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齊齊跪了一地,班婳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容瑕提着燈籠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把燈籠順手遞給王德,“回去玩得開心嗎?”
班婳點了點頭,看着王德手裏的燈籠道,“怎麽你提着燈籠,身邊伺候的人,這麽不盡心?”
“他們倒是盡心,但隻有我提着燈籠,你才能第一眼就看到我,”容瑕牽着她的手往裏走,“我讓人給你做了喜歡吃的菜,你陪我一起嘗嘗。”
“都這麽晚了,你還沒用飯?”
容瑕在她耳邊用兩人猜呢鞥聽到的音量道,“婳婳女王不在,我寝食不安,怎麽吃得下。”
班婳瞪了他一眼,到底沒有說她已經在靜亭公府用過了,陪着容瑕用了飯以後,才洗漱睡下。
如今整個國家百廢待興,前朝後宮都是一團亂。容瑕雖是文人,但是行事卻又多了幾分武将的殺戮果決,該圈的圈,該流放的流放,一道道政令頒發下去,短短幾天内,京城就恢複了以往的次序,雖然仍舊有些人心惶惶,但至少街頭巷尾又勉強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長青王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蓬頭垢面地排在出城的隊伍中。
他早就觀察過了,除了剛開始那三天出城徹查極嚴以外,這幾日隻會徹查進城的人,出城要求倒不太嚴格。
果然,輪到他的時候,守衛根本沒有細查,他報了一個名字,家住在哪兒以後,便被放了行。出了城門,他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隻要離開京城地界,就會有人在玉京州接他,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前面那個抱東西的人給我站住,”班婳騎在馬背上,手裏還把玩着一根馬鞭。這根馬鞭是容瑕讓人給她特制的,華麗又勁道,一鞭子下去,不會讓人破皮,卻又能疼得鑽心刺骨。
長青王全身一僵,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班婳。這個女人不好好待在宮裏,跑到京郊來做什麽?
他不敢躲,因爲隻要躲開,就絕對會讓人察覺到不對勁。
“貴、貴人叫的是草民?”他縮着肩膀,就像是一個膽子極小沒有見過世面的底層百姓,在見到貴人時,會忍不住露出膽怯的模樣。
“就是你,”班婳用鞭子指着他,“擡起頭來。”
長青王出門前,特意化過妝,他有自信班婳認不出他。
這是一張極其難看的臉,臉上還有燒傷的疤痕,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都有人忍不住驚呼起來。也有人不太忍心,覺得班婳是在仗勢欺人,故意羞辱他人。
不過他們見這個小娘子衣衫華麗,身後還帶着不少護衛,沒有誰敢站出來爲這個可憐人說一句話。
“這張臉……”班婳輕笑一聲,“我瞧着怎麽不對勁呢。”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吓到了貴人,”長青王心中暗罵,面上卻半點都不猶豫,在班婳面前跪了下來,“求貴人饒了我。”
旁邊圍觀的人群越發看不下去,這貴人也太過了些,有錢有勢玩什麽不好,偏偏要爲難一個可憐人?
“貴人,”一個穿着裙衫的女子從人群中擠出來,眼中還帶着幾分膽怯,不過卻沒有因此而退縮,“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人,您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不如讓他早早離去,也免得污了貴人的眼。”
班婳讓親衛把跪在地上的男人攔住,轉頭對這個女子笑道:“姑娘這話真有意思,你是哪家的,我以前怎麽沒在京城見過你?”
“小女子身份低微,貴人不曾見過我,并不奇怪。”女子不卑不亢給班婳行了一個禮,她雖不知道班婳的身份,但對方身上穿着的騎裝用金線繡着花紋,在這種特殊時期還敢帶這麽多親衛招搖過市,可見她的家人在新帝面前也很有臉面。
班婳身後的女護衛驅馬上前,在班婳身邊耳語了幾句。班婳點了點頭。
“你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裴東升?”
女子面上露出幾分驚訝,這位貴人明顯對她毫無印象,但是她身邊的護衛,卻仿佛對整個京城的情況耳熟能詳,這是什麽樣的顯赫家族,才能養出這等護衛?
“回貴人,家父隻是前任國子監祭酒。”裴姑娘行了一禮,“讓貴人見笑了。”
班婳搖頭:“你父親是個飽讀詩書之輩,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交由他,再合适不過。”
裴姑娘心中一熱,豐甯帝登基以後,她父親因爲不贊同豐甯帝的政令,向他上書後,就被豐甯帝罷免了官職,還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她父親無祭酒之才。
她父親兢兢業業一輩子,臨到老卻得了這麽一句評語,他老人家郁氣不散,已經纏綿病榻多日。她今日出城,本是爲了去京郊采一種草藥,沒有料到竟然看到這一場鬧劇。
更沒有想到的是,看似有些咄咄逼人的貴女,竟然爲她父親說了一句公道話。
父親一生公正廉明,也不拉幫結派,這個時候京城貴人們互相忙着攀扯上新帝的關系,誰還能注意到她的父親?現在忽然聽到這麽一句,她鼻子有些泛酸。
“多謝貴人贊譽。”
“我沒有稱贊過他,隻是實話實說,”班婳翻身下馬,一腳把跪在地上的長青王踹翻在地,“不過你們家的人實在太正直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本就最擅長裝可憐。”
“來人,扒下他臉上的東西!”
裴姑娘驚訝的發現,這個看起來十分可憐的人,臉上那層燙傷痕迹竟不是真的,面上那層灰灰黑黑的僞裝撕下來以後,竟露出了一張白皙英俊的臉。
“長青王好僞裝,”班婳笑看着被護衛們押住的長青王,“你這急急忙忙的,是準備去哪兒啊?”
長青王吐出嘴裏的塵土,竟是笑了出來:“乖侄女眼神真好,表叔我弄成這樣,乖侄女也能把我認出來,可見表叔在你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嘭。”押着他的護衛一拳打在他臉上,頓時臉腫了一邊。
“表叔您這樣可不行,我的這些護衛脾氣不太好,若是傷了你哪個地方,侄女我心裏也過意不去,”班婳嗤笑一聲,“老實一點,少受些罪,不好嗎?”
“成者王,敗者寇,要殺要剮随你們的便,何必這麽假惺惺。”
“既然表叔說得這般有氣勢,又何必逃跑呢?”班婳視線掃過長青王因爲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指甲,“嘴上說着不怕死,身體還是挺誠實嘛。”
“原來他就是長青王?!”
“跟暴君同流合污的那個?”
“就是他,打死他!”
原本還很同情“可憐人”的圍觀路人,發現可憐人一點都不可憐,還是作惡的長青王,渾身怒火蹭的一下便點燃,雖然不敢越過護衛上前揍人,他們還是忍不住把手裏的東西扔向了長青王。
雞蛋蔬菜瓜果太貴舍不得扔,幹脆就摳地上的泥土往人身上砸,有準頭不好的,還誤傷到了護衛。
班婳不在意長青王如何,但是卻不想一直跟在身邊的護衛被連累,便高聲道:“請諸位鄉親父老放心,這等惡賊,朝廷絕對不會輕饒!”
說完,當着百姓的面又踹了兩腳,以示她跟百姓是站在同一立場的。踹完以後,她讓護衛把長青王用繩子一捆,像扔麻袋一樣,把他扔到了馬背上。
“班婳,士可殺不可辱,”長青王沒有想到班婳竟然會這樣對待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表叔你不是說過,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嗎?”班婳用馬鞭拍了拍長青王,“我這個勝利者想要對你做什麽,你就乖乖受着吧。”
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被她表現得淋漓盡緻。
從頭到尾滿面震驚的裴姑娘,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究竟是誰家的姑娘,行事竟然如此張狂無忌?這些行爲,她平日是萬萬不敢做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她偷偷瞧着,竟有些羨慕。
“打擾諸位,告辭。”班婳爬回馬背上,對看熱鬧的百姓一抱拳,拉了拉缰繩,消失在衆人眼前。
路人們愣了片刻,随後激動地拍起手掌來。
“像這樣的壞東西,抓住一個算一個。”
“這貴人時哪家的,眼神兒可真好,若不是她,這壞東西差點就要逃走了。”
“瞧這通身氣派,該不是公主娘娘,郡主娘娘吧?”
“嗨,新帝才成親沒兩年,哪來這麽大的公主?”
班婳直接把長青王帶到了天牢裏,把人關進去以後,她站在圍欄外道:“表叔,你好好在牢裏待着,希望你夜夜能夠安眠,天下百姓的冤魂不會來找你。”
“我從不信鬼神,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吓我,”長青王冷笑,“你以爲你的丈夫手上,又有多幹淨?”
“别人的手不幹淨,我自然嫌棄,我自家男人,手再髒也是自家的,”班婳理直氣壯道,“表叔不知道,我做人向來是護短不講理嗎?”
站在一旁的劉半山神情複雜地瞥了班婳一眼,第一次見人把雙重标準說得如此清麗脫俗,絲毫不要臉皮的。
被班婳噎住的長青王同樣傻眼,他以爲班婳會追着他問容瑕做了什麽,萬萬沒想到,她根本不按常态來。
班淮那個蠢貨,究竟是怎麽教的女兒?!
腦子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