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芸熙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很想我掉進河裏淹死,還是想要編排我被鄉下後生救了,敗壞了閨譽啊。”
因爲賈岩夫妻不但對安芸熙不加規勸,還不許别的奴才阻攔她出去玩耍,因此安芸熙對他們夫妻很是客氣,如此冷嘲熱諷是從來沒有過的。
賈氏愣怔了半天,才吃吃道:“三姑娘說哪裏話,奴婢可是一心盼着你好呐。”
安芸熙冷笑:“是嗎,賈氏,你說别人那麽理直氣壯,怎麽到了自己跟前,卻糊塗了。不管是發生那種情況,你夫妻兩都是死罪。若是我在莊子上有個什麽閃失,你以爲就憑二房可以保住你們,真是笑話。我一個國公府嫡親的孫女,竟不如你們夫妻的命重要。”
一番話,不但賈氏被訓得目瞪口呆,連巧蓮都有些驚訝。她們一向娴靜優雅,不問世事的三姑娘什麽時候這麽厲害,目光犀利,心思透徹,出言一針見血。
安芸熙卻沒心思再搭理她,轉身就進去了,巧蓮心裏這個高興,簡直要忍不住笑出聲了。她繃住臉色沉聲道:“嫂子,你知道去外面怎麽說了吧,做人可要放明白點。如今國公府可是我們小姐的娘親當家,若是你敢惹我們姑娘不高興,這莊子可就要換個人管管了。”巧蓮說完,就仰着頭也進房去了,并在她面前嘭的一聲,把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賈氏嘔的吐血,重重地跺了跺腳,氣呼呼的走了。
安芸熙和巧蓮主仆兩人趴在門縫前,見賈氏跺腳走了,一起哈哈大笑。
梁隆意懶洋洋的坐在躺椅上潑涼水:“甯得罪祖宗,不得罪小人,知道嗎?”
巧蓮笑嘻嘻的道:“奴婢都那麽威脅她了,她還敢出去亂說話。”
梁隆意裝模作樣的歎息道:“明着她不敢亂說,但暗地裏有多少手腳可以動。”
安芸熙皺眉道:“你怎麽還在這裏,怎麽還不走。”
梁隆意不禁蹦來起來叫道:“你……你變臉也太快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安芸熙嗤笑:“已經過了河,當然要把橋拆了,磨都卸完了,還養着驢做什麽,沒的浪費糧食。”她說完,還不忘把剛才梁隆意的外衫扔給他,一臉你快走,我們不認識的表情。
這位小太爺可是以後名動京城的霸王,還是不要來往的爲妙。
梁隆意嫌惡的用兩根手指夾起衣衫扔在地上,皺着鼻子道:“你都穿髒了,給我洗洗,明天給我送過來。”
安芸熙挑眉:“明天……”
梁隆意笑嘻嘻的道:“是啊,我救了你,難道你不用當面道謝,明天在河邊見面,我知道一個釣魚的好地方,不見不散啊。”說完,也不等安芸熙拒絕,轉身跑了,去院中叫喊隐在暗處的東方。
安芸熙氣呼呼的,還沒有理清思緒,梁隆意俊朗的眉眼就又出現在面前。他爬在窗台上笑道:“小丫頭,河還沒有過去哦,那個少年就在你們莊子的大門前,身邊還跟着許多鄉親。說是很擔心你的安危,大張旗鼓的要去尋你呐,嘿嘿……”
他語氣中幸災樂禍的意味太濃,安芸熙腦子一熱,竟然沒有考慮,直接拿起手邊的一個茶杯,砸了過去。梁隆意眼疾手快的關上了窗戶,茶杯打在窗戶着,摔的粉碎,清脆的碎瓷聲中傳來梁隆意猖狂得意的笑聲……
巧蓮的臉色有些發白,此事若是傳開了,對安芸熙終究是不妙。安芸熙卻依然是面不改色,打開櫃子選了一身重紫顔色,比較老成的衣衫道:“巧蓮,爲我梳妝更衣。”
重紫色很多成年人都駕馭不了,可安芸熙膚色白皙剔透,重紫色穿在她身上,更顯得富貴威嚴。加上她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犀利,讓巧蓮覺得自己主子自闖了禍回來以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讓她看起來都覺得膽寒。
安芸熙平時着裝比較随意,頭發就更是簡單打理就可以了,今天卻讓巧蓮給自己梳了一個繁瑣的發式。還戴上幾支比較貴重的首飾,妝成之後,美麗而貴氣逼人。
因此看見她出現,大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靜了下來,但還有幾人在大聲的叫嚷,并在暗中窺伺着安芸熙。
安芸熙一言不發,就那麽淡淡的注視着衆人,即不發火生氣,也沒有絲毫的笑意,漸漸的人群就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安芸熙這才微笑着開口道:“今天也不到交租的時候,大家都聚在這做什麽?”
周邊鄉村有很多人家都是安家的佃戶,租種着安家的田地,聞言剛剛喧鬧的熱火朝天的人群簡直寂靜如死。
見安芸熙的氣勢壓制住了衆人,隐在衆人身後的姬雲上前驚喜的開口道:“姑娘,你回來真的太好了,剛才救你上岸後,我又被河水沖走了,很是擔心你,你沒事就好了。”
安芸熙皺眉道:“你是誰,什麽上岸河水的,你在說什麽?”
巧蓮也斥道:“我們家三姑娘一直在房中午睡,哪裏都沒有去,姑娘又不認識你,你竟然出言污蔑,說什麽你剛剛救了人,簡直是贻笑大方。”
姬雲臉上滿是無辜委屈的樣子,結結巴巴的道:“姑娘,我隻是救人心切,擔心你的安危,又……又不圖什麽回報,你爲什麽……爲什麽……”說着,眼圈發紅,雖然沒有落淚,但那氣憤又委屈的樣子着實讓人同情。
于是同情心泛濫的鄉親們頓時又長出了幾個膽子,紛紛譴責道:“人家冒着生命危險救了你,怎能轉身就不認了呐,虧的雲哥急的什麽似的。”
“是啊,我們下裏巴人的命也是命啊,冒險救了姑娘,沒句感謝的話就算了,還落了一頓不是。”
“我們雲哥小小年紀,已經是舉人的身份了,可不是随便被人訓斥的人,你們太過分了。”
剛剛被安芸熙壓制下去的人群,頓時又亂紛紛起來,賈氏夫妻隐在安莊的下人們中間,似乎也沒有要出面,維護自己主子的意思。
見衆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吵吵嚷嚷的,連巧蓮都有些驚慌。安芸熙卻依然是面不改色,小小的身子站在人群中央,顯得異常單薄,但她臉上的神情卻很是淡定。
衆人如此怒火萬丈的責罵,安芸熙聽了,也沒有絲毫的怒容。甚至吩咐了幾個下人去端了茶水出來,還把新摘的大白梨擡出來一筐,放在衆人面前,爲他們解渴。自己則興緻勃勃的聽他們說話,好似他們說的根本不是自己。
見狀,衆人終于悻悻然的住了口,安芸熙才好整以暇的開口道:“你們都是在安莊種莊稼的老人了,我不怪你們這麽多大人來欺負我一個小孩子,也不怪你們不顧主仆的情分,不分青紅皂白的來指責我。”她說着,淡淡的瞥視了衆人一眼,最後才看向姬雲道:“我隻問你,你說剛才救了我,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姬雲沒想到安芸熙一個小姑娘,面對這麽多人的指責,竟然還這樣理智而冷靜。若是換了别的小姑娘,怕早已泣不成聲,吓的說不出話來。
可是安芸熙漂亮的小臉上,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隻是那樣靜靜的盯着他。
姬雲垂首,避開她犀利的視線,低聲道:“沒有,我……我當時慌着救人,哪裏能想的那麽多。可是姑娘剛才落了水,身上的衣服和頭發都濕了。”他說完,擡頭看了安芸熙雖然梳理整齊,但明顯還有些濕潤的秀發一眼,就又低下了頭。
他的話成功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安芸熙的頭上,見她的頭發是濕的,衆人的目光都有些譴責之意。
連安莊下人們的目光都有些詭異起來,那些小丫鬟們更是一副躍躍欲試,想要打抱不平的架勢。姬雲雖然還是青澀的少年,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太具有欺騙性。那些丫鬟們恨不得姬雲救的是自己,一個個盯着他癡癡發笑,想要和他說話,又不敢。
安芸熙暗中咬牙,是啊若是當年的自己,面對如此俊美的少年,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哪裏還會爲自己辯駁,可惜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
安芸熙心中恨極,臉上越發笑的甜美:“你慌着救人,怎麽有時間仔細的看所救的人是什麽模樣,你怎麽就認定是我呐,你又是怎麽知道我是國公府的三小姐呐。”
安芸熙的笑容甜美,聲音娴靜溫和,但一連串的問話卻犀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