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撕心裂肺的咆哮自甯無痕的口腔發出,狀若猛獸,異常恐怖。
那一刀未曾斬向甯無痕,卻将自幼不谙武道的甯無雙斬中。
鮮血如花,盈散在甯無雙曼妙的身姿之上,冷豔中帶着凄美,讓人心疼。
“姐沒事。”甯無雙艱難的笑了笑,搖搖頭想要安慰甯無痕,但心口發疼,一陣眩暈倒在甯無痕的懷中。鮮血不過片刻就将姐弟二人染濕。
甯無痕顫抖着嘴唇,眼眶子發紅道,“姐,沒事的,有無痕在,你别怕。”
他想按住不斷流血的傷口,發現無處下手,那一刀自眉心劃下延至小腹,相當淩厲,根本就止不住。
“嘭。”
柳雲下意識的丢掉手中的長刀,搖搖頭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爲什麽這麽傻,這一刀殺不了我,但對你卻是緻命的傷害啊。”甯無痕心疼道,“安安靜靜的等着我不好嗎,爲什麽要出來,爲什麽。”
“呵呵。”甯無雙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還是不忘微笑道,“姐姐隻是擔心你受傷一時着急跑了出來。你,你不會怪姐姐吧。”
“我怎麽舍得怪你。”甯無痕哽咽道,“我隻是怪我自己,沒能好好的保護你。”
“不怪我就好,姐姐就怕你怪我。”甯無雙無力的擡擡手,想繼續摸摸甯無痕的臉頰,伸至半空再也用不了力氣。
甯無痕見狀慌亂的握住甯無雙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感受着來自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
“弟弟越來越好看了,以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甯無雙滿足的笑道,忽而神色黯淡下去,“隻是可惜,隻怕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甯無痕跪在城市的中央,抱着甯無雙渾身顫抖。
“怎麽會看不到,一定會看到的。”
“别騙姐姐了。”
“不,我沒騙你,真的,一定會看到。”
“無痕,姐姐現在是不是很狼狽?”
“不,姐姐最美了,無論什麽樣子都好看。”
“那就好,無痕。”
“嗯。”
“好好照顧自己。”
“姐,我帶你回家,不要睡,到了家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回不去了,無痕,答應姐姐一件事,好不好?”
“我答應你,别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都答應。”
“不,一件就夠了,聽姐姐的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的你不是他的對手,求你了,一定要答應我。别讓姐姐走的不安心。”
輕盈的手自甯無痕的臉上滑落,再也擡不起來。
“姐姐。”甯無痕将頭埋在甯無雙的懷中,淚流滿臉,心痛如刀絞。
繼而一陣沉默,老鬼蹒跚走來,他每行一步,柳易等人就緊張十分。直至老鬼來到甯無痕面前,柳雲已經退到了柳易八人保護圈中。
或許甯無痕不知道,但柳易能夠斷定這樣一個老頭不是軟柿子。
“少爺,節哀順變。”老鬼歎了口氣,安慰道。
甯無痕低聲哭泣,跪伏在甯無雙面前,想要搖醒她,“姐姐不會丢下我的,她那麽心疼我,不會這麽狠心放開我一個人走。”
“人也已經去了。”老鬼拍了拍甯無痕的肩膀,細聲道。
天,漸漸陰沉,黃沙漫漫的西桑城一道驚雷閃過,細珠般的雨水傾瀉在道路中央。
這一場雨,澆濕了古樸的西桑城,也澆濕了甯無痕的心。
鮮血順着雨水漂流,像一朵盛開的花,誓不凋零。
甯無痕長舒一口氣,緩慢站起,渾身散發着的冰冷殺氣仿佛就要全部爆發。
“我在想,如果沒有這一場荒誕的婚姻,如果沒有你柳家的以勢壓人,姐姐是不是就不用死?”
“我在想,如果甯家哪怕強硬一點點,事情會不會就不用走到現在一步?”
“我在想,我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殺了你這個畜生?柳雲公子。”
甯無痕一言一語冷漠的發聲,三個疑問句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寒意,偌大的西桑城都飄散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甯無痕抱着甯無雙嬌柔且逐漸失溫的身軀,站在雨中站在風中,呵問道。
“人是我殺的,你想怎麽樣?”柳雲本想娶甯無雙入門,不曾想還未出城,居然失手将佳人橫殺當場,心中多少有點懊悔。
不過懊悔之後便淡然了,以他柳家少公子的身份,數年來殺人不計其數,區區一個甯無雙能讓他生起絲毫懊悔之意已經不錯了。
此刻面對甯無痕不死不休的态度,他倒是顯得無所謂,柳雲确信甯無痕殺不了他,且不說二人實力差距,就是身後的八位金剛境強者也能讓甯無痕難以近他寸毫。
“我想殺你,自始至終都想殺你,隻不過現在殺你的欲望更濃更強烈。”甯無痕殺意傾瀉,如江河翻騰,一步踏出,令在場的人都感到棘手。
人若瘋狂,幾人敢說能夠輕而易舉的對付掉?更何況是背負血海深仇的甯無痕。
柳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甯無痕,驕傲道,“你殺不了我的,除非你想死。”
甯無痕不想說太多,直接準備開殺。
“慢着。”
眼見雙方劍拔弩張,一言不和即将開殺的甯無痕,柳易眉頭一顫,預料到再僵持下去,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忙不疊的插話道,“甯家小兒,你這麽做知道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你甯家與我柳家正式爲敵,難不成你想因爲你的一時沖動,讓整個家族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嗎?”
“我還有選擇嗎?”甯無痕冷漠回複道。
“今日之事,實屬意料之外,誰也不想碰到這樣的結局。”柳易并非忌憚甯無痕,他忌憚的是那一身破敗長袍老而将死的糟老頭。
他不敢确認一旦打起來,赢面會有幾分,縱使他的身後還有七個金剛境的高手。
但是直覺告訴柳易,此事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從而迫使柳易亦步亦趨,不敢妄下定論。
前後一想,他倒是後悔來到西桑城,遇到了一個不知深淺的怪老頭,打不得走不得,舉步維艱。要是初次遇到老鬼的時候就直接走人,而不是铤而走險強行帶走甯無雙,事情也不會鬧得這個地步。
柳易咽下一口唾沫,眼光自老鬼身上掃過,複回到甯無痕身上,出聲道,“少年,你要想好了,退一萬步說,如果我們都死在了西桑城,對你甯家可是大災難。難不成你們真的要開戰?”
“少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令人意外的是,老鬼此時果斷發聲道。
甯無痕詫異的回頭說道,“你也覺得我該放手?任由這個仇人平安的離開西桑城?那樣的話我還是人嗎?活着還有意思嗎?”
此時也就老鬼的話能夠讓他聽得進去,畢竟後者照顧了他十數載,感情很深。
“不不。”老鬼搖頭道,“老鬼隻是覺得,一來你實力不夠殺起來費勁,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答應了小姐。”
甯無痕渾身一震,回想起甯無雙彌留之際交代的最後一件事,他的心就隐隐泛疼。
接下來,老鬼的一句話脫口而出,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假以時日等你境界鞏固,以一人之力踏平柳家,那樣才算報仇,别忘了仇人不止柳雲一人,而是整個柳家。再說那個時候殺的也爽快,橫着殺豎着殺躺着殺,怎麽順心怎麽來,你覺得嘞?”
時隔兩日,踏平柳家,這句話再次映入到衆人的耳畔,但此時再說出來就有别的意義了。
“踏平柳家。”甯無痕重複一句,眸中精光閃爍,仿佛找到了支撐下去的動力,點點頭微笑道,“的确是個好主意,東皇頂尖家族柳家,不知覆滅之後會是何等狼狽樣。”
那一抹笑,摻雜着太多的因素,有徹骨蝕心的血海深仇,有着少年心中濃到化不開的恨意,然而更多的是骨子裏的殺意。
似乎在告訴現場的每一個人,他甯無痕不僅要殺柳雲,還有讓整個柳家陪葬,以祭奠離世的姐姐。
柳易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望着眼前談笑風生的一老一少,第一次感受到懼意。
他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柳家真的強大到無人敢動的地步?如果不是,爲何一個佝偻的老頭加一個冷酷的少年就能讓他不敢多言一句狠話?
柳雲一直冷眼相視,正欲反駁,被柳易拉住了袖口,後者搖搖頭,選擇了沉默。
“公子,我們走。”
片刻後,柳易自知久留不是長久之計,招呼身邊一衆,立馬作鳥獸散,狼狽出城而去。現場逾百人詫異萬分,怎會想到家大業大的柳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其實何須十年,最遲一年,我甯無痕必去東皇城,親自‘造訪’柳家。”
甯無痕冰冷的轉身,遙望柳家九人在煙雨中漸行漸遠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嗤。”
甯無痕一腳踢飛腳下先前斬斷的一截彎刀,忽而劃出一道奪目的光芒,破空急行三十丈,重重的釘在西桑城古褐色的城牆上。
“謹以此刀立誓,此生與柳家不死不休。”
言落聲至,甯無痕消失在煙雨空濛的北道上。
“轟。”
許久,曆經歲月洗刷數百年的城牆裂開一道裂隙,經由大風一吹粉碎的石屑噗噗落下。
那一道裂痕自城端延至牆角,至于刀仍舊橫插在磚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