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枕着手臂斜靠在床上。今天是他正式加入仙盟的日子,從此他便踏上了靈州百姓夢寐以求的修仙之路,可他一點也不開心,他那緊鎖的眉頭下,一雙深邃的眸子像盤龍鎮的夜一樣黑,眼中閃爍的寒光卻比那星星還要冷。
仙盟作爲靈州的第一代修仙門派,已經傳承了兩千多年,雖然它的地位因爲其它仙派的崛起而有所動搖,但它靈州第一仙派的地位仍然牢不可破。
而且,它也很有第一仙派的架子,别的仙派招募弟子隻需靈根資質達到凡品初級即可,它卻要求達到凡品中級以上。盡管如此,依然阻擋不住人們對第一仙派的向往,一年一度的招募,人們總是争先恐後地報名,想要加入到仙盟裏去。
玄龍能夠加入仙盟,實屬有一點運氣的成分,因爲他昨日的靈根資質測試結果隻是剛好達到凡品初級,若不是這盤龍鎮仙盟殿要湊夠十人之數,萬萬不可能把他招募進來。
沾了一點運氣,本應該多一點意外之喜,可玄龍卻喜不起來。
他早上剛來報到,就發現自己已經出名了,因爲他是這盤龍鎮仙盟殿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廢品”,幾乎每一個遇見的人都會毫不避諱地對他指指點點,他們的眼神就像一把把冰刀,紮得他背脊發冷,寒到了心裏。
報到之後,内務員給所有新弟子分配了獨立居室,玄龍也分得一間。但是當玄龍打開居室門的時候,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令他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窟裏。即使貧窮如玄龍,也未曾見過如此簡陋的居室,進門三步内就是床,床小到隻能勉強躺下一個人,除了床,室内再無多餘的擺設,甚至連窗戶也沒有。
這不是什麽居室,根本就是雜物間!真是豈有此理,竟然連一個普通的内務員也敢歧視自己!玄龍頓時就想要甩門而去,可内務員立即丢給他一個白眼,那眼神如電将他離開的心思劈了個粉碎。
“唉,若不是昨日領的安家費已經給母親治病花掉了,又何苦呆在這地方受這鳥氣呢?”玄龍微微調整了一下斜靠的姿勢,心中無奈地歎道。
雖說離開仙盟照樣可以去其它仙派修仙,但“安家費十金币、每月補貼不少于五金币”的待遇,在盤龍鎮方圓數百裏内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對玄龍來說,修仙與否并不重要,關鍵是得有足夠的錢給母親治病。
玄龍又瞟了瞟這個三步見方的居室,他開始有點習慣這個地方了,灰色的石牆上,一顆拇指般大小的水晶正散發着慘白而微弱的光亮。這光亮與今日在傳功殿裏見到的仙法秘笈有幾分相似……
那些仙法秘笈也是一個一個的光團!而且它們竟然會自動傳功!對此,玄龍到現在仍有些好奇。那些光團的光亮與這牆上的水晶一樣微弱,但不是慘白色,而是金、綠、藍、紅、黑五種顔色,正是五行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
想到五行屬性,玄龍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不論人、靈、魔,都隻有一種五行屬性,這是婦孺皆知的常識,可今天爲什麽會有兩個不同顔色的仙法秘笈給自己傳功?
兩種顔色,不就是兩種屬性?
兩種屬性,不就是五行不純?
五行不純,天哪,那不是怪物嗎?!
怪物,外加“廢品”資質,豈不是要被逐出仙盟?若是被逐出仙盟,哪還有錢給母親治病呢?
想到這,玄龍覺得後背心一陣發涼。
爲了母親,這五行不純的秘密即使爛在肚子裏,也絕對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所幸傳功的時候是獨自進行,并沒有其他人知道自己傳了兩種仙法,玄龍深深地籲了一口氣。
不過,既然五行不純,爲什麽測試靈根資質的時候卻沒有被淘汰呢?既然是凡品初級的資質,爲什麽仙法傳功的時候不是被凡品級仙法傳功,卻被更高的靈品級仙法傳功呢?
玄龍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卻不能與人提起,他翻身下床,開門走了出去。深秋之夜果然有一些涼,玄龍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眼睛四下望了望,夜黑如墨,連四處水晶的光輝也化之不開,左前方隐約能見一棟建築的輪廓,應該就是教官言下的藏書樓,那兒能否解開心中的疑問?……
夜真的很涼,玄龍禁不住又打了個哆嗦,他雙手互抱胳膊搓了搓,随後退進屋裏睡下,隻是心裏翻來覆去想着五行不純的事,輾轉良久,方才進入夢鄉。
次日晨課完畢,玄龍草草用過早餐,便直奔藏書樓而來。
藏書樓距離生活區本就不遠,在參天大樹的林蔭之間,可見一棟三層樓高的古樸大理石建築,便是藏書樓。穿過林蔭,行到近前,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棟外觀樸素的建築,青灰色的牆壁上爬滿了水痕和青苔,還有不少藤蔓,它就像一個充滿智慧的長者,令人肅然起敬。
而此時,有一個大家夥正蹲在藏書樓的大門前,攔住了玄龍的去路。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動物,它的長相有點像狗,但體型遠比狗大得多。它蹲在那裏,頭頂卻已經超過藏書樓的二樓,而且它的頭上還長着兩隻漆黑的尖角。它通體布滿黑色細小鱗片,泛着幽幽的森光,鱗片的間隙之間長着一些短短的黑色箭毛。
當玄龍打量着怪獸的時候,怪獸也在打量着玄龍。其實在玄龍剛進入它的視線中時,它就注意到了這個少年,心中旋即出現了一個疑團——“爲什麽?爲什麽他身上的氣息……”此刻它蹲坐在地上,紋絲不動,像一尊黑得發亮的雕塑,它看似平靜地低頭注視着玄龍,其實是在努力壓制着心中的驚疑不定。
玄龍沒再繼續往前走。他與怪獸對視了片刻,怪獸突然張口說道:“你是要進藏書樓嗎,怎麽不過來?”
聞言,玄龍大覺錯愕,不由失聲叫道:“啊,你竟然是隻會說話的狗啊!”
怪獸皺了皺眉,說道:“沒禮貌,你怎麽能把我稱作狗呢。”
玄龍也覺得有些欠妥,于是支吾着問道:“呃,那你是?……”
怪獸輕輕晃了晃腦袋,答道:“我是靈獸,地位跟你們人類一樣,可不是什麽低等的家狗。”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靈獸呀,玄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連忙跟靈獸緻歉。靈獸聊興大發,又是問名字又是問來由,還誇他勤奮好學。玄龍雖然急着進藏書樓,可被這靈獸攔着進不去,也隻好心不在焉的陪着。
閑聊間,玄龍得知這靈獸的名字叫黒護,屬于暗翼靈族,除此之外,還有金龍族、氣靈族、九鳳族和精靈族四大靈族,以前隻聽說有靈獸,卻不知靈獸竟有種族之分,倒是長了見識。
正聊着,黒護特意壓低了頭,呲了呲牙,問道:“小子,你不怕我嗎?”
“不怕啊,爲什麽要怕呢?”
黒護一愣,問道:“你不覺得我的樣子很可怕麽?”
玄龍搖頭答道:“我沒覺得你身上有危險氣息。”
“嗯……,膽識不錯,可惜,資質太低了。”黑護點點頭,然後起身走到一旁,露出背後的藏書樓大門來。玄龍這才發現,即使黑護蹲在原地,也還是可以從他身後繞過去進入藏書樓大門的。
黑護尾巴搖了搖,說道:“進去吧,仙盟資料在一樓,魔族資料在二樓,有關修煉的資料在三樓。”
玄龍一邊笑着向黒護緻了謝,一邊拔腿就往藏書樓裏走,剛走兩步,卻想起黒護的話有點問題,于是停下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資質很低?”
黒護像是未曾聽到玄龍的問話,隻側了側頭,便邁着步子慢悠悠往一旁的林蔭裏走去,巨大的腳掌踩踏着地面,每一步都讓玄龍感到大地的顫抖。玄龍心知黒護不願回答,于是沒再追問,便徑直走進了藏書樓。所有的疑問都隻能靠自己去尋找答案了。
樓内的情形與傳功殿有些相似,既沒有書架,也看不到書籍,空蕩蕩的,隻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光球漂浮在空中。在大廳正中央,矗着一根一米來高的小石柱,石柱上面懸停着一個透明水晶球,正散發着溫潤的光華。
見狀,玄龍大感意外,于是回頭望向門外想要詢問黒護,卻見黒護正歪着頭看着自己,它朝這邊努了努嘴,說道:“去摸摸那個水晶球。”
玄龍依言走上前,伸手摸向水晶球,修長的手指剛剛碰觸到水晶球,便見光芒陡盛,令人不能正視。玄龍忙擡手虛掩在眼前,透過手指縫隙也隻能看見陣陣白光,心中不免驚疑不定,這時一個聲音傳進了耳中。
“你好,小仙使,很樂意爲你效勞!”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
玄龍循聲看去,隻見身前下方站着一個不足膝蓋高的矮人,剛才自己明明瞧得仔細,在這樓内并未見到這個小矮人,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轉念又想到這裏是仙盟,人有一些特别也很正常。
眼前這個小矮人,嚴格說來應該不能算是矮人,因爲玄龍覺得他長得并不像人,他雖然矮小,但是并不像通常所見的矮人那樣給人“畸形”的感覺。他的身材更像是一個縮小版的人,不同的是藍皮膚藍眼睛,還有兩隻大而尖的耳朵向斜後方翹起,特别引人注目,齊膝的黑色袍子看起來有點寒碜,腳上那雙鑲着藍寶石的紅色小皮靴卻顯得很是活潑。
不知爲何,一見到這小矮人,玄龍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蹲下身來輕聲問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小矮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答道:“這裏除了你,還有别人嗎?”
“我叫玄龍,是來查些資料的,請問你是這兒的管理員嗎?”
“我叫哈博。”小矮人笑了笑,接着說道:“我是書靈,可不是什麽管理員。”
玄龍愣了愣,又回頭望了望門外,見黒護已經趴在那兒睡覺,隻好眼巴巴地求助哈博道:“那,我要查閱書籍,該找誰呢?”
“這得看你要查什麽樣的書籍了。”哈博那雙大大的眼眸瞟了瞟空中的光團,稍頓片刻,他接着問道:“你想要查些什麽書籍呢?”
玄龍主要是想弄清楚,自己的五行不純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否真的是怪物,有無解救的辦法,但這些不能說與外人聽,而且對該查什麽書籍他也沒有什麽頭緒,隻好支支吾吾說自己尚未想清楚。
哈博似乎察覺有些不對勁,于是笑問道:“你是不是有難言之隐?”
“沒有。”玄龍斷然答道。他沒想到哈博如此善于察言觀色,心中不由一驚,連耳根子也紅了半截。當然,他不可能跟一個剛認識的人敞開心扉來談所謂的難言之隐,盡管他對哈博很有親切感,那也不行,畢竟這個秘密關系着自己和母親今後的命運。
面對玄龍冷而堅定的态度,哈博卻仍然很熱心,他繼續問道:“或者,你把你的疑問告訴我,看我能否爲你解答?”
“疑問?”玄龍又四下裏打量了一遍,接着用一種既心虛又懷疑的語氣問道:“這兒真沒有書籍可以查閱嗎?”
哈博雙手一攤,滿臉信不信由你的神情,答道:“這裏沒有書,隻有書靈,若要解惑,也隻能找書靈。”
“書靈?”玄龍疑惑地看着哈博,他并不知道書靈到底是做什麽的,所以也不明白哈博爲什麽說書靈可以解惑。
哈博從玄龍的眼神裏讀懂了他的心思,遂解釋道:“書靈是靈族之一,傳播知識是我們的天賦,書上有的知識,我們都知道,我們知道的,書上卻不一定有。”
“黒護說的五大靈族,好像沒有書靈族吧?”玄龍又望了望門外的黒護,随口問道。
哈博那稀疏而細長的眉毛抖了抖,語氣驕傲地答道:“黒護說的五大靈族,是五大神獸所創。我們書靈族可是遠古神所創,非五大靈族可比!”
聽哈博如此一說,玄龍算是有些明白了,隻不過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自己五行不純的問題,便沒再細問靈族之事。而對于自己五行不純的秘密,玄龍并不打算說與書靈聽,一來這藏書樓屬于仙盟,書靈自然也是仙盟的一部分,二來他不敢相信一個陌生人能爲自己守口如瓶,所以他決定暫且作罷。
玄龍婉言謝絕哈博的好意後,便轉身離開。
本以爲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卻不料毫無所獲,該怎麽辦呢?想到萬一自己被逐出仙盟,母親被病痛折磨,玄龍頓時覺得肩上好像壓了千斤重擔,胸口憋悶異常,而雙腿則似灌了鉛一樣沉重。
看着玄龍失落的背影,哈博心裏無來由升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眼前這人并不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末路英雄,這種感覺很強烈,令他迫切地想要幫這人一把。
因此,未待玄龍走出樓門,哈博便急忙喊道:“等等!有一個人或許能幫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