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西州的百姓還食不果腹,衣不勝寒,自從新朝建立,成安帝登基以後,他們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至少能夠吃得飽,當地的官員們也老實很多,不老實的據說都被抓進京城裏砍頭了。
在老百姓心中,即使有人說皇帝陛下是三頭六臂,他們也會懵懂的相信。
成安四年,據說京城要選一些女子進宮爲女官,名額十分有限,要求嚴格,消息傳到西州的時候,已經晚了好多日,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動了心思。
那可是皇宮,若是能被選進去,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身份普通的百姓,就連得知消息的機會都沒有,他們隻看到某些員外或是秀才家的姑娘,頻頻往縣令家跑。
西州的知州府,謝啓臨圈上幾個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女子,對身邊的下人道:“照着這個名單張貼下去吧。”
“大人,張家小姐知書達理,又是機敏的性子,爲何不選她?”下人收了張員外家的好處,難免要幫着問上兩句。
“後宮中……不需要知書達理又機敏的宮女,”謝啓臨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下人見他臉色不太好,不敢再問,捧着名單老老實實退出去。
名單張貼出來以後,中選的幾個姑娘既忐忑又高興,高興的是她們終于有機會進京,甚至能到宮中當差,憂的是京城山高路遠,不知未來會如何。
張貼榜四周圍滿了瞧熱鬧的百姓,有人說這家姑娘長相普通,爲何能夠入選?那個又說,那位姑娘性格木讷,怎麽配去伺候陛下與娘娘?
石飛仙站在角落裏,聽着百姓們對後宮的猜想與向往,臉上露出一個略帶諷刺的笑意。這些人以爲進宮做個宮女,便能飛黃騰達,全族榮耀了麽?
無聲無息死在後宮中的宮女,難道還少麽?
“你在看什麽呢?”一個與她穿着同樣布裙的婦人走了出來,在她耳邊小聲道,“你可千萬别起偷跑的心思,以前也有像你這樣被發配而來的女子逃跑,最後被人在外面找到,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全部野狼吃掉了。”
石飛仙苦笑:“你放心吧,我不會有這種心思的。”
“看你也是個聰明人,萬萬不可犯傻,”婦人點了點頭,“唉,隻可惜新帝登基沒有大赦天下,不然像你這樣的,就可以免除罪責了。”
聽到這話,石飛仙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她移開視線,轉頭去看到遠處穿着官袍,騎馬而來的男人。
“走,我們該回去了。”婦人拉着她,準備把她拖到一輛又髒又破的驢車上,趕車的是兩個穿着邋遢的老兵,手上長着厚厚的老繭,半眯着的眼睛,仿佛從來沒有完全睜開過。
石飛仙掙婦人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方的男人,他怎麽會在這裏?
謝啓臨……怎麽會在這?
“石小娘子,你可别去沖撞了貴人,快跟我走。”婦人見石飛仙盯着謝啓臨不放,以爲她仗着有幾分姿色,想要勾引知州大人,忙勸道,“咱們都是有罪之人,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不是我們攀扯得上的。”
“大姐,你放開我,”石飛仙焦急的推開婦人,猛的往前奔跑了幾步,“謝啓臨,謝啓臨。”
五年,她在西州整整苦熬了五年,原本細嫩柔滑的肌膚,被風沙磨砺得粗糙起來,膚色也想當地人一樣,黝黑幹癟,明明她才二十出頭的年齡,卻像是三十歲的婦人。
容瑕登基的消息傳來時,她曾高興過,因爲這樣就能有特赦令下來的。
然而她的期待很快成空,容瑕根本沒有赦免任何人,他隻是減免了災民的賦稅,西州作爲苦寒之地,在封後大典以後,也被免了一年的稅。
消息傳來以後,整個西州的百姓歡喜不已,每個人都念着皇後娘娘的好,恨不得爲她立一塊長生碑。
石飛仙以爲自己一天都會熬不下去,卻沒有想到自己求生的*這麽強,被人欺負,被人嘲笑,被人排擠,也在這不毛之地熬了五年,她以爲自己還要繼續熬下去時,謝啓臨的出現,就像是她溺水後的一根稻草。
他是赢朝的官員,一定能夠消除她的罪籍,一定能夠救她。
衆人驚詫的眼神,護衛們警惕的姿态,都阻攔不了石飛仙的激動,她覺得自己從未跑得這麽快過,也從未像現在緊張過。
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時,兩個帶刀的衙役攔住了她。
“這位嬸子,請問你有什麽冤屈,可以先告訴我們,我們替你轉達。”
“嬸子?”石飛仙如遭雷擊般看着說話的衙役,這個衙役長着圓臉,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她摸着自己的臉,她竟是到了被人叫嬸兒的年齡嗎?
她擡頭再看,發現謝啓臨竟然越行越遠,隻好匆匆道:“我是你們大人的舊識,請兩位差爺讓我與謝大人見上一面。”
“舊識?”小衙役懷疑的看着石飛仙,這個女人穿着粗布衣服,像是服苦役的罪婦,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與他們家大人是舊識?
見衙役不相信她的話,石飛仙焦急道:“我真的是你們家大人舊識,不信你們去問他,是不是認識石飛仙?”
貴族女子的名字,一般不會告訴身份低賤的男人,但現如今她已經落得如此下場,哪還會在意名字不名字?
見石飛仙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樣,衙役勉強點頭道:“你現在這裏等着,待我去問問。”
“謝謝,謝謝。”石飛仙連連道謝,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粗糙的手掌磨疼了她的眼眶。
謝啓臨打算去郊外看一看今年農作物的長勢,聽衙差叫住自己,他讓馬兒停下,低頭看着拱手站在自己面前的衙役,“怎麽了?”
“大人,有位婦人自稱是您的舊識,希望見您一面。”
“舊識?”謝啓臨皺起眉頭,回頭忘了眼身後,遠遠瞧見被衙役攔着的灰衣婦人,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便搖頭道,“我在西州并沒有認識的故人。”
衙役聞言準備退下,可是想到那個婦人哀求的眼神,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她說自己叫石飛仙,您一定認識她。”
石飛仙?!
這個深埋在記憶中,很久不曾出現過的名字,在這個時候被一個十七八歲的衙役說出來,讓謝啓臨有種荒誕之感。他回頭看了眼那個婦人,沉默片刻:“帶她過來。”
灰衣婦人漸漸走近,謝啓臨看着她滄桑的模樣,沉默良久:“石姑娘。”
石飛仙看着端坐在馬背上的謝啓臨,有些局促的捏了捏灰布裙擺,她身上的衣服是統一配發的,站在身着官袍的謝啓臨面前,忽然覺得尴尬萬分。
“見過謝大人。”她福了福身,雖然多年沒有講究這些禮儀,但是刻印進骨子裏的這份優雅,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洗去的。
傳話的衙役驚訝地看着兩人,原來真的是舊識,這個婦人不知是什麽身份,行禮的樣子與别家的女子就是不同。
“石姑娘這些年可好?”謝啓臨沒有想到,當年那個一步出八腳邁的貴族小姐,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他看了眼四周的百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石姑娘到茶樓一叙。”
石飛仙沉默地點頭。
兩人進了茶樓,謝啓臨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石飛仙突然想到,當年她也喜歡挑靠窗的位置坐,每次謝啓臨與她論詩,也會挑景色好,窗戶寬敞的包間,等着她的到來。
很快差點上桌,謝啓臨爲石飛仙倒了一杯茶,“西州并沒有好茶,希望石姑娘不要在意。”
“我如今能喝上一口幹淨水便感激不已,又怎麽會挑剔茶葉好壞。”石飛仙伸手去端茶,一雙粗糙的手暴露在謝啓臨眼前。
他移開視線,轉頭看着窗外,遠處是綿延的黃土牆,還有漫天的風沙。
“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這裏。”石飛仙察覺到謝啓臨有些冷淡的态度,局促一笑,“我哥還有姐姐好嗎?”她聽說前朝太子禅位給了容瑕,這種情況下,容瑕絕對不能殺了廢太子,她姐是廢太子的發妻,就算失去了自由,日子也會比她現在好過。
謝啓臨轉頭看她,半晌後道:“石大人很好,現在領了太常寺卿一職,雖然算不上顯赫,但也頗受人敬畏。”
“那……他成親了沒有?”
謝啓臨搖頭:“抱歉,我并沒有聽到石大人成親的消息。”
“是、是嗎,”石飛仙有些迷茫,她捧着茶喝了一口,抿了抿有些幹的唇,“那我姐呢?”
謝啓臨沉默片刻,扭頭不去看石飛仙的神情:“令姐派人刺殺皇後,陛下與和親王震怒,被和親王休棄。後因石大人求情,皇後饒了她一命,但是令姐跟令兄回去後,便自殺而亡了。”
“自殺……”石飛仙怔忪良久,抹去臉上的淚,“她倒是比我有勇氣。”
她忽然不想再開口求謝啓臨救她了,如今就算她消去罪籍又能如何,難道當年她與京城那些人的舊怨,也能一筆勾銷麽?
難道京城那些人,就能忘記她與當朝皇後有過嫌隙嗎?即便班婳不會在意這些,那些急于讨好班婳的人,也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拿欺辱她作樂。平白牽連哥哥,給他的仕途增添麻煩。
她在京城中待了那麽多年,又怎麽會不明白京城裏那些人的心思。因爲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也做過這樣的事。
“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緊緊捏着茶杯,這樣讓她更有底氣一些,“當年不想讓你娶班婳的人太多,我跟着推波助瀾,害了你們家,對不起。”
謝啓臨閉了閉眼,掩飾住心底的情緒:“怪隻怪我,虛榮又得意,若……”
若他像容瑕那般堅定,不管别人說什麽,都能保持堅定不移的态度,他與班婳的婚約,也不會以那樣尴尬的方式收場。
他自以爲的清高,自以爲的瞧不起班婳,不過是因爲心底的不安與自卑,他怕自己抓不住班婳,怕自己配不上她,所以迫不及待的展示出自己的自尊,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他謝啓臨抓不住班鄉君,而是他瞧不上她,不想娶她。
他喜歡才華橫溢,溫柔似水的女子,這一切都是班婳沒有的。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差點相信,他隻喜歡才華橫溢的女子,拒絕去想班婳的好,也拒絕接受自己與班婳在一起時,那無處安放的心,以及總是不知道怎麽擺放的雙手。
那時候的他太年輕,不知道這就□□心萌動,不知道這就是面對喜歡之人的羞澀。
待他終于明白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我來西州的時候,身上沒有換洗的衣物,也沒有讨好衙役的銀兩,甚至沒有一粒幹糧,”石飛仙把有些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所有人避我如蛇蠍,隻有一人派手下送來了一個包裹,并說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她雖然沒說自己是誰,但是那個護衛的言行打扮,仍舊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石飛仙嗤笑一聲,“是班婳。”
謝啓臨不自覺看向石飛仙,想要從她口中,聽到更多關于班婳的事情。
注意到他這個眼神,石飛仙苦笑:“你不用這麽看着我,我與她自小就看不順眼。十幾年前,我甚至安排小宮女引她去了結冰的荷花池,想要她死在冰下。”
謝啓臨面色微變,那時候的石飛仙才多大,十歲?十一歲?
“怎麽,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女人?”石飛仙輕笑一聲,她再也不用維持自己溫柔的假象,竟覺得十分暢快,若是那個時候班婳便死了,後面還會不會有這麽多事情惹出來?
“明明一切都已經計劃好,卻忽然冒出了容瑕,”石飛仙自嘲,“讓我安排好的人,無法再下手。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向來規規矩矩的容瑕,竟會在宮宴上離席,還剛好與班婳遇見?”
“爲什麽?”謝啓臨看着石飛仙,“那時候她還不到十歲的年齡,你爲何這麽恨她?”
“你竟然真的信了?”石飛仙嗤笑,“看來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的女人吧。”
謝啓臨沒有言語。
“我實話告訴你,想要殺班婳的不是我,而是容瑕生母林氏,”石飛仙冷笑,“林氏對德甯大長公主恨得銘心刻骨,連帶着班婳也一并恨上了。我隻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真相而已。”
林氏恨着班家人,她的兒子卻娶了大長公主的孫女,并且視若珍寶,不知林氏九泉之下,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謝啓臨沒有想到當年還會有這麽一場生死危機,若那個時候容瑕沒有出現,班婳……會不會已經死在了冷冰冰的水中?
“石姑娘……”他喉嚨有些發幹,“下個月我要回京中叙職,你有沒有信件需要我帶回去的?”
“信件……”石飛仙沉默半晌,徐徐搖頭,“石家早已經覆滅,我哥在京中并不容易,就讓他以爲我死了,這樣對他對我就好。”
桌上安靜下來,良久後,謝啓臨點頭:“我知道了。”
“多謝謝大人招待,我也該回去了。”石飛仙站起身,朝謝啓臨福了福,“告辭。”
“石姑娘,”謝啓臨叫住石飛仙,“芸娘,是不是你安排過來,接近我的?”
石飛仙腳步微頓,“她不是我的人,但我安排過人引導你,讓你以爲隻有跟芸娘私奔,才能彰顯出你的氣節。”
過往那段談詩論詞的風雅時光,撕開外面的文雅,内裏滿是算計,難堪得讓謝啓臨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
“謝大人還有問題嗎”
謝啓臨搖頭:“慢走。”
當天夜裏,石飛仙就接到了一紙調令,說她這兩年表現得很好,上面給她換了一個輕松的活計。
頂着四周衆人羨慕的眼神,石飛仙收拾好包袱,去了城内當差。
她沒有告訴謝啓臨,當年知道林氏的陰謀以後,她還幫林氏引開過幾個宮女,因爲她也恨不得班婳去死。然而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因爲現如今活得艱難的是她,而被她嫉恨過的女人,已經高高在上,成爲了萬民之母。
過往恩怨情仇,全都是一場笑話。
她就是這場笑話中最拙劣的戲子,自以爲能赢得滿堂喝彩,結果看客的目光,早已經不在她身上。
從西州到京城,一半旱路,一半水路,整整耗時近兩個月,謝啓臨才重新回到這個離開了三年的地方。
城門還是那扇城門,看守城門的護衛卻不知道已經換了幾撥,謝啓臨把文書與腰牌遞給護衛時,發現不少人都喜氣洋洋,便問道:“不知京城裏發生了什麽事?”
“大人從外地回京叙職,不知道京城裏發生的喜事也不奇怪,”護衛把文書與腰牌還給謝啓臨,對他拱手道,“前幾日皇後娘娘誕下麟兒,陛下大喜,親手在大月宮正牆上挂了一把弓。說來也奇怪,咱們京城有大半月沒有下過雨,皇子殿下誕生那一日,竟是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您說這是不是上天對咱們的恩賜?”
謝啓臨拿文書的手微微一顫,“原來……竟是龍子出生了麽?”
“正是正是,”護衛笑道,“大人您也是好運氣,剛回京就遇到這種大喜事,沒準從此以後便官運亨通,紅紅火火了。”
“是啊,”謝啓臨點頭,“借兄弟你的吉言。”
護衛連說不敢。
謝啓臨放下馬車簾子,對趕車的馬夫道:“走吧。”
馬車緩緩進京,這個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似乎比以往更加熱鬧,也比以往陌生。這裏的百姓,穿得比西州百姓幹淨,吃得比西州百姓講究,甚至連皮膚都比飽受風霜的西州百姓白皙。或許是他在西州做了三年父母官,覺得西州百姓即使沒有京城百姓更講究,但也一樣的可愛。
他在京城接待外地任職官員的住處沐浴更衣後,便進宮求見陛下。
按照大赢規矩,知州每三年回京叙職一次,然後等待陛下的诏令,來決定他繼續回原地任職,或是升降職位。
從朱雀門進宮,他在禦書房外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于有一個穿着深藍袍子的太監領他進去。
垂首走進門,謝啓臨不敢坐在上首的玄衣男人,掀起袍子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謝啓臨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這個聲音仍舊熟悉,隻是比三年前多了幾分威嚴。
他站起身,看了眼容瑕,還是那般俊美貴氣,唯有周身的氣勢比以往強悍,更像一個帝王,而不是優雅的貴族公子。
“幾年不見,你比以往沉穩了不少,”容瑕放下手裏的筆,對謝啓臨道,“從西州傳來的折子,朕全都看過,你做得很好。”
“謝陛下誇獎,微臣愧不敢當。”謝啓臨沒有想到容瑕态度會這麽平靜。
“做得好便是好,”容瑕把手背在身後,“無需自謙。你再跟朕說說西州的情況,好壞都要說。”
“是。”謝啓臨拱手,開始細細講起他在西州的所見所聞。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後,他看到一個太監匆匆走了進來,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麽。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小,他隐隐隻聽到娘娘、湯之類。
然後他便見到陛下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下意識覺得這種時候他不該再看,謝啓臨匆匆低下了頭。
“謝大人,你先回去休息,朕過幾日再召見你,”容瑕擡了擡手,“退下吧。”
“是。”謝啓臨領命退下,剛走出沒多遠,回頭就看到陛下匆匆從禦書房走了出來,朝後宮的方向走了去。
難道是後宮出了什麽事?他皺起了眉。
“謝大人。”
謝啓臨擡頭,與石晉四目相對。
“下官見過石大人。”
“謝大人客氣,”石晉停下腳步,“謝大人剛回京?”
“是啊,過幾日便走。”謝啓臨見石晉欲言又止,“不知石大人有何事?”
“不知……謝大人可曾在西州見過舍妹?”
“沒有,不曾見過。”謝啓臨聲音平靜。
“若是謝大人見到舍妹,請謝大人修書一封,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盡。”石晉對謝啓臨深深一揖。
謝啓臨推開半步,避開了這個禮:“石大人不必客氣,若是遇見,我一定會告訴你。”
“那便有勞了。”石晉看了謝啓臨一眼,謝啓臨微笑着回看他。
“告辭。”謝啓臨如是說。
“告辭。”
石晉與謝啓臨擦肩而過,背對着離開的他沒有看到,謝啓臨眼中有些陰暗的涼意。
隻要想到當年那個小姑娘,有可能葬身在冰水中,他便不想再開口。
他免了石飛仙再受苦役,卻從未想過讓她再回到京城做舒适的大小姐。
既然他是個負心人,不如再做幾件負心事。
這樣,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