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芸熙卻不看他,隻管一手執黑,一手執白的下棋,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梁隆意看着她,可憐巴巴的道:“芸熙,我發誓那本書真是端木磊那厮落在我車上的,真不是我的。”
安芸熙依然不理他,梁隆意思考了半天才試探的道:“芸熙,我又做錯什麽事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改,芸熙……”
安芸熙當啷一聲落下棋子,才轉首看着他:“在宮傾當日,你就抓了丁喆和良嫔,就是爲了日後對付姬雲,是嗎?因爲姬雲破壞了你的計劃,所以你要殺了他,除去這顆絆腳石是嗎?”
梁隆意坐直了身子,眼中已有些不悅,但臉上依舊笑嘻嘻的:“我以爲你也很讨厭姬雲,巴不得他死掉呐,怎麽現在心疼了。”
“你想怎麽殺他,我都不在乎,但是請不要利用我。”
“那姬雲是鐵石心腸,除了你,沒有人可以撼動他分毫。事先,我叮囑了丁喆八百遍,不許傷着你,可是他一時情急就傷了你。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将他揍的鼻青臉腫,爲你報仇了,就不要生氣了。”
梁隆意說着,就想去拉她的手,安芸熙卻避開了,梁隆意抓了個空,他的手伸在空中,半響才緩緩收回。
“梁隆意,從小到大,你幫了我很多次,這次就算是我還你的人情,但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也不要再來往了。”
梁隆意歎道:“芸熙,這次算我錯了,以後不會了,你别生氣了,好不好。”
安芸熙搖首道:“你沒有做錯什麽,我也沒有生氣,真的。你幫了我那麽多次,而我爲你做的,微不足道,實在沒有資格生氣,但是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們不會再有瓜葛。”
梁隆意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安芸熙,你這是什麽意思,想要和我撇清,你覺得我梁隆意是個無惡不作的纨绔子弟,配不上你,是嗎?”
安芸熙失笑:“小太爺也太妄自菲薄了,你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将這天下玩弄在股掌之上,我豈敢小看與你。可我安芸熙隻是一介平凡女子,不敢高攀,隻求小太爺能網開一面,給條活路而已。”
梁隆意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壓下心中翻騰的氣血:“芸熙,我知道這次是我做的太過分了,不該利用你,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以小霸王桀骜不馴的性格,能說出這樣服軟的話,已是極其難得。
安芸熙在桌下的手已把手帕絞成了麻花,長長的手指甲也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裏,但她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我說過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高攀不上,小太爺有鴻鹄之志,可是我安芸熙隻是一介弱質女流,雄鷹焉能與燕雀同行。若是以後梁王府有用得着芸熙之處,我當義不容辭,小太爺慢坐,芸熙告退了。”安芸熙說罷,起身行禮後就快步走出了清幽的棋室,不敢回頭看一眼,隻怕一眼她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梁隆意呆呆地坐在桌前,直到午時,棋社要關門來請他離開時,他才如夢方醒。他在棋社已坐了一上午,棋童們根本不敢來打擾,最後還是總管諸荀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
梁隆意冷冷的盯着棋社的總管諸荀:“叫你們館主來。”
梁隆意大名鼎鼎,諸荀自然是認識他的,也不敢得罪,聞言笑呵呵的道:“小太爺,現在已是午時,您想必餓了,不如小的去給你在惠陽樓定一桌酒菜,您……”
“你以爲我吃不起惠陽樓的酒菜。”
數九寒冬,諸荀的額頭上卻出了一層冷汗:“哪裏,哪裏,小的隻是怕餓着您老人家。”
“去叫你們館主過來,再啰嗦一句,我拆了你們棋社,滾……”
諸荀連鼻子尖都在冒汗:“您……您找我們館主是有……有什麽事嗎?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請您明言,我們一定……”
梁隆意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要挑戰他。”
麒麟棋社的館主是國棋聖手孫勝,他已年過古稀,白發蒼蒼,消瘦的臉上溝壑縱橫,皺紋密布,但一雙眼睛卻很是精神。他平生沒有其它的愛好,獨鍾情與圍棋,在北燕罕逢敵手,敢挑戰他的人不多。
所以聽到有人挑戰,還是很高興的,沒有用膳就過來了。進了棋室,看見面色不善的梁隆意,他也隻是微微驚訝了些。笑容可掬的道:“小太爺今天有雅興來和小老兒較量了。”
梁隆意看着他,陰森森的道:“如果我勝了你,除了你說的彩頭以外,我還要你剪了這把讨厭的胡子。”
孫勝其貌不揚,但一把銀色的胡子卻很是好看,頗有些美髯公的風采。他對自己的胡子也是中意的很,平時非常注意保養,光是專一照顧他胡子的丫鬟就有兩個。
孫勝蒼老的臉抽搐了一下:“那如果你輸了呐?”
“我聽說你的小孫子想要到南山學院進學,卻屢次被拒,如果我輸了,就保薦他去南山學院。”
孫勝肉疼的臉頓時笑開了花:“好,一言爲定。”
梁隆意執白,先落子,他卻沒有搶占金角的星位,而是占了中間的天元。他的棋風淩厲,步步緊逼,絲毫也不給對方喘息之機。看似大開大阖,沒有絲毫的防守,卻誘敵深入,殺伐果決。
孫勝卻是攻守兼備,舉一反三,不愧是國手之稱。往日梁隆意是絕無勝算的,可是今日他滿身殺氣注入棋盤内,誓要拼個魚死網破,同歸于盡。梁隆意隻管拼殺,沒有絲毫的章法,孫勝招架起來就有些吃力,他雖然棋藝高超,但學的都是正統的棋術。對于這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莽夫,隻有舉手投降了,最後梁隆意以半子險勝。
願賭服輸,孫勝将彩頭拿出來的時候很是痛快,但要剪自己的胡子時就有些心疼了。
但梁隆意沒有絲毫通融的意思,看着自己的胡子一縷縷的飄落在地上,孫勝的臉苦的可以擠出水來。梁隆意卻很是高興,現在他看見别人不高興,他才覺得痛快點。
“把你孫子的拜帖送到梁王府,明年開春就可以去南山學院了。”梁隆意說完,就揚長而去。
孫勝的苦瓜臉頓時開了花。
金鼎武館在京城中也是鼎鼎大名,館主童彥偉橫練功夫是一絕,門下弟子衆多。許多高官富甲都喜歡聘請武館裏的弟子做護院,因此在京城中很有地位,輕易無人敢捋起虎須。
所以金鼎武館的人也很是托大,大門口沒有人看門,都聚在院子裏,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練武,因此梁隆意進來時,竟然沒有人發現。
梁隆意等了半天,沒人理他,就不耐煩地一腳把距離最近的兩個弟子踢到在地。
兩人撲通一聲跌了嘴啃泥,牙齒都磕掉了幾顆,爬在地上唉唉的叫喚。
“誰,吃了豹子膽敢來我金鼎武館找事,兄弟們,揍死他個……”那罵罵咧咧的弟子及時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最後幾個罵人的髒字總算沒有出口。他馬上換上笑容,笑呵呵的上前打了個千:“小太爺,您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小的們去門口接您,您……是有什麽事,有事您盡管吩咐。”
“我來踢館……”
那弟子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小太爺,若是……小的們惹您不高興了,您……揍我一頓就是,犯不着……”
梁隆意不耐煩的截口道:“那那麽多廢話,去把你師傅叫過來。”
那弟子見梁隆意滿臉不爽的樣子,實在是不敢違拗,馬上就跑到武館後院去叫自己的師傅童彥偉。
童彥偉三十多歲,身材魁梧高大,肌肉紮結,在衣衫下高高隆起,渾身都充滿了恐怖的力量。
他依仗着藝高人膽大,對梁隆意很是看不上眼,平時都是陽奉陰違的,今日見到梁隆意公然找上門來踢館,心中更是不滿。甕聲甕氣的道:“小太爺,這個月的份子錢我可是一分不少的都交了,你這是幹什麽呀?”
梁隆意冷冷道:“那上個月的,上上個月的呐,童彥偉,我知道你早已看我不順眼,今天我們就比試一下,做個了斷。如果你勝了,從今以後,金鼎武館一分銀子都不用給,如果你輸了,以後給我老老實實的趴着。見着你小太爺給我退避三舍,繞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