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談的高興,隔壁桌的安文淑忽然尖叫了一聲,安芸熙聞聲轉過頭來,卻看見安文淑把湯灑在甘素問的身上,正主都沒有叫喊,她卻驚呼了起來。見衆人都回頭來她,安文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讪讪的道:“表姐,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甘素問身上穿着淺粉色的衣衫,湯灑在上面,很是醒目,但她沒有絲毫的氣惱,依舊笑的溫柔和善:“沒事,别吓壞了妹妹,沒事的。”
甘素問的大度爲她赢了許多好感,有好事者就打聽出了她的身份,知道是甘氏的娘家人,心中雖然不齒,卻異口同聲的誇獎。
甘氏與有榮焉,臉上笑的謙虛:“不懂事的小輩,讓衆位見笑了,别誇她們,否則尾巴就要翹上天去了。”
衆人哈哈大笑看,甘氏便吩咐了人伺候甘素問回後院去換衣服。
安芸熙趁機溜到了檐下一個常青樹後,隔着院牆的镂花向男席中觀看。
劉長青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身後,把安芸熙吓了一跳,看見是他,便開口問道:“如何?”
“二老爺和三老爺基本上沒有說話,三老爺一直冷着臉,他的那個小妾也打發出去了,他們兄弟……應該不會爲了一個妾侍就鬧翻。”
“這種狼狽爲奸的人自然不會輕易的就散夥,但觸及自身的利益,就難說了,以後二叔還想要從三叔哪裏拿錢,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安芸熙一邊說着,目光一直在席間巡視,卻沒有看見安瑞靖,她不禁皺眉道:“我哥哥呐。”
“大少爺喝醉了,剛才已經離席回去了。”
安芸熙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長青,你馬上去我哥的院子,如果他回去了,你就留下好好照顧他。如果沒有,馬上多派些人手去尋找,千萬不要耽擱,明白嗎。”
劉長青見安芸熙的臉色沉重,便應了一聲迅速離去。
酒足飯飽,有的夫人便相邀去走走,柳嫣拉着安芸熙去了花園。
八月,已是初秋,花園中許多花已經萎謝,卻有許多桂花開的奢靡,清香怡人,很遠都可以聞到那芬芳的花香。
可是安芸熙卻是心不在焉的,柳嫣不滿的推了推她,還沒來得及質問,巧蓮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巧蓮穩重機智,跟着安芸熙久了,也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很是少見。
柳嫣看見她的樣子,聰明的閉上了嘴巴,她和安芸熙親密無間,自然清楚她這兩個貼身丫鬟的秉性。若是疏影這麽驚惶,她不會在意,可是這樣的神色出現在巧蓮的臉上,就太不尋常了。
巧蓮跑到安芸熙的身邊,謹慎了看了看四周,才壓低聲音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大少爺喝醉了,不知怎麽跑去了表小姐的院子,而她正在換衣服。”
安芸熙聞言眼前發黑,頭昏昏沉沉的,搖搖欲墜,柳嫣和巧蓮連忙扶住她,才穩住她的身子。
安芸熙咬緊嘴唇,刺痛讓她清醒了過來,沉聲道:“夫人在嗎?”
“在,夫人被幾個官太太拉着去逛園子,剛好就看見了,可是夫人……”
巧蓮沒有說完,但安芸熙也明白,林氏就算在場,以她的性子,也隻有任人捏圓搓扁的份。
安芸熙回頭看向柳嫣,柳嫣急道:“你還管我做什麽,快去吧。”
甘素問性格溫柔,又能說會道,很得甘氏的寵愛,她住的院子絲毫不比安家姐妹的差。院子地方寬闊,景緻怡人,小橋流水蜿蜒,亭台樓閣林立,雕梁畫棟,很是奢華。
此時寬闊的院子裏已圍了許多人,伸着腦袋往裏看,便見甘素問的屋子房門大開。甘素問披了一件鬥篷,把自己全身都緊緊圍住,她坐在椅子上,沒有出聲哭泣,隻是默默的流淚,滿臉的哀戚和絕望。
但這樣淚水漣漣,隐忍的哭泣更讓人憐惜,方才甘素問在席間的寬容大度很是讓人稱贊,如今受了這樣的委屈,沒有哭喊,隻是自憐自艾的默默流淚,更讓人同情。
安瑞靖臉色赤紅的跪在地上,甘氏正在責罵林氏,将她訓斥的頭都擡不起來。安瑞靖見自己的母親被罵,掙紮着就要起身,可是卻被兩個婆子死死按住。他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沒有力氣反抗,一雙眼睛都掙紅了。
安芸熙清涼的聲音驟然響起:“這是怎麽了?”
甘氏見她打斷自己的話,很是氣惱:“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跑來做什麽,還不回去。”
安芸熙笑道:“祖母莫非忘了,今天是芸熙童關開鎖之日,芸熙也是大人了。再說叫了滿院子的人來看熱鬧,怎麽我這個親妹妹倒不能來了,也讓我瞧瞧,是哪起子不要臉的狐媚子,敢來勾引我兄長。”
安芸熙一席話說的擲地有聲,幾個心思通透的馬上就明白了,神色暧昧的互相看了看。是啊,若真是疼愛自己孫子的人,怎會不愛惜他的羽毛,出了這樣的事,不遮掩就罷了,還讓這滿院子的人站着看笑話。不去處理,還站着這數落自己的媳婦,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甘氏看見衆人戲谑的臉色,氣得渾身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一直護在甘素問身邊的安文淑,卻接口怒喝道:“安芸熙,你胡說什麽,是你自己的哥哥不知檢點,喝醉了跑到了表姐的院子來的。”
安芸熙冷笑:“五姐姐好像姓安,兄長好像也是你的大哥,你護着的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出身于小門小戶的卑賤之人。”
安芸熙氣的很了,語言犀利,絲毫不留情面,安文淑看衆人鄙夷的眼神,也明白過來,自己說的話是多麽的不合時宜,而她站在甘素問身邊,也成了個上不了台面的人,忙離開甘素問,遠遠地站到一邊。
甘素問聞言吃驚的擡頭看向安芸熙,她幾番示好,都被安芸熙不冷不熱的躲開。她便知道這位六小姐不是個善與之輩。可是也沒想到她會如此的厲害,小小年紀言語犀利,不過是寥寥數言,就讓滿院子本來很是同情她的人生出了鄙夷,氣得甘氏說不出話,還把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安文淑趕走。
安芸熙也狠狠地看着她,眼中幾欲冒出火來,甘素問迅即垂下頭,掩去目中的憤恨。她從椅子上站起,撲通一聲跪了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鬥篷自己翹起了一角,露出了她白皙的小腿,昭示着她還沒有穿好衣服,安瑞靖就闖了進來。
甘素問淚流滿面,泣聲道:“姑婆婆,不要爲了素問,難爲伯母和兄長,我……我……大不了就落發去做了姑子便是。”
她衣不蔽體,被安瑞靖看見,就隻能嫁他,否則就隻有出家或者死路一條。她嘤嘤哭泣,不爲自己辯駁,反而還體諒衆人,自求出家,衆人更是同情起來。
甘氏終于歇過了一口氣,怒道:“胡說,那有這樣的道理,你……”
安芸熙冷冷的截口道:“表小姐既然有這樣的心思,那就去好了,不管你在那個庵内出家,我安家都養得起。”
甘氏見安芸熙竟然敢打斷自己的話,對着林氏怒氣沖沖的道:“看你養的一雙好兒女,都是什麽東西。”
林氏雙眼垂淚,卻無法反駁,畢竟作爲兒媳忤逆婆婆,便是不孝,平時她都不敢何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
安芸熙卻是絲毫也不顧忌,怒喝道:“我大房都不是好東西,我父親在邊疆征戰沙場多年,不辭辛勞的保家衛國不好。我母親溫柔良善,兢兢業業的操持家務不好。我哥哥小小年紀就從軍,爲國效力不好。我安芸熙謹守規矩禮儀不好,就你這個來打秋風的侄孫女好,你是我安家的祖母,還是甘家的。”
安芸熙提高了聲音,聲色俱厲,句句泣血,周圍的衆人聞言也是鴉雀無聲,這樣的一家人還不算好,還要怎樣才算好。
甘氏是安家的祖母,卻護着自己的娘家人,而這個娘家還是在安家難中時冷眼旁觀的無情之人。氏到底是出身不高,言辭上哪裏能和活了兩世的安芸熙相比,被她質問的啞口無言。
半晌才氣呼呼的道:“不管怎樣,靖哥闖進了素問的房間,一定要娶她,不能害了她的性命。”
安芸熙氣的要死:“這是她自找的,我哥哥絕不會娶她。”
“這裏輪不到你說話,孫嬷嬷,請六小姐回去。”
幾個婆子答應着就上前來拉扯安芸熙,安芸熙年幼,身單力薄,哪裏能掙得開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
安芸熙急的怒喝了一聲,拼命的掙紮,也許是因爲太用力。她覺得頭疼欲裂,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衆人的在她的眼中漸漸模糊,最後變得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