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城

長青王喜好美人,不關心朝政,跟甯王更是少有來往。

他與當即陛下名爲堂兄弟,在皇室中輩分也不低,但是他在朝中的存在感還不如容瑕的一半。但是他以郡王之尊來拜訪,容瑕就絕不能把人拒之門外,所以他隻能放下拜帖,起身親自去迎接。

“長青王殿下,”容瑕走進待客廳大門,對長青王行禮道,“郡王爺貴足踏臨,鄙府蓬荜生輝。”

“成安侯怎麽還這般客氣,”長青王放下茶盞,起身道,“這兩日一直想來看你,但是我知道你近來肯定忙着查遇刺一案,所以也不好上門叨擾。現在聽聞案子查清,我松口氣之餘,也不擔心上門會打擾到你了。”

“這些案子都是陳統領與大理寺的幾位大人負責,下官如今舊傷未愈,又遇到這種事,哪有精力操心這些。”容瑕笑道,“不過是在屋子裏看看書,養養身體罷了。”

“就是要這樣過日子才好,”長青王把手裏的扇子搖得呼呼作響,“對了,我那個表侄女也在你這兒養病?”

容瑕淡笑:“是。”

“唉,”長青王歎口氣,“這孩子從小就閑不住,她八歲那年跟甯王産生争執,竟然與大她幾歲的甯王打起來了,你說滿朝上下,有幾個孩子敢跟皇子這麽打架?”

容瑕沒有說話,或者說他并沒有與别的男人談自己未婚妻私事的習慣。

不過長青王顯然并不在意他怎麽想,他直接走到門口對容瑕道:“走,正好我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這個侄女兒,今天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婳丫頭住在哪個院子裏,你旁邊那個院子?”

容瑕見長青王直接往前走,顯然有些旁若無人,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快步跟了上去。

“你這花園修得不錯,”長青王踏上湖中心的九曲漢白玉橋,“聽說這橋是令尊在世時,特意爲令堂修的?”

容瑕看着人工湖中搖着尾巴的錦鯉,“從我記事開始,這湖與橋就已經存在了。”

長青王笑了一聲:“令尊令堂的感情真好,讓人羨慕。”

容瑕淡笑道:“老親王與親王妃在世時,感情亦是琴瑟和鳴,郡王說笑了。”

拿别人已經過世的長輩說嘴,即使是善意的玩笑,也是要□□份的,他自覺與長青王的關系還沒有好到開這種玩笑的地步。

“你這人性格還是這般講究,”長青王見他不悅,笑着歎氣,“罷罷罷,我不說便是。”

兩人走過這道橋,容瑕沒有帶長青王去隔壁院子,而是帶他來了自己的主院。走到主院門口時,他對一個守在門口的小厮道,“去請福樂郡主與班世子,就說長青王到訪。”

長青王聞言叫住小厮:“不必如此講究,婳丫頭正在病中,我怎忍心她來回折騰,不如我過去看她就好。”

“郡王爺,論私您是她的長輩,萬沒有你去看她的道理。論公您是郡王,身份比她高,更不能屈尊纡貴,”容瑕淡笑,“剛好她今日精神頭好了些,走一走對身體也有好處。”

“原來如此,”長青王面上也不見尴尬,“是我想得不妥當了。”

容瑕引着長青王進了正院正堂,長青王坐了尊位,他坐了副位。

有丫鬟進來奉茶,長青王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容瑕:“侯爺府中的婢女真是……”

“侯爺,郡主與世子到了。”外面一個小厮的聲音響起。

這些下人稱的是郡主與世子,而不是福樂郡主與靜亭公府世子,這前後的差别可不是一點半點。長青王低頭喝了一口茶,外面都傳容瑕不喜歡福樂郡主,隻是福樂郡主一味地糾纏,加之現在對成安侯又有了救命之恩,以成安侯的人品,才不顧外人的眼光留她在府中養傷,不忍心辜負她一腔情意。

但若是成安侯對班婳真的沒有男女之情,他府裏的下人又怎麽會對班婳如此親近?

“見過長青王殿下。”

“一家人不講究這些,”長青王擡頭看着這對容貌出衆的姐弟,笑着讓兩人坐下,“我今天冒然來探訪,沒有影響到婳婳休息吧?”

班婳聞言笑着回答:“殿下能關心我,又怎麽是影響?”

長青王當下便笑道:“侄女這話說得好,如今朝中沒有什麽大事,我就盼着能吃侄女你的喜酒了。”

班婳扭臉:“殿下,您今日來,就是打趣我的麽?”

朝中沒大事?

隻怕是處處有事,大家都裝作沒看見而已。

長青王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就像是最溫和的長輩,說着一些玩笑話,卻又顧及着小輩的心情,把玩笑開得恰到好處。若是班婳沒有做昨晚那個奇怪的夢,那麽她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長青王。

可是現在不管長青王做什麽,她腦子裏浮現的,還是夢中那一幕。

因爲腳底沾上血,便在别人遺體上擦,仿佛他腳下踩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抹布。她從不覺得自己心性有多善良,但是卻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個人如此冷酷無情。

“婳丫頭?”長青王察覺到班婳神情有些不對勁,看着她的雙眼滿是擔憂:“你身體還沒痊愈嗎?”

班婳勉強笑道:“确實還有些頭暈。”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擾了,”長青王站起身道,“我今日來,本就是想探望探望你,見你沒什麽大問題,我也就能放心了。”

班婳眯眼笑了,一雙燦爛的雙眸眯成了彎月,看似很高興,卻又不能讓人看清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下官送郡王爺,”容瑕跟着站起身,與長青王一起出了主院。

走出月亮門的時候,長青王忽然道:“容侯爺,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不知郡王爺何出此言?”

“我原本還以爲,以你這樣的性格,會找個淡雅如菊的女子,還想着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定是十分的無趣,”長青王把玩着手裏的折扇,搖頭笑道,“沒有想到你竟是把本王最有意思的侄女給求到手了。”

“郡王說笑,”容瑕忽然語氣一變,“不過郡主确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長青王輕笑一聲,轉頭繼續往外走。走至二門處,見幾個丫鬟與小厮正捧着無數禮盒往裏走,其中一些禮盒上還帶着甯王的标志。

見此情景,他嘴角的弧度更大,轉頭對容瑕道:“侯爺留步,不必再送。”

“郡王您客氣,請。”

“留步。”

容瑕到底把人送到了大門口,在長青王坐進馬車前,他捂着嘴輕咳幾聲。

長青王聽到聲音,轉身對容瑕道:“侯爺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多謝郡王爺關心。”

長青王走進馬車,豪華的郡王馬車緩緩駛離成安侯府,容瑕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着馬車走遠,走到再也看不見以後,才轉身走了回去。

哪知道一回去,他就看到班婳站在九曲漢白玉石橋上,喜歡做她小尾巴的班恒卻不知所蹤。

“婳婳,”容瑕走到班婳身邊,“這裏風大,你怎麽來了這?”

“悶在院子裏太無聊,我就出來曬曬太陽,”班婳發髻松松的挽着,看起來十分的閑适懶散,她朝大門處擡了擡下巴,“長青王回去了?”

“嗯,回去了,”容瑕朝她伸出手,“我們去院子裏曬太陽,這裏風大,若是病變得嚴重起來,你又要喝藥,這不是遭罪嗎?”

班婳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把手放進容瑕的掌心:“好吧。”

她确實不想再喝那苦藥了。

“班兄弟呢?”

“我讓他回院子紮馬步去了,”班婳道,“他身子骨還是太弱,需要練一練。”

容瑕聞言愣了愣,随即點頭道:“你說得對,男孩子身體壯實一些挺好。”

反正婳婳說的都是對的,那就沒問題了。

成安侯府受到殺手襲擊的案子,最終定性爲吏部官員嫉妒報複,與其他人無關。一部分人相信了這個說法,畢竟陛下大張旗鼓派人查案,又賞賜了成安侯不少東西,甚至有流言說,若不是成安侯近來沒有上朝,又剛受封爲侯爺,陛下已經想要晉封他爲國公爺了,這種态度不像是對成安侯不看重。

勳貴人家們對這種流言嗤之以鼻,那可是國公爵位,不是哄小孩的糖果,見你不高興,就給你發一顆。

滿朝上下,真正有國公爵位的,總共也不過三個人。

一個是太後的弟弟,一個皇後的父親,剩下的一個就是班家那個纨绔了。

這三位國公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靠女人上位。一個靠姐姐,一個靠女兒,還有一個靠母親。

爲官爲臣,若是能掙得一個爵位,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便是在族譜上,也是要大大記上一筆的,即使幾百年後改朝換代,子孫見了亦面上有光。

少有的幾個人看得很明白,陛下這不是疼惜成安侯,而是在安撫他。因爲真正的兇手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吏部官員,而是另有他人。一個小小的吏部官員,哪來這麽大本事請來如此專業的殺手,還買通成安侯府的下人?

陛下想要護住誰,他們不用多想,心裏也應該明白。

甯王。

一些老臣有些寒心,甯王做出這種事,陛下即便護短,也不該讓他繼續監國。今日成安侯讓他不高興,他便派殺手去暗殺,明日若是他們做的事不合他心意,他是不是也要派殺手來殺他們?

成安侯是運氣好,在最緊要的關頭有福樂郡主來救命,但他們每個人都能有這麽好的運氣?

陛下如此行事,不過是沒把他們這些朝臣的命當做一回事罷了。

有朝臣痛心疾首,有朝臣捶胸頓足,班淮帶着幾個纨绔兄弟,還在朝上鬧了一場,氣得甯王面色鐵青,若不是顧忌着班淮的身份,早已經派禁衛軍把班淮拖下去了。

本來他們以爲,甯王被班淮氣成那樣,班淮一定會趁火打鐵,再次到朝堂上撒野,哪知道等大朝會開始的時候,班淮不僅沒來,而且還請了傷假。

大家一問緣由,好麽,堂堂靜亭公竟然在退朝回家的路上,被人驚了馬,腦門磕在了車壁上,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值得慶幸的是,靜亭公乘坐的馬車内部都鋪了厚厚一層墊子,就連牆上也縫着皮毛,所以傷得并不嚴重。

然而靜亭公剛在朝上爲成安侯打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就受了傷,還是被人“巧合”的驚了馬。

他們從未見過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恐怕這不是巧合,而是人爲。身在高位的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毛病。所以靜亭公這次的意外,已經在大家心中定性爲他人别有目的。

試問,誰會這麽記恨靜亭公?

大家把目光移向坐在龍椅下首蟒紋座上的甯王,暴躁易怒,兇殘成性,草菅人命,心胸狹窄,這樣的人若是成了皇帝,哪還有他們的活路?成安侯與靜亭公都被他如此算計,又何況他們呢?

還在成安侯府養傷的班婳聽到班淮受傷以後,哪還坐得住,當天便趕了回去,結果她圍着班淮轉了幾大圈,隻在他腦門上看到一個拇指大小的包,其他地方一點傷都沒有。

“父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班婳一口氣喝了半盞茶下去,爲了早點趕回來,她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這事真是一個巧合,”班淮幹笑,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大意就是一個人不小心沖出來,驚了拉車的馬,坐在馬車裏的班淮就一頭撞在了車壁上,更巧合的是,這個壞事的人,還是甯王宮裏的一個太監。他偷偷出宮,是爲了來買東西。

這事是說不清了,就算不是甯王讓人做的,在京城所有人看來,那就是甯王做的。

于是大家再度感慨,甯王真是喪心病狂,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這會兒處于風頭浪尖上的蔣洛,正在與王妃發生争吵。蔣洛嫌棄謝宛谕多管閑事,不該派人送禮到成安侯府,謝宛谕笑他做事不長腦子,不僅陛下與皇後賞賜了東西給成安侯,就連被關在東宮的太子,都讓人送了禮到容瑕府上,他有多大的臉面,連面子禮都不願意送?是嫌外面風言流語還不夠多還不夠難聽?

“便是我讓人去殺的他又如何?”蔣洛冷笑,“他算個什麽東西,我堂堂皇子,難道還要看他臉色過日子?”

“可你沒把他殺死,”謝宛谕對蔣洛的腦子絕望了,“你若是真有本事,就該在當晚要了他的命。現在你打草驚蛇不說,還讓不少人察覺到了你的動機,你讓朝臣怎麽看你?”

“我管他們如何看我,待我……”蔣洛嗤笑一聲,“不過是一群狗,誰在意狗怎麽想?”

謝宛谕懶得跟他多說,幹脆起身出了屋子。

狗也是會咬人的,再說了,這些人就算願意做狗,也不一定願意讓蔣洛做他們的主人。

“王妃,”一個婢女小碎步跑到她面前,小聲道,“大公子派人送了信來。”

謝宛谕腳步一頓,眉梢上揚:“你說大公子?”

“是。”

她接過這張卷起來比小手指還要細的紙條,展開一看,整個人面色一白,猛地轉頭看向身後的院子。

“王妃,您怎麽了?”婢女見她神情不對,擔憂地看着她。

“我,沒事,”謝宛谕深吸一口氣,修剪得幹淨美麗的指甲狠狠掐進了肉裏,“記住,這張紙條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忠平伯府的人,知道嗎?”

婢女有些害怕的點頭:“是,奴婢記下了。”

她把紙條一點一點撕碎,扔進旁邊大大的水蓮缸子裏。淡黃色的紙張漂浮在水面上,就像是礙眼的污漬,刺得謝宛谕眼睛生疼。

“啪!”

她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水面上,水花四濺,濺濕了她的臉與衣衫。她用手背狠狠地擦去臉上的水,回頭看向吓得跪在地上的婢女,“跪着做什麽,起來。”

“是。”婢女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不敢去看謝宛谕的臉色。

但是謝宛谕的神情卻格外平靜,她用指腹蹭去嘴角的水滴,輕笑一聲,“伺候我更衣。”

班婳匆匆趕回靜亭公府的後果就是她又病了,時好時壞,反反複複,容瑕不好時時跑來班家,就隻能讓人往班家送東西。今天送寶石,明天送煙雲緞,後日又送新奇的話本。值錢的,不值錢的,但凡他覺得班婳會感興趣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給班婳送。

夏季就這麽漸漸熬過去了,到了秋末冬初的時候,班婳才徹徹底底好了起來。當真是應了那句話,病去如抽絲,她這絲還是抽得特别慢的那一種。

陛下已經連發了幾道旨意讓容瑕回朝任職了,不過容瑕的身體似乎從上次挨打以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剛回朝當職沒幾日,就又病了。雲慶帝派禦醫親自去診過脈,禦醫也說是傷了身體底子,不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

雲慶帝無奈之下,隻好又提拔了幾個與甯王、太子派系都無關的人。

這些人看起來不太起眼,但是太子與甯王派系官員一言一行,都不能避開他們,而且甯王與太子派系的官員還不敢太動這些人,不僅不能動,還要防着别人暗算。

兩邊的人都知道,陛下這是在考驗兩邊的人心,若是這幾個人出了事,陛下自然會多疑。

當京城冬季的第一場雪飄落的時候,雲慶帝已經能夠扔掉拐杖,不用人攙扶也能走上幾步了,就在他打算重掌朝政的當天夜裏,他又開始做噩夢了。

他夢到自己隻有十多歲的年紀,父皇不待見他,兄弟們看不起他,唯有比他小上好幾歲的班淮以及容小郎君真心誠意地跟在他身後。

他看到靜亭公來接班淮,可是靜亭公的喉嚨上全是膿血,臉上滿是血污,“姑父,您是怎麽了?”

“陛下,不是您讓人下毒害死微臣的嗎?”

“陛下,”原本跟在他旁邊的容小郎君忽然頭發落了滿地,耳口鼻都滲出烏黑的血水,“陛下,您是在恨我看盡了你所有狼狽的過去,所以才殺了我麽?”

“不、不……”

雲慶帝連連後退:“朕、朕是爲了江山社稷……”

“說謊!”

“說謊!”

“不!”雲慶帝忽然驚喜,驚恐地大吼,“不是朕!”

“陛下!陛下!”太監與宮女魚貫而入,看到躺在龍床下的雲慶帝以後,吓得出了一頭的冷汗,陛下怎麽會掉到床下來?

很快禦醫趕了過來,看過雲慶帝的症狀以後,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陛下似乎病得更加嚴重了。

“禦醫……”皇後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皇帝,神情麻木又憔悴,這半年來因雲慶帝古怪的脾氣,幾乎把他們往日的情分消磨得七七八八,可是看着床上發須白了一半的男人,她的心還是軟了下來,“陛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爲何會在一夜之間,白了這麽多頭發?”

“皇後娘娘,陛下憂慮過重。”禦醫跪在了皇後面前,“微臣無能,陛下的病情本已經漸漸好轉,可是過了今夜……”

皇後無力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

二度中風,想要恢複過來,便是難上加難了。

雲慶帝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又走不了,頓時大發脾氣,杖責了大月宮不少伺候的宮人,就連皇後也被他狠狠罵過。

“朕的福包呢?”雲慶帝發現自己枕頭下的福包沒了,他驚恐地睜大眼,“誰偷了朕的福包?”

福包沒了,就連貼在門外的門神,也因爲昨夜的風太大,吹得壞了一角。雲慶帝披頭散發的靠坐在床頭,怔怔地盯着紗帳,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定是因爲這些沒了,他們才會來找我,一定是這個緣故。”

“陛下,您該用藥了。”王德捧着藥碗走了進來,但是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的雲慶帝打翻了他手裏的藥碗,藥倒了他一身,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但是王德卻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你去傳朕的口谕,馬上召成安侯與福樂郡主進宮。”雲慶帝緊緊抓住王德的手,“讓他們立刻就進宮。”

“陛下,”王德小聲道,“成安侯病了,現在還卧床休息呢。”

“讓人擡也要把他擡進來。”雲慶帝雙眼放光,就像是缺水已久的人,找到了一灘清澈的泉水,一切都不管不顧了,“快去。”

“是。”王德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屋,冷風順着濕透了的衣服鑽進他骨頭裏,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德爺爺,您可有什麽吩咐?”

“傳陛下口谕,宣成安侯與福樂郡主觐見。”

“這……”小太監看着外面皚皚大雪,前兩日成安侯還上了道病的折子,陛下還賞了補藥下去,結果今天凍成這樣,又要人進宮,這不是折騰人麽?

“這事讓禁衛軍的人去辦,速度要快,陛下急着見他們。”

“是!”小太監也不敢多言,陛下現在脾氣越來越怪異,大月宮已經有幾個人活生生被闆子打死了,他就算隻是個沒根兒的太監,也是惜命的。

班家人正圍着暖烘烘的爐子吃暖鍋子,雖然他們一家人現在不能吃大魚大肉,可是暖鍋煮菜吃起來也是有滋有味的。聽到雲慶帝緊急召見,而且還是隻召見班婳一人,班家人是既意外又擔憂,但是卻不敢明着抗旨。

班婳換上白狐領子宮裝,又披上了白狐披風,在班家人擔憂的視線下走出了班家大門。

宮裏派來的馬車早已經等在了大門外,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石晉。

石晉看到班婳,沉默地向她行了一個禮,往後退了幾步。

一名禁衛軍把雪踩着咯吱咯吱作響,搬了一張木凳放在馬車前。班婳對這個禁衛軍點了一下頭,禁衛軍頓時面紅耳赤的退到一旁。

寒風吹動着班婳狐裘上的毛領,她拉了拉衣襟,一腳踩在了木凳上。

“請郡主小心腳下。”

石晉站在馬凳旁,垂首小聲說了一句。

班婳偏頭看他,他仍舊穿着一身銀甲,銀盔帽頂上幾縷紅纓在寒風中晃動着,這幾乎是他身上唯一豔麗的顔色。

“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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