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婳下午因爲喝了太多茶水,不得不去後殿解決出恭的問題。出來沒走多遠,便遇到了容瑕。她順口便道,“容伯爺,你也是來出恭的?”
這話說出口以後,班婳覺得自己腦子有毛病,這話問出來太尴尬了。
“是啊,真巧。”容瑕輕笑一聲,仿佛班婳剛才說的是“天氣真好”一樣,“外面在表演雜耍,郡主不感興趣?”
“家裏養着幾個雜耍藝人,看多了也就那麽個意思,”班婳見容瑕神情如此自然,自己心裏那點不自在也消失了,“本來是想來湊個熱鬧,哪知道今天的氣氛會這麽尴尬。”
自從那個附屬國王子求婚以後,女眷這邊的氣氛有些别扭,尤其是石飛仙,一張臉冷得都快掉冰碴子了。盡管班婳不太喜歡石飛仙,不過那個王子确實配不上這位佳人,也難怪石家人面色會那麽難看。
她偷眼去瞧容瑕,這位真不知道石飛仙心儀他?連她都看出石飛仙對容瑕有幾分心思,容瑕不可能沒有半點察覺。
“若是這個王子真能與大業女子聯姻,并且自願留在大業生活,對大業來說是件好事,”容瑕注意到班婳在偷偷看自己,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不過這個人選不宜是石姑娘。”
當朝右相的女兒,怎麽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外族人,除非皇帝不願意重用這一家人。
容瑕猜測班婳可能不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所以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突然道:“郡主今日很漂亮,你出現在殿門時,容某差一點失了神。”
班婳聞言笑眯了眼:“是你送的這套首飾漂亮。”
“美玉配佳人,若沒有郡主,它們又怎能美到極緻,”容瑕目光落到班婳耳垂上的,嗓音中帶着笑意,“真正的美,是郡主賦予它的。”
班婳聽過不少誇她美的話,但是像容瑕誇得這麽認真的,除了她父親、弟弟,就沒有第三個男人了。
“你們這些滿腹詩書的才子,都這麽會說話嗎?”班婳想要掩嘴笑,又擔心弄花自己剛才弄的口脂,便抿了抿嘴。
“容某并不會說話,隻是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容瑕見風吹了起來,擔心樹枝上的雪落下來砸在班婳身上,伸手擋在班婳頭頂,待走得離這棵樹遠了些以後,他收回手對班婳抱了抱拳:“冒犯了。”
班婳見他手背上有一團從樹上掉下來的積雪,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的手背:“要不要擦一擦?”
“沒事,”容瑕甩了甩手,仍舊與班婳保持着一個極安全的距離,仿佛他剛才替班婳遮住頭頂隻是出于君子風度,沒有絲毫暧昧之情。
班婳更不會多想,她現在腦子裏想得更多的是,連容瑕都誇她今天這身打扮很漂亮,看來她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是值得的。受京城裏這麽多人推崇的男人,審美應該很不錯的。
謝宛谕站在廊角下,看着在雪地裏行走的一對男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捏緊手裏的帕子,有些心虛的往後退了幾步,下意識不想那兩個人看到自己,雖然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麽要躲。
“姑娘?”她身後的丫鬟小聲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謝宛谕搖了搖頭,轉身匆匆往園子裏跑,那裏搭着表演的台子,很多人都待在那裏。
“宛谕,你怎麽走這麽急?”石飛仙見到謝宛谕回來,把一隻暖手爐遞給她,“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才好,手冷不冷?”
“不冷。”謝宛谕搖了搖頭,她的手心甚至還滲出了一層薄汗。可是不知道爲什麽,看着石飛仙笑盈盈的模樣,又想起剛才大殿上,二皇子看石飛仙的眼神,她沒有把剛才看到的事情說出來。
“看來你是真的不冷,連額頭上都冒汗了,”石飛仙伸手用帕子去給謝宛谕擦額頭,謝宛谕微微偏頭躲開了她的手。
“我沒事,台上在演什麽?”謝宛谕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略有些涼,但她的内心卻一點點平靜下來,“倒是挺有意思。”
石飛仙回頭往台上看了一眼,上面一個老生在咿咿呀呀唱曲,她記得謝宛谕從不愛看老生戲。瞥了眼那盞沒有多少熱氣的茶,石飛仙笑了笑,轉身讓宮人給謝宛谕換了一杯熱茶,安安靜靜陪着謝宛谕聽起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盡管身邊擺了很多火盆,但是坐在外面看表演的衆人,仍舊覺得冷,偏偏還不能讓人看出自家冷。
當聽到有人來說,晚宴開始後,衆人都齊齊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即便穿着厚厚的裘衣,寒氣仍舊穿透衣物,鑽進骨頭裏肆無忌憚地作亂。
下午在外面吹了一肚子風,晚宴時大家的胃口比午宴時好,就連講究儀态的貴夫人們也多動了幾筷子。
爲了保證食物的溫度與味道不受影響,禦膳房的人想出了很多法子,反正不管他們是怎麽做的,至少東西送到班婳面前時,都是冒着滾燙的熱氣,讓人看着便食指大動,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量少。
也不講究食不過三,喜歡吃的班婳便多動筷子,不愛吃的她連嘗都不嘗。
“婳婳這孩子,吃東西還是這般挑嘴,”皇後對自己右下首的大長公主道,“不過人倒是一年比一年水靈了。”
“都是她父母給她慣壞了,”大長公主笑道,“就連皇上與娘娘也愛慣着她,才養成了她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
“勳貴人家,女兒家就是要随性些好,”皇後倒沒有反駁大長公主說她慣着班婳的話,“她乃姑母唯一的孫女,便是怎麽寵也是不爲過的。”
“娘娘這話就偏頗了,”大長公主笑着搖頭,“她那不叫随性,叫沒有規矩,也不知道這性子随了誰。”
皇後想說,定是随了靜亭公的性子,可是想到靜亭公與大長公主感情甚笃,并且已經病逝了十年,現在再提此人,隻會惹得大長公主心裏難受,便把這話咽了回去,“婳婳身上帶着我們皇家與武将世家的血脈,身份尊貴,性子自然随了兩邊的老祖宗。”
大長公主端起茶杯,對皇後一敬:“您這又是在偏寵她了。”
喝下一口茶以後,大長公主擦了擦嘴角,壓住湧到喉頭的咳嗽癢意,臉頰紅潤得猶如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婦人。
晚宴結束,皇宮燃放了漂亮的焰火,班婳站在大殿上,與陰氏站在一衆女眷中,向帝後再次行了大禮以後,才扶着陰氏的手走出溫暖的大殿。
走出大殿的瞬間,冷風撲面而來,她拉了拉身上的鬥篷,對陰氏小聲道:“我真想回家泡一泡熱水澡。”
在大殿裏烤了這麽久的地龍,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烤幹了。
陰氏失笑道:“放心吧,早就讓府裏的下人備好熱水了。”
班婳往陰氏身上蹭了蹭,撒嬌起來的模樣,就像是七八歲的小孩兒。
“石小姐,請留步!”
“石小姐,請您留步!”
班婳聽到身後傳來口音有些奇怪的聲音,好奇地往四周望了望,她剛才出殿的時候,石飛仙不是還在裏面嗎,這麽快就走到前面來了?
“石小姐!”
一個皮膚偏黑,頭發卷成了圓圈圈的年輕男人忽然擋在了她的面前,單手放在胸前對她鞠躬道:“石小姐,在下不懂大業的風俗習慣,中午說話的時候有失禮的地方,請石小姐原諒在下。”
四周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衆人仿佛見到了什麽超自然的神奇現象,齊齊停下腳步,用一種微妙地眼神看着班婳與站在她面前的附屬國王子。
附屬國王子見面前的絕美女子沒有說話,以爲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忙解釋道:“在下姓塗博爾,名阿克齊,乃艾頗國的二王子,不過來大業前,父王賜予了在下一個大業名字,小姐可以叫我塗阿齊。”
班婳打量着這位認錯人的王子,其實這個年輕人長得還不錯,雙眼深邃,眼珠子明亮得像是珍貴的藍寶石,唯一缺點就是膚色不夠白。一黑遮百帥,班婳更喜歡長得白一點的男人。
“阿克齊王子,”王德笑眯眯地走過來,客氣解釋道,“您認錯人了,這位并不是石小姐。”
“什麽?”阿克齊驚訝地瞪大眼,這般美貌的女子都不算是大業第一美人,那石小姐該如何的美貌?
“不知,石小姐是哪位佳人?”阿克齊是個耿直的好青年,見自己認錯人以後,對班婳行了一個艾頗國的大禮,然後看向王德,希望他能帶自己找到真正的石小姐。
王德微笑着轉身,走到石飛仙面前行了一個禮:“老奴見過石小姐。”
“王公公您太客氣了,”石飛仙不敢得罪陛下跟前最受信任的太監,微笑着回了王德半個禮。
不過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阿克齊王子一眼,仿佛她不知道阿克齊在找她,也不知道阿克齊認錯了人。
石飛仙是個美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青絲白膚柳腰金蓮足,任誰都不能說她不美,可是她卻算不上真正的大業第一美人,即便她有着第一美人的名号。
所有人都知道阿克齊爲什麽會認錯人,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克齊看了看站在王德面前的出塵女子,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美得如火焰般的姑娘,也跟着沉默了。
父王,沒有想到我來到大業要糾正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審美觀。
大業真是天1朝上國,連審美都如此不一樣。
他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