歡脖頸間的半月石,天隽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一直咿咿呀呀的似在對承歡說着什麽。
正是這時,被天隽把玩着的半月石在寂黑的夜中散發着那陣宛如皓月一般的皎潔光華,先前幾日因爲皓月當空,承歡也未曾注意到半月石的光華竟然這麽璀璨奪目。
然而似乎有着照應一般,半月石的光華直直射向了庭院裏的一棵花樹下,那裏同樣照射出了一道皎潔璀璨的光華來。
那股熟稔的光華,似乎也是一塊半月石發出的。
“什麽人!?”承歡懷抱着女天隽,在發聲的一瞬間,已經腳尖點地一躍而起朝着花樹下奔去。
歐陽孤容正打算閃身離去,無奈承歡已經先他一步的奔了過來。
終于在避無可避的情形下,歐陽孤容才無奈的邁出了一步,沉聲說道:“歡兒,是我。”
承歡一聽來人那低沉厚實的聲線,數日來抽痛着的心尖頓時就是一顫,這個聲音就算燒化成灰承歡也認識——歐陽孤容!
被團團雲層圍住的皓月一瞬之間竟然又顯露了出來,灑落下了一地的皎潔光華,映襯着天隽手中和歐陽孤容手中的半月石,顯得愈發光滑奪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