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臨死那一刻，雙目都是睜大，不曾合上。
出矛之人自然是荊戈，釘殺楚惜風後，他又回到了黑旋風的身後，不言不語。似乎楚惜風不是他殺的。
“嘶嘶，燕州城主果真做事幹脆，說殺就殺。”
“、、、”
黑旋風瞪眼瞧了四皇子一下，“堂堂皇子，竟然坐看麾下心腹暗下殺手，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本城主最見不得耍陰謀詭計的人，順手替你殺了。”
他說的話恰到好處，既沒有将事情擴大，也就勢解釋了爲何殺人。前前後後毫無破綻，讓此事還有商議的餘地。
四皇子眸光閃現，微微看了一眼被釘死的楚惜風，依舊面不改色，“多謝黑旋風城主替本皇子剪除禍害。本皇子亦是憎惡小人，既然已經被殺了，那就免得本皇子親自出手。”
“是嗎？”黑旋風冷哼一聲，獨自坐下。
周青則經由甯無痕提醒，越發尴尬，最後猝然起身，急匆匆的向黑羽道謝，便回到了客席，低頭飲酒。甯無痕瞧了一眼，發現周青的手在微微顫抖。
“想不到平日裏殺人如割草的酷小子，也有緊張的時候？”甯無痕舉杯敲響周青的酒杯，‘善意’感慨道。
“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周青不解的看向甯無痕，故作鎮靜道。
“人家舍命救你，你就不感動感動一番？”甯無痕道。
周青，“、、、”
“要是換做三爺我，有人爲我舍命，就是男人我也會愛上他。”喬三刀亦是不厚到的笑道。
甯無痕瞪了一眼，“什麽男人，人家是姑娘。”
“難怪聽着聲音脆滴滴的。”
黑旋風和四皇子短暫交談，旋即落入沉默，至于楚惜風的屍體已經由人拖了下去。
這時黑旋風掃了周青一眼，大聲道，“那叫周青的愣頭青，過來喝酒。羽兒救你一命，你就躲在那裏？不過來答謝一番？”
此話一出，周邊的人一頭霧水，全然看不懂這一套。
唯有楚皇半眯着眼，似是而非的沖着黑旋風道，“你倒是着急，光聽你一人咋呼，煩死人。”
“要你管，老子喜歡。”黑旋風瞪眼，嗆得楚皇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周青被黑旋風點名，求救般的看向甯無痕，“怎麽辦？”
甯無痕聳聳肩，“于情于理你都要去答謝一番。”
僵持半晌，周青離席，走向黑羽一列。燕州少主沉默的低下頭，看似無心的把玩着酒杯。
黑旋風和荊戈對視一眼，嘿嘿賊笑。
經曆一場驚變，所有人都在剛才刹那失神，此時塵埃落定，依舊心有餘悸。不說隸屬雙方的主事人，似乎毫不在意。
尤其是四皇子，最爲青睐的心腹楚惜風被人當場斬殺，竟然沒有任何的表情，沉淡然。
甯無痕掃視四皇子一眼，心有所感，越是這樣的人越可怕。
因爲這樣的人近乎毫無人性，什麽樣的人都可以損失，同樣什麽樣的人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斬殺。
“你四哥确實夠冷血的。”甯無痕長出一口氣道。
“他向來如此。”楚輕狂面不改色，聲線平穩。
時下大戰驚變，迫使後面的安排也停滞下來，衆人看看四皇子和十四皇子，卻見兩人默不作聲，一時間隻怕也不會說什麽。
隻能最後将眸光看向楚皇，以需求是否要繼續下去。
不想楚皇擺擺手，沉聲道，“時間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楚皇有意中止試戰，吩咐諸人離場。
四皇子回敬楚皇一杯，率先離開，不過此間還是留下一句話給楚輕狂，“老十四，我們日後再聚。”
此話自有言下之意，隻要出了這道皇門，便要真正的兩派厮殺，以死去一人爲終止。
“我們也走吧。”楚輕狂言語，後一刻動身，帶着甯無痕等人離開。
短短瞬間，大殿外人影離散，越來越少，這時黑旋風淡淡道，“阿荊，你帶羽兒見見十四，我還有事。”
餘人離去，偌大的金殿外，僅剩下楚皇和黑旋風兩人。
楚皇赤中帶紫的眸光厲視黑旋風一眼，旋即哈哈大笑道，“我們喝兩杯吧。”
然後兩人坐在一側，舉杯相邀，笑聲連連。
“還沒決定下來？”黑旋風沉聲問道。
楚皇無奈的搖搖頭，悠然長歎，“本皇以爲十四再也回不來了，不想消失三年卻回來了。他和老四不相伯仲，都很适合繼承皇位，你叫本皇如何抉擇？”
“若是十四這般消失就消失了，本皇雖然傷心，可也省下一份心。”
黑旋風默默點頭，随即壓低聲線道，“你就不想知道，三年前十四到底是怎麽失蹤的？”
楚皇眯着眼瞧了他一眼，“十四消失肯定跟老四有關，但技不如人被暗害，沒什麽值得憐憫。其實一開始本皇就猜到是老四做的，可本皇那個時候已經放手讓他們競争，輸入一頭，十四隻能自認倒黴。”
黑旋風笑笑，“話雖如此，但十四的消失若是牽連到别的勢力，隻怕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怎麽回事？”楚皇沉聲問道。
“當初你不願查老四的底細，但我始終覺得不對勁，暗中查了一番。發現他跟雲海石國十年前就聯手了。今日你也看見，小石皇的出現絕對有寓意。”
“你家老四這一手是在向你彰顯自己人緣多好？竟能結識石皇的子嗣這等高貴人物？其實你錯了，他在向你示威，小石皇畢竟來自石國。”
楚皇微笑，繼續聽黑旋風闡述。
“石國和你大楚向來談不上友好，現在小石皇貿然進楚，背後若是沒有石皇的點頭同意，老子才不相信。大楚的江山可是你打下來的，别到時候讓别人鑽了空子。”
“我承認四皇子這一手玩得漂亮，将自己的勢力擴充到極緻，但無異于引火燒身。别到時候被人喧賓奪主，篡了你的皇朝。屆時你辛辛苦苦創建的皇朝改爲石姓，隻怕你死也不得瞑目。”
“老四沒你想的那麽不堪。”楚皇淡淡道。
“但石國也沒你想的那麽好糊弄。借力打力本來就不讨好，我不覺得四皇子現在有能力完全控制小石皇心甘情願的爲他所用。”黑旋風反駁道。
楚皇迷上眼睛，淡淡輕笑，一時間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他才言語，不過說的是往事，“那一年，本皇班師回朝，若是順手走你的燕州城，會不會就沒有當今的燕州城。”
“當年的事情誰也說不清，再說老子也不是善茬，你動老子燕州城試試？滅了你丫的。指不定你現在屁·股下坐的就是老子的皇朝，哈哈。”
楚皇了瞪了黑旋風一眼，頗爲無奈，“這麽多年過去，還改不掉你的臭脾氣。”
“你今天給我一句話，是不是選擇好了？”
黑旋風沉默半晌，這才回複道，“其實你楚國的事情犯不着我插·手，但今時不同往日，我要爲燕州城多考慮考慮。四皇子既然跟石國牽連，老子自然不會同意。”
“那你要助十四登基？”楚皇問道。
“自始至終我都看好十四，但當年是決意隐居幕後，不會放在台面上介入。可現在不同了，我燕州城沉寂這麽多年，也該打幾場硬仗了。”
“大楚除了十四做皇，老子誰也不認。哪怕你最後将皇位留給四皇子，老子照樣會舉兵拿下你幾座城池。這不是不留情面，而是立場問題。”
楚皇默默點頭，竟然毫不生氣，隻是低頭喝酒，隐然沉思。
觀其面相，始終不曾下定決心将皇位傳給誰，沉默一陣，楚皇繼續道，“自皇朝建立，本皇幾十年不曾離開大楚，現在倒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河山究竟有沒有我大楚的美。”
黑旋風眸中的異色一閃而過，但沒有過多言語，“你自己布局，但我的态度已經很明顯，屆時若真的要打你大楚皇朝的雄兵，彼此都别心軟。”
“昔年沒機會跟你的燕州兵團大戰，當下似乎有機會了。”楚皇悠然長歎，“真是時局莫測，令人感慨啊。”
“不過曆來皇家換位都要靠着親人的血迹，一步步的踏上坐穩，這一場殺戮避免不了。”
黑旋風默默點頭，忽然有點同情楚皇，他拍拍楚皇的肩膀寬慰道，“你有兩個天資卓越高瞻遠矚的兒子，無論最後剩下誰，此生都該感到榮幸了。”
旋即他又話風一轉，沉聲道，“可惜我隻認十四，所以你懂我的意思。”
“有朝一日我燕州兵團若是跟你楚國雄兵厮殺，莫怪我不客氣。”
最後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酒，“喝完這杯酒，往後就不來你大楚了。”
楚皇看了黑旋風一眼，默默飲下美酒，然後揮揮手，“走吧。”
黑旋風轉身離開大楚金殿，矯健身姿越發雄偉，夕陽打在他的長袍上，蕩出股股殺勢。
“嘣~”
微風漸起，一尊白玉磨砂而成的酒杯，淩空炸裂，化成湮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