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無痕居高臨下,撐着刀冷漠的注視着甯青。
作爲甯青唯一長孫的甯遠則是坐在地上,任由冷汗打濕長袍卻不敢移動半步。
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不屑于搭理甯無痕,甚至不客氣的說,欺辱甯無痕易如反掌。
可現在,甯無痕殺他隻怕如同探囊取物。
畢竟,沉寂十數載的甯無痕擁有了金剛境的修爲。不管他是怎麽做到的,可實力擺在那,這就是事實。
甯遠不得不低頭。
屋外,甯川背負着雙手遙望長空下璀璨的星辰,眼神淡然。
一席晚風掃落葉,如紛飛的蝴蝶,飄蕩在空中。
甯川微微挪動步伐,然後他看向了北方最遠的一顆星辰。
那不是一顆最亮的星星,而且有點忽明忽暗,顯然隔的很遠。興許距離西桑城幾千甚至幾萬裏,但甯川卻偏偏注視上了它。
“北帝城中有劍魔!”
甯川迎着風道出七個字,而那顆最遠星辰的下方便是四大豪城之一的北帝城!
也是甯川曾經最後一戰的沙場,更是他郁結一生的傷心地。
“假以時日,我兒無痕,必去城頭拿走那柄青花劍!”
北帝紅衣案名噪一時,成爲北帝城最爲著名的一戰,過去多年仍爲人所津津樂道,不是沒有原因的!
金槍王甯川,青花女玉如意,北帝城主石之謙,三人皆是風雪大陸揚名立萬的人物,随便拉出一個就能橫掃一片。
尤其是身爲一介女流的玉如意更是惹眼,天下武道女子登峰可見她天賦修爲之出類拔萃。據說其一劍九式如天女散花,很多人稱之爲轉世谪仙。
可惜,最終還是隕落了!
她與甯川在北帝城上合戰時年巅峰的石之謙,最後不僅被挑殺,伴随其征戰數年的青花劍亦是被斬落,截留在北帝城上。
曆年遊經北帝城的人進入城門都能看見那柄靜立長空,嵌入城牆三寸的青花劍,而青花劍的來曆自然常年被人提及。從而使得歲月流逝,北帝紅衣案的發生在人們心中仍舊如昨日般,曆曆在目。
如今,那柄劍靜立在城頭,沉默的看着北帝城越來越繁華,而它的主人早已離逝。
甯川回憶起往昔的歲月,除了不甘隻剩下歎氣,曾經的金槍王已經提不起槍了,好在一手養大的兒子能夠讓他心有慰藉。
“日後,東皇城無痕肯定要去的,北帝城自然更要去。這兩趟若能平安走下來,我兒必将無敵!隻是不知道要多少年,又或者能不能走下去。”
“一東一北,橫跨風雪大陸半壁江山,其中武道俊彥更是如幻海塵沙,無痕呐,你以後的路,會越來越難走。”
甯川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東皇有柳家,繁衍百年的世家無論底蘊還是實力都處在頂端,甯無痕要想踏平,很難!
至于北帝城中的那個人,号稱人間劍魔,劍道以及修爲早已臻至巅峰,更是風雪大陸排在第三的終極高手。甯無痕要想殺了石之謙取走青花劍,更難!
再言之,甯無痕若想快速成長,必要一路血殺下去,不然這兩件當頭大恨,隻能成爲一生都不能完成的遺憾。
如此可見,甯無痕日後的路必将充滿腥風血雨。
甯川看了一眼右掌,掌心的老繭越來越淡化,已經看不出什麽了,昔年練槍掌心起繭,老硬到連劍都挑不破。現在卻慢慢消失,可以看出他已經多少年沒碰過金槍了。
“無痕,我幫不上你了,你娘的仇還是需要你親自走上一趟。”
甯川無奈的笑了笑,握緊右掌,站在晚風中,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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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青跪在墨黑的地闆上,低着頭看着汗珠一滴一滴打濕地闆,卻不敢伸手去擦。
活了一甲子的他,最後被一個後輩拿刀教育何爲族訓,怎麽也說不過去。但形勢比人強,他不得不低頭。
“老夫不管如何,都是你的三祖,你如果殺了我,怎麽向甯家族人交差?别忘了,在甯家,老夫地位最高,你殺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甯青粗重的喘着氣,強行克制自己的情緒。
“無痕從來不怕麻煩。”甯無痕平靜道,緊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在神獸山連徐家槍王都敢殺,殺你就更不在話下了。”
“徐家槍王是你殺的!”甯青瞪大了眼睛,像看鬼一樣看着甯無痕。
槍術第一的徐槍王于神獸山一戰葬身,在西桑城人盡皆知,甯青自然也知曉。而且徐家後來分派家族八成高手于西桑城拉下一張大網,爲的就是找出罪魁禍首青玄,以祭徐英在天之靈。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甯無痕居然說徐家槍王是死在他的手上。
“面覆銀甲,喜好白袍。”甯青不可思議的打量了一下甯無痕,震驚的說道,“原來,鬥籠場的青玄就是你。”
甯無痕意态闌珊的翻了個白眼,并未回話,但甯青已經不需要他的答案了。
甯青無力的搖搖頭,歎了口氣。
“小人屠!”
“你怎麽會是銀甲青玄!”
可以明顯看出,甯遠還缺火候,沒有甯青沉穩,在看到甯無痕承認自己就是青玄後,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甯遠畢竟是年輕人,像鬥籠場這種血性十足的地方自然讓他非常中意,平日裏沒事就喜歡去看看。
數月前,那個突然出現的覆甲少年在鬥籠場殺的風生水起,轟動一時。甯遠曾一連數日買座,就是爲了看青玄出場。
久而久之,小人屠的稱号不胫而走,而甯遠也不得不承認,青玄配的上這個稱号。
曾有一日,青玄一巴掌就轟碎了對手的頭顱,血濺當場,而前者隻是平淡的轉身繼續下一場,連看都不看一眼。
那股殺伐果敢之勢,是甯遠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隻是原本以爲此生都不會交集的兩個人,今天卻站在同一屋檐下,更想不到的是,殺人如割草的小人屠就是自己時不時遇見的表弟。
人生之荒誕,可見一斑。
“他可是人屠啊,殺人不眨眼的人屠,他要殺人,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的。”甯遠吓得牙關打緊,遇到這麽個人,除了死隻怕已經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了。
甯遠感覺全身力氣都耗盡了,癱軟在地上,渾身顫抖。
“沒想到,我甯家會走出你這麽一個驚豔才絕的後輩,你這真叫不飛則已,一飛沖天。老夫算是看走了眼,哎,真是大錯特錯。也難怪那一日甯川讓我記住你的話,原來你真的會來殺我。”甯青縱使再不喜甯無痕,也不得不承認,今朝的甯無痕已經強的離譜了。
“可惜你沒機會看我繼續成長下去了。”甯無痕冷漠道,“你錯了一次,就必須用性命去償還。”
“其實,我之所以聲嘶力竭的要殺你,并不一定是爲了什麽族訓,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姐姐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但卻因爲你的一句話,葬送了一生,活生生的死在了我的懷中。我就那麽看着她流盡鮮血,卻無能爲力。那是什麽滋味,你知道不知道?”
“甯青,你害死了我最愛的人,我有什麽理由不殺你?”
“嗤!”
甯無痕雙目血紅,每當憶起逝去的姐姐,他的心中就隐隐泛痛。此刻,得以手刃罪魁禍首之一,甯無痕自然不會手軟。
一刀随風而至,将甯青左半邊肩膀齊根斬斷,一道血柱沖出,瞬間染濕了地闆。
“這一刀,是爲了我姐姐,你該死。”
“嗤!”
又一刀下去,斬斷甯青的右臂,前後不過一句話的時間,但兩刀最後甯青基本上沒有活路了。
“這一刀爲我自己。”甯無痕重重的吐出一句話,卻收住了手,平靜的凝視着腳下的血迹。
“呼!”
似乎連空氣都摻雜着血腥的味道,甯遠看着甯青被斬落雙臂,唯有死死的捂住嘴,他知道今日之後,甯家再也沒有甯青之人了。
最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終都在場,換言之甯無痕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了,那麽他就必死無疑。
說到死,一刀咔嚓也就罷了,若是以甯青這種毛骨悚然的死法,未免太凄慘了。
甯無痕兩刀斬斷甯青雙臂,然後收手,顯然是想放幹後者鮮血,最後來個一刀必殺。
“滴滴滴!”
鮮血順着傷口一點一滴的留下,屋舍内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甯無痕站起身背對着甯青,而那柄刀就被他提在手中,刀刃上血在慢慢幹涸。
“你在鬥籠場号稱小人屠,現在看來,你果然狠,這麽殺我讓你心裏應該開心不少吧。”甯青逐漸失去血色,顯然快支撐不住了。
“也許吧。”甯無痕歎了口氣,幽幽道,“差不多了吧。”
“呵呵,快了。”甯青慘淡的笑了。
他自然知道,甯無痕問他是不是差不多要死了。
血流了一灘,将死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
“黃泉道上,一路走好!”
甯無痕反手轉刀,呼嘯一聲,将甯青的整顆頭顱都切了下來。
一束血光飛濺,撲撒在右側的紗窗上。
屋外,甯川緩緩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