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不過相識了不到一年的男子,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看出了承歡眼中的警惕,歐陽孤容複又從容的開口說道:“你在昏睡中時常呢喃一句話——我曾經是那可以幻化做細小波紋的漣漪,今時今日卻隻能是博人歡喜的承歡。”
承歡這才收起了剛才的警覺,又恢複了平常那副活潑天真的模樣,笑着含糊過去。“夢話而已,做不得數。”
有關漣漪的種種,已經有如前塵往事般深埋在承歡的心底,承歡笃信上蒼有心要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讓她抛棄傷痛的種種,重新過上完滿幸福的生活。
看着承歡也不想再多說,歐陽孤容高懸着的心這才安放回去。若非他早已練就了泰山壓頂不改色的涵養,隻怕今天面對承歡,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含糊不過去了。
“這隻紙鸢你大概會喜歡,兩天後你身子再好轉一些就帶你去郊外放。”看着還沉浸在深思中的承歡,歐陽孤容巧妙的将話頭拉扯回去。
他不管承歡曾經經曆過什麽,但現在承歡就是承歡,是他歐陽孤容決心要保護愛憐的風承歡。
看着歐陽孤容手中的風筝,承歡也粲然一笑,用力的點了點頭。既來之則安之,過往的一切,和現在的風承歡,已經再無幹系。
承歡在歐陽孤容的精心照料下,身體也一天天好轉起來。原先消瘦得像是隻剩下一副骨架的她,也才漸漸長得身形勻稱起來,蒼白的面色也日趨紅潤了起來。
這段時間裏歐陽孤容對承歡的傾心付出,山莊中人都看在眼中。而承歡也因爲有了歐陽孤容的陪伴,自小就一副心事重重的面容上,這段時間也才多了許多真實的笑容。
柳書文在這段時間的靜養中,也已經恢複調養得差不多。經曆這一番生死搏鬥,柳書文待人處事也愈發寬厚慈愛起來,人生在世不滿百,何苦糾纏于不必要的羁絆中去。
反倒是眼看着承歡和歐陽孤容之間的感情漸漸明朗起來,柳書文這個爲人母親的沉不住氣了,意欲探測一番歐陽孤容的真實心意。
“阿容,你來山莊裏也有些日子了,你都不用回家探望家人的嗎?”把歐陽孤容召到書房後,柳書文就試探性的問道。
歐陽孤容坐在風蝕夫婦對面,從容的回道:“我的家遠在中原地帶,來回着實耗費精力,況且承歡的身體也還需要照顧。”
“那你家中……可有妻室?”歐陽孤容的話音剛落,柳書文就又急急問道。
妻室這個問題,才是她和風蝕最關心的問題。歐陽孤容哪怕對承歡千般好,但如果他家中有了妻室的話,一切就隻能另當别論了。
柳書文的話問到這個份上,洞察世事的歐陽孤容自然也懂得他們這番密探想要知道的究竟是什麽了。
嘴角噙着淡然儒雅的笑容,歐陽孤容果決的回答道:“小子尚未娶親。”
一聽這話,風蝕和柳書文都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隻要歐陽孤容沒有家室,一切都好說。
這時,坐在另一邊的風蝕也沉沉開口說道:“我看你的靈修絕不隻是一個天武境的武者,讓你待在歡兒身邊當一個小小的貼身侍衛,倒是委屈你了。”
“不瞞莊主,我的靈修的确不止天武境,小子這樣做也是出于無奈,隻有這樣我才能日夜陪伴在承歡母子身邊,護衛着她和天隽的安全。”歐陽孤容如是答道。
既然風蝕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歐陽孤容自然也不想再隐瞞自己的真實意圖,還不如将一切攤開來說來得疏爽。
“甚好甚好,歡兒打小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又十分好逞強,現在有了你照顧她,我和她母親也就放心了。”聽了歐陽孤容一番誠懇的話語,風蝕不禁爽朗的說道。
承歡莫名其妙的懷了身孕回道山莊中,他們至爲憂心的還是承歡今後的生計。現在承歡雖然有父母的天宇山莊這個避難所,但是待他們二人百年之後,這龐大的山莊交到承歡一個人手上,風蝕隻擔心承歡自己獨自一人挑不起這個重擔。
但如果有了歐陽孤容這樣一個得力的乘龍快婿,一切自然就會大有不同。就算承歡不繼任風氏一族的掌門之職,但守着山莊的幾樁生意過活,生計總還不成問題。
而且歐陽孤容對天隽能夠視如己出,在風蝕和柳書文看來,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謝謝老爺、夫人對我的信任。”得到了風蝕的親口承認後,歐陽孤容也不禁面露喜色。
雖然在第一次看到承歡時,歐陽孤容就已經在心中肯定了今生非這個女子不娶。但是事關承歡的終生幸福,能夠得到來自承歡父母的親口承認,意義自然不一樣。
“待我們問過歡兒後,就把你們二人的婚事訂下來,你看如何?”見歐陽孤容喜形于色的模樣,柳書文也就趁熱打鐵說道。
聽到這裏,歐陽孤容卻不禁遲疑了一下,才回道:“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中的情況特殊,不知婚配這件事,可否等我請示過家中父母再做定奪?”
“這樣也好,我們也先替你問過歡兒的意思,這樣一來也不算耽擱。”柳書文也喜上眉梢的說道。
辭别了風蝕和柳書文後,歐陽孤容的心情卻并沒有更加喜悅起來。能夠名正言順的将承歡娶爲妻子,是歐陽孤容早就盤算好的事情。
隻是礙于自己現在尚未明朗的身份,所以歐陽孤容還隻能蟄伏在承歡身邊保護着她,等到自己的身份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這邊廂,鳳鳴軒。
風蝕和柳書文已經先歐陽孤容一步來到了鳳鳴軒内,正一邊逗弄着襁褓中的天隽,一邊試探性的想承歡說着自己的提議。
“歡兒,你也已經快到二八年華了,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你都已經會耍三節鞭了。”柳書文托着承歡的手,溫柔的說道。
承歡看着面前難得一同出現的老夫妻倆,并不知道他們這番前來是爲了什麽,隻得含糊的應道:“再過兩年天隽也可以舞槍弄棍了,母親不用心急。”
“歡兒,難道你真的打算帶着天隽,孤兒寡母的過一輩子?”柳書文見承歡并不懂得自己那一番話的深意,隻得說得更直接一點。
承歡面上笑盈盈的表情這才怔住,原來他們二人還在憂心着自己的婚事。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是承歡膝下的女兒已經有了下一代,父母仍然有着操不完的心。
“母親不用擔心,等天隽再長大一點,我就可以替父親打理家族生意了。”承歡柔下聲來,用力反握着柳書文一雙消瘦纖長的手。
“歡兒,阿容那樣傾慕你,難道你就從未考慮過……”見承歡打算繞開話頭,柳書文才不得不直言說了出來。
“母親,阿容之事我的貼身侍衛,你們就不要妄加揣測了。”柳書文話還沒說完,就被承歡淩厲的打斷了。
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對歐陽孤容情根深種。但是一想到那個一遍又一遍強行要了她的男子,承歡就覺得自己無顔面對對她關愛有加的歐陽孤容。
“歡兒,阿容已經應允下來,隻待問過家中父母,你們的婚事就能定下來了。他對你和天隽都疼愛有加,你還在擔心什麽?”柳書文見承歡如此激動,不禁也提高了聲線。
柳書文的記憶中,承歡一直都是極之懂事的孩子,打小就沒有讓他們操過什麽心。對于她和風蝕的提議,承歡更是從沒有過拒絕。
“難道說……這個孩子真是百靈口中的——小皇子?”見承歡的語态決絕,柳書文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雖然他們心中對風百靈那套小皇子的說辭從沒放在過心上,但是今天見承歡這幅樣子,柳書文也不禁猶疑了起來。
承歡無力的搖了搖頭,這才對坐在一旁正逗弄懷中的天隽的風蝕輕聲說道:“父親,麻煩您帶天隽出去逛逛,可好?”
風蝕知道承歡這時有更爲隐秘的話要對柳書文說,也沒有多做停留,抱着懷中的嬰孩就走出了屋室中。
承歡這才伏在柳書文的膝上,鎮定的将在山洞中的那一段不堪經曆一點點複述出來。
隻是無論承歡如何努力回憶那一段過往,有關那個男子的面容,承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每當記憶碰觸到那個男子時,承歡總是隻能看到一團模糊的面容。
“我的孩兒,可憐你了。”柳書文的眼眶早已泛紅,撫着承歡發絲的手指也愈發輕柔起來。
“所以,現在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嫁給阿容,我一定要手刃了那個男子後,才能安心的接受阿容對我的好。”承歡狠狠的說道。
隐身在屋外角落處的歐陽孤容聽着這一切對話,如鷹一樣的黑眸也不禁一閃,他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失”,竟然給承歡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