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了握拳頭,躺在老鬼懷中,一如多年來一受到委屈就會靠在這熟悉的胸膛中,尋得踏實感。
老鬼細心的爲甯無痕打理好長發,輕笑一聲,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曲聲悠揚,飄飄蕩蕩,高亢低轉間似乎在描繪一場峥嵘歲月,不見刀光劍影,卻能感受到血戮争伐。
甯無痕聽得入神,不消片刻,眼皮子下沉,緩緩睡去。
望一眼,荒涼大道,也唯有這座并不奢華的馬車出現在星空下。
時間緩緩而逝,一抹殘陽漸隐,月色蹒跚而來。
藍色碧空星星點點,夜沉如水。
一連多日,甯無痕跟老鬼都過着這樣重複單調的生活。偶兒有青離劃破雲霄落在甯無痕身側,二者親密一陣,青離便遁入蒼穹,隐藏在雲層之後。
又一日,晨光射下縷縷金芒,撒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似金色的麥田,渲染天地。
甯無痕簡簡單單的吃下幾塊幹食,在水囊取出清流擦拭一下面部,繼續躺回馬車中,老鬼則駕馬前行。
白天甯無痕選擇靜坐,參悟玄理,讓整個身心陷入空靈,偶爾有絲絲汗珠滑落,轉瞬恢複常态。
其中最多也就跟老鬼閑聊幾句,然後就沒有下文。
至于晚上二人會喝點小酒,吹點牛皮,最後雙雙就着馬車休息。
但今天的情況,明顯有點不同,似乎沉寂的日子終于碰到的一絲波瀾。
午時一過,馬車後方響起了沉重的轟隆聲。
“轟轟轟!”
後方似有千軍萬馬碾壓過陣,擾的塵土飛揚,幾乎蓋住了半邊天。
甯無痕坐在馬車中,都能感覺到劇烈的顫抖聲。
“有人靠近了。”
待甯無痕睜開眼,車外的老鬼輕聲道。
甯無痕從靜坐中醒悟過來,長舒一口氣讓自己身心放松,這才回聲道,“有威脅嗎?”
老鬼搖搖頭,笑道,“應該也是趕路的,我們走我們的,不用管。”
腳下的這條道路雖然曆來鮮有人涉及,但畢竟是一條主道,偶然出現大隊人馬也不是沒有可能。
或許是二人習慣了這麽多天的枯燥生活,突然聽到這麽隆重的聲音,有點意外。
“轟轟轟!”
轟鳴聲越來越近,似波濤駭浪席卷天地,滾滾而來。人未至,聲音提前到達。
卻見後方百丈外一道白芒以極快的速度在奔騰,神似城頭搖擺的旌旗,往前不斷推進。
當頭一年輕女子身披墨綠長衫,坐在一頭通體白色生有三足的龍馬上,一路揚鞭。
龍馬一步一丈,踏的塵土飛濺,極具威勢。
至于後方則是清一色白馬,拉出一條長線沿着道路緊随綠衣女子身後。
縱目望去,後方三百丈之内盡是白色形同大龍匍匐,而那當頭的綠衣女子猶如點睛之筆,顯得極爲紮眼。
“瑾兒,你慢點,咱們連夜奔襲五百裏,快吃不消了。”
後方傳來一聲沉穩的呼喚,似乎在提醒前方的女子放慢行程。
“咯咯咯,我桐華哥哥在家裏等我,我要快點回去。”
清脆的笑聲在飛揚的塵土中傳來,似天籁之音,令人神魂颠倒。
“悠悠,咱們走,不管他們,哼,太慢了。”綠衣女子皺了皺瓊鼻,拍拍胯下的龍馬,笑了一聲,繼續奔馳,與後方的隊伍又拉開了一段距離。
“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急着去會朝思暮想的情郎。”甯無痕在馬車裏聽得真切,笑了笑,雙手抱頭,吩咐老鬼道,“讓開主道,給這位情窦初開的姑娘先走。”
老鬼揚了揚馬鞭,馬車偏轉,恰恰讓開一條道路。
“呼呼呼!”
急促的呼嘯聲掠過,不過眨眼間,就甩開了甯無痕的馬車。
大風吹着塵土,拍打在車窗的門簾上,甯無痕利用擦身而過的那一刹,沿着縫隙看到那女子眉如彎月,嘴若櫻桃,尤其是一雙眸子,俏皮中帶着高貴之氣。
匆匆一瞥,美豔不可方物。
興許是好奇這唯一一輛馬車自知之明的讓開道路,綠衣女子亦有所感的回眸觀望,眼神中帶着一絲迷惑,漸而皺了皺瓊鼻,繼續趕路,不再理會。
“人間果然不缺絕色美人啊。”甯無痕捏了捏手指,不得不贊歎,那一回眸的驚世駭俗。
“嘿嘿。”老鬼賊兮兮的跟着笑了聲,将甯無痕的贊歎盡收而今,忍不住出馊主意道,“要不搶回家做媳婦?少爺也不小了,該找個伴侶咯。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個吧。”
甯無痕翻了個白眼,知道老鬼在開玩笑,佯裝怒道,“信不信我敲碎你的牙,少爺我是去辦大事,豈能糾結于兒女情長。”
說完他又搖搖頭,摸了摸下巴,嬉笑道,“不過有個絕色佳人相伴,也不是不可以哦。”
兩人言語一陣,哈哈大笑,不做當真。
“哒哒哒!”
第二波沉重的馬蹄聲緊随而至,轟轟烈烈的踏過主道,追着龍馬趕去。
也怪甯無痕的馬車太簡單,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一聲轟鳴便将這一老一少遠遠的甩在外面。
“看來這女子的家世不俗,清一色白馬護送,少說也有上百騎。而且這百騎裏絕對隐藏着高手,那氣息很敦厚啊,漬漬。”甯無痕閉上眼,點評一句,便沒了下文。
車外老鬼也是沒有回話,隻是眼皮子漸漸眯了起來,似乎這隻隊伍他曾在哪裏見過,一時想不起。
“老鬼,快到哪了?”甯無痕随口問道。
老鬼熟悉地形,而且走了這麽多天,應該會遇到一兩處城鎮。
“幽涼城。”
幽涼城是一處小城池,夾在兩大豪城西桑和東皇之間,是一塊中樞要道。常年有來往各地的商旅客隊下榻此地,久而久之發展成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
時下,距離幽涼城不足百裏,落日時分就該趕到。
時間過得很快,落日時分,幽涼城不算高大的城牆在餘晖下漸隐漸現,初具真容。
但,甯無痕好不說歹不說的又遇到了早先碰上的白馬隊伍,甚至還有另外一支隊伍攔在了唯一一條道上。
甯無痕皺了皺眉頭,預料到前方應該是遇到攔道的。
看第二隊的打扮,衣衫随意,人高馬大,似乎是臨近的強盜。
幽涼城是一處中樞要道,往來出行最多的就是商人,而商人最有錢。如此一來周邊就滋生一批乃至數批強盜,以打劫商旅爲營生。
現下,這隊白馬輕騎應該是碰到盜匪了。
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勁,綠衣女子帶的這百騎實力并不弱,盜匪除非瞎了眼,不然絕對不敢動他們。
“這到底在玩哪一出?”甯無痕拉下簾子,仔細聽了一陣,才搞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突然殺出來的盜匪碰上扮豬吃老虎的了。
綠衣女子很明顯吩咐下面人收斂了氣息,一個人處在最前面,跟盜匪中一個年輕稍長的漢子對陣。
那漢子也不是啥精明人,沒看出人家在戲耍他,還以爲碰到人傻錢多愛顯擺的富商千金,卻也跟着吆喝起來。
“前面的跟我聽着,本小姐在此,速速投降,不然殺的你們片甲不留。哼哼。”綠衣女子抓着馬鞭,揮舞一陣,命令道。
興許是聲音過于好聽,說出來的話不聞半點殺氣,倒是多了一絲俏皮可愛,惹得那一頭領頭大漢哈哈大笑。
緊接着,陣陣嬉笑聲響起,擾的綠衣女子面色發紅,有點不好意思。
甯無痕無奈的笑了笑,不想插手這件事但也不想這麽幹耗着,擡了擡手,道,“我們進城!”
綠衣女子揚了揚手中的馬鞭,咬咬牙,大聲道,“我說的是真的,你們不要不信,不然你們會死的。”
盜匪一方數人眼神玩味的在綠衣女子身上掃了數遍,先前說話的漢子更是輕佻的,“怎麽跟死法?是不是溺死在你的石榴裙下?啊,哈哈。”
“有道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要不讓我劉陽現在就去死吧?”
一陣輕挑的奚落,立馬惹火了綠衣女子身後的一中年男子,那人跨馬前行就欲出手,卻被女子攔下。
“叔,我逗逗他們,嘻嘻,趕了幾天路太乏味了,好不容易碰上一群愣頭青,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哦。”女子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眼珠子滴流轉,也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出列的男子無奈的搖搖頭,又退了下面,顯得頗爲無趣。
“哼哼哼,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你,還有你。”女子點出三人,繼續道,“趕緊給我道歉,不然等會打到你們哭。”
劉陽正欲出言戲耍,卻意外發現側道上一輛并不出衆的馬車緩緩出列,然後轉入主道,目中無人的前行,居然要,進城。
駕駛馬車的是一位青衣老者,他嘴角噙着笑,幽幽的前行,将周邊的數百人都無視了。
“嗯?”劉陽眼角劃過一絲淩厲,隐隐有怒火催生,心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個點,強行入城,不怕死了?
劉陽使了個眼神,周圍幾人一臉怒色簇擁而上,同時間右手搭在兵器上,随時準備出手。
“不想死,給我讓開,本公子沒時間給你們閑扯淡。”
劉陽正欲怒斥,馬車裏突然發出一聲更爲冷淡的話語。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