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已經沒有先前的氣勢和兇悍,跪伏在地上全身顫抖,皇子壓陣,他縱使是身負軍功的血性戰将,也不敢造次。
楚輕狂輕描淡寫的一句‘起來吧’更是吓得李青山更大幅度的跪伏,不願起身,亦或者是不敢。
至于周邊的上千黑甲,全線跪在地上,黑壓壓的看上去甚是壯觀。
楚輕狂摸了摸拇指上高貴的戒指,便不再赦免李青山,任由他跪在地上。
時下白伏,寒風四起,将軍府到處都充斥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尤其是李青山冷汗長流,已經滴濕了眼前的石闆路。
作爲一國戰将,李青山深知先前脫口而出的話的嚴重性,說白了無異于光明正大的造反。
甯無痕抱着雙臂,樂得看眼前的場面,并沒有過多言語。
“李将軍多年不見,你的性格還是一如沙場上那般勇猛。記得小時候,輕狂就喜歡跟着李叔叔後面。”楚輕狂長歎一口氣,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李青山發愣,被楚輕狂這般提醒,亦是回憶起來。
那一年楚國連綿大戰,坐鎮十路大軍的楚皇在軍旅中誕下十四皇子,并就勢在軍營中長大。時年還是楚皇護衛的李青山是看着楚輕狂一點點長大。
隻是後來随着時光的流逝,倒是忘記了曾經的點點滴滴。
嚴格意義來說,李青山跟楚輕狂的關系更爲密切。
“哎。”楚輕狂歎氣,轉身就走,竟然沒有再言語任何一句話。
“殿下。”李青山發愣,依舊跪伏在地上,隻是擡頭迷茫的看向楚輕狂,一知半解。
先前他的言語,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在開罪十四殿下。時下被楚輕狂捏住把柄,隻要楚輕狂願意,當場就能要了他李青山的性命。
可時下的局面李青山也迷茫了。
“怎麽了?”楚輕狂原地止步,背對着李青山,出聲道。
“我,我。”李青山張口欲言,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如何說起。
沉默良久,李青山終于鼓起勇氣,沉聲問道,“青山先前的一番話徹底得罪殿下,可殿下爲何不制我的罪?青山不解,請殿下解惑。”
“父皇越來越老了,當年跟在他身邊的戰将也越來越少,能活着就是萬幸。”楚輕狂言語不帶任何感情,可能給人一股魔力。
停頓半晌,楚輕狂繼續道,“若我記得不錯,李叔叔的右臂至今還未複原,每逢下雨天就刺疼酥麻,有時間去看看吧,别拖着了。父皇就時常提及你,說你脾氣太倔,要不然傷早就好了。”
李青山張口欲言,萬萬沒有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竟然還記得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刹那間李青山泫然大哭,堂堂戰将猛地站起,他擦去眼角的老淚,抽出腰間佩刀,大喝道,“衆兒郎起身!”
“轟轟轟!”
千餘黑甲起身,齊平一線,穩重肅穆。
“抽刀。”李青山再喝。
“恭送十四殿下!”
“恭送十四殿下!”
“恭送十四殿下!”
排山倒海的呼喚如戰鼓轟鳴,仿佛又回到了昔年戰場厮殺的歲月。
甯無痕看的動容,短短數月令他心中激動,尤其是看着千餘黑甲,刀光肅寒,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他下意識的看了楚輕狂兩眼,忽然對驢子又多了幾分敬重。
“皇家最是無情,我不想父皇留下的生死兄弟,越來越少。”楚輕狂留下一句話,已然離開。
甯無痕快速跟随,相繼消失。
偌大的将軍府忽而陷入沉寂,李青山遙望楚輕狂離去的背影,惆怅滿懷,有股說不出的愧疚感。
許久,他默默右臂上的傷口,默默的閉上眼睛。數滴老淚順着臉龐流下,仿佛刹那間就蒼老了般。
“沒想到這麽多年,殿下還記得這件小事。”李青山低聲言語,像一尊雕塑般,站立在庭院中,無人上前勸阻。
“咔咔咔!”
天空逢雨,落在過千戰士身上,将他們澆灌。包括李青山在内,所有人感受到的不是源自溫度帶來的寒冷之意,而是滿滿的感動。
“爲什麽不直接殺了他?”沿途中,甯無痕不解,如此問道。
按照一般邏輯,李青山已然站在了四皇子的那一邊,此時不殺,未來必将成爲大患。楚輕狂的舉動似乎有點婦人之仁。
道無涯先快一嘴,解答道,“李青山待殿下有恩,不管站在哪一邊,終究不能殺,否則就是忘恩負義。再者,今日殿下不追究,李青山自然會明白往後會怎麽抉擇。”
說完這句話,道無涯抱拳一笑,“你們聊,我先走一步。”繼而離開。
餘下的甯無痕和楚輕狂相視無言,獨自發笑。
“我該叫你十四皇子還是驢子,亦或者李四?”甯無痕舊事重提,牙齒咬得嘎嘣響。尤其是在‘李四’兩個字上着重加了語氣。
楚輕狂微笑,“随意,随意。”
“啪。”甯無痕一拳掄向楚輕狂,“竟然連我都坑,明明知道是我,還裝什麽神棍。”
“哈哈。”楚輕狂嬉笑,并不在意甯無痕的‘放肆’之舉。
其實甯無痕隐約猜到,楚輕狂是想借助他的敏感身側試探李青山的态度,而且他馬上就出現,并沒有刻意讓甯無痕以身犯險。
“怎麽樣?這些年過的還好嗎?”楚輕狂問候道。
甯無痕回言,“除了殺的人越來越多,其他的沒什麽變化。倒是你,聽說處境不怎麽好?四皇子如今勢力壯大,對你不利啊。”
“無妨,父皇現在持觀望狀态,暫時不會出現平衡。”楚輕狂帶着甯無痕來到一處隐蔽的茶樓,盡情言語。
兩人數年不見,今日再逢,難免都有點激動。
尤其是甯無痕上下打量,瞪大眼睛凝視楚輕狂,許久才悠然感歎道,“沒想到你這個家夥長得如此妖孽,果真是玉樹臨風花花美男子。”
“那是自然。”楚輕狂不客氣,收下甯無痕的誇贊。
“皮厚。”甯無痕翻白眼,旋即龇牙道,“現在還吃刀不?”
“滾。”楚輕狂被甯無痕嗆得一口茶水噴出來,“這些事隻有你知我知,你要是敢告訴第三個人,我咔嚓了你。”
“那行,封口費。”甯無痕伸出手,不厚道道。
再言語一番,甯無痕知曉更多的細節,楚輕狂當初成功返回真一界後,就回到了楚國。不過那時候被下了嚴重的禁制,又經曆了三個月的調養才幻爲人形。
“真的是你那可惡的四哥做的?”甯無痕盤問道。
楚輕狂點點頭,“我回來後都徹底查清了,他既然不仁,那就别怪我不義,争權奪位我奉陪到底。”
“豪氣。”甯無痕大笑,“要的就是這個氣勢,大楚的皇位隻能由你來做。再說有我在,放心吧,我也奉陪到底,幫你登上皇位。”
“廢話。”楚輕狂瞪眼,“人間界你答應我的事情,敢不幫我。”
甯無痕點點頭,沒有否認,況且以他兩個的關系,還不需要任何承諾去束縛。三言兩語就能感知各自的态度。
許久,楚輕狂又有點惋惜道,“現在我身邊已經沒多少可以相信的人了,人間三年改變了太多。朝堂中幾乎都是我四哥的人。我若想躍過他成爲赢到最後的人,隻能從外圍破局。”
這些秘辛甯無痕也知道一點,當初支持楚輕狂的清一色的都是戰将,源自沙場的那一份,極少關心朝堂之事。
“你想造反?”甯無痕眨巴眼睛,壓低聲線道,“這玩的有點大啊,準備帶兵沖進去,來一場武裝鬥争。”
“未必不可。”楚輕狂點頭承認。
甯無痕汗顔,“我隻是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的想造反吧?”
楚輕狂不再言語,不過看态度似乎真的會這麽幹。甯無痕了解驢子,這家夥看似笑哈哈的,除了賤·一點,似乎沒有什麽壞心思。
但甯無痕知曉,一旦耍起狠來,比誰都可怖。
“對了,百戰之地你到底去沒去?那一天我碰到了四皇子。”甯無痕将當日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不曾想楚輕狂搖搖頭,淡淡道,“我沒有去,其實我一直在盯一個人,抽不開身。”
“那一帶我除了派遣道無涯盯防局勢,沒有多少我的人。”
楚輕狂神色忽而收斂,有點凝重,似乎遇到了非常難辦的事情。
甯無痕疑惑,感覺楚輕狂話裏有話,張口問道,“你盯誰?”
楚輕狂看了甯無痕一眼,低聲道,“其實這事情說來跟你還有點關系,我盯的人,你也感興趣。”
“到底是誰?”甯無痕迫不及待道。
楚輕狂敲敲桌子,這才道出秘密,“我在盯小石皇。”
“小石皇?”甯無痕越來越迷糊,瞪大眼睛看着楚輕狂,靜等下文。
“他是雲海石國石皇的兒子,喚作石軒。”楚輕狂沖着甯無痕笑笑,如實說道。
“小石皇!雲海石國終于還是現出蹤迹了。”甯無痕興奮,他要找的正是雲海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