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芸熙也毫不在意,快步沖進了雨幕中,雨越下越大,絲絲縷縷的秋雨浸濕了她的頭發,涼透了她的心。姬珍的院子和姬氏相鄰,不遠的路程,安芸熙也被雨水淋的濕透了。
雨水順着頭頂的發絲滾滾而落,模糊了她的視線,雨幕中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安芸熙卻是什麽都顧不得了,徑直闖進了張嬷嬷的房間。
張嬷嬷倚老賣老,又依仗着在姬珍面前得臉,自己住在一件寬敞的房屋。此時,她坐在桌前,小翠正讨好地給她塗抹藥膏。嘴裏自然不幹不淨的罵着人,小翠正罵的高興,回頭卻看見渾身濕透的安芸熙。
安芸熙的頭發和衣衫都已濕透,看起來實在是狼狽不堪,但她的澄澈的雙眼此時卻如惡浪滔天,怒焰熊熊燃燒。嚣張愚昧如小翠也不敢再吐出一個字,張嬷嬷早吓得站起身,瑟瑟發抖的站在桌後。
安芸熙上前幾步,冷冷道:“嬷嬷,你也是府裏的老人了,一把年紀,竟然沒有絲毫的恻隐之心。你将疏影打得的暈倒在地,在雨中淋了半夜,性命堪憂。張嬷嬷,你忘了自己的孫子尚在襁褓,難道都不肯爲年幼的孫子積點陰德嗎?”她的語氣雖然平和,但渾身透出來的寒意卻讓兩人激靈靈的打了給寒顫。
張嬷嬷嗫嚅道:“我……我沒有……”
“你去我的院子裏傳話,我和小翠走在前面,你走在最後面,不是你動的手還有誰。也怪我沒有想到,你如此的心狠手辣,睚眦必報。”
張嬷嬷無言以對,退無可退之機,她仰仗着在自己主子的院子裏。不禁鼓起勇氣,挺起了胸膛道:“姨娘又沒有親眼看見,怎能無憑無據的僅憑推測就來責罵與我。”
安芸熙怒極而笑:“你要證據是嗎,好,我給你證據。”
兩人見她在袖中掏摸,以爲真的有什麽證據,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誰知安芸熙拿出來的竟然是一把剪子,兩人尖叫一聲,還沒有回過神來,安芸熙已将剪子逼在張嬷嬷的脖子上。
張嬷嬷肥胖,脖子上的肉松松的一堆,登時就被剪子的利刃割破了一點皮肉,張嬷嬷驚天動地的叫喚起來。可是姬珍早已醉死,院子裏别的奴才看見安芸熙怒不可遏的樣子,也不敢出面阻攔,任由她押着張嬷嬷走出了院子。
張嬷嬷一見進了姬氏的院子,又期期艾艾的叫喚起來,安芸熙也不說話,隻是将剪子向前送了一分,張嬷嬷疼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再發出絲毫的聲音。
張嬷嬷臉上的傷腫起了老高,看起來有些扭曲變形,如今脖子上鮮血橫流,看起來更加的可怖。
安芸熙壓制着她走進姬氏的房裏時,最先看見的劉婆子吓得大聲驚呼起來。
姬氏正愛不釋手的觀看一件玉佛,聞聲不耐煩的怒斥道:“你個少見多怪的老婆子,叫喚什麽?沒的再吓壞佛祖了,呵呵……”她說着,還用自己的袖子不住地擦拭起來。
劉婆子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她的身後,嘴哆嗦着卻說不出一句話。姬氏欣喜之餘,眼角餘光卻瞥見劉婆子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不禁回頭看來。
安芸熙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卻寒冽如冰,渾身上下殺氣彌漫。姬氏一驚,随即又見張嬷嬷臉孔變形,脖子上血肉模糊的樣子,吓得尖叫一聲。手中愛若珍寶的玉佛應聲掉在地上,玉佛舉起的那隻手臂當啷一聲斷裂開來。
姬氏顧不上心疼,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這是要幹什麽?”
安芸熙淡淡道:“是張嬷嬷将疏影打得重傷,如果老夫人不肯爲她請醫診治,我隻有将她送到府尹大人那裏,告她殘害性命。”
姬氏氣得渾身直哆嗦:“你這個膽大包天的賤人,你……你竟然敢……”
不等她罵完,張嬷嬷已高聲叫道:“老夫人快救我,老夫人救我啊!”
姬氏氣得直咳嗽,劉婆子上前爲她順着胸口,一邊勸慰道:“老夫人,還是請大夫過來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出了什麽事,丢臉的還是禦史府啊。”
姬氏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還是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的道:“那就叫人快去請,芸娘,你……你還不把人放開。”
安芸熙不動,隻是淡淡道:“疏影是張嬷嬷打傷的,于情于理她都該前去照顧,就讓她在我院裏呆幾天。什麽時候疏影好了,我自然會放了她,可疏影若是有什麽意外,她也别想活命。”說完,依舊挾持着張嬷嬷轉身去了。
姬氏氣得渾身發抖,卻是無可奈何,隻得眼睜睜的看着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大夫倒是很快就請來了,但在如此寒涼的秋夜,還下着雨,大夫的臉色很是不好看。見病人所在的院子如此的破舊,心知必是不受寵的,一個身份低微的丫鬟竟然勞駕他半夜出診,大夫的臉色簡直是黑如鍋底了。
診治時就很是敷衍,張嬷嬷戰戰兢兢的在一旁伺候,安芸熙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就冷冷開口道:“醫者父母心,大夫如此敷衍,是看不起禦史府嗎?今天可是禦史大人新婚的大喜日子,若是你醫治不好她,出了什麽意外,禦史大人一定會重重酬謝你的。”
安芸熙的語氣依然是平靜如水,但說出來的話卻如刀似劍,句句誅心。那大夫再不敢怠慢,仔細的診治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這位姑娘本身就有傷在身,又被人踹了兩腳,偏偏踹在心口處,氣血淤堵。沒有及時的診治,又淋了雨,簡直是雪上加霜,若非她年輕,恐怕已死于非命了。哎……”
安芸熙急的還沒來得及問話,張嬷嬷倒搶先開口,緊張的問道:“那大夫可有法子治好她?”不怪她緊張,先不說安芸熙一副凜冽的模樣,她可是說過如果疏影有什麽閃失,就要自己的命。
大夫卻不知道其中緣由,隻是歎道:“隻能忠人之事,聽天由命了,我開一些藥,你們趕快給她煎服了,若是能夠及時的退燒,那還有救,若是依然高燒不退,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哎……”說完,長長的歎息着去開了藥方。
前去請人的徐二還候在院外,診治完後,自去送大夫回去,順道把藥拿了回來。院門倒塌,沒人來修繕,大門洞開,徐二卻不敢進去,隻是在外面叫了張嬷嬷去拿了藥進來。
此時性命攸關,張嬷嬷倒是不敢懈怠,接了藥不敢耽擱就在房檐下用小炭爐煎藥。煎好後又趕緊吹涼了,給疏影服下,暗中求神拜佛的希望疏影服藥後,趕緊醒過來。
可惜事與願違,疏影一直沉睡不醒,溫度也一直降不下來。安芸熙一宿都沒有合眼,不住的用涼水沾濕帕子,敷在她的額頭上,還給她擦身,但都收效甚微。
熬了四五天,安芸熙的眼都熬紅了,但疏影的病依舊沒有起色,還日漸沉重。到了第六天,終是香消玉殒,回天乏力。
安芸熙親自打了水,給疏影梳洗,又給她換好了衣衫,慢條斯理的給她梳妝。
安芸熙越是平靜,張嬷嬷就越是吓得要死,她撲通一聲跪在床前。狠狠地甩了自己幾個耳光,這次沒有絲毫的作僞,用盡了全力。
“夫人,奴婢隻是氣不過,踢了她兩腳,真的沒有想要害她的性命,真的……夫人,請您相信奴婢。”見安芸熙無動于衷,張嬷嬷咬牙道:“夫人,其實疏影還是有救的,若是按大夫開的藥方,是可以救活的。但是……但是……”
聞言,一直呆滞漠然的安芸熙才回頭看着她道:“怎麽會事?”
張嬷嬷嚎哭道:“郡主進了門,就抓住了中饋大權,把府中的積蓄都拿走了。說是要爲大人綢缪鋪路,沒有銀子可不行。老夫人手中沒了銀子,就死命的苛待下人,疏影姑娘的藥裏有幾味貴重的藥,都被換了,所以才……夫人,真不是奴婢的錯,請夫人開恩啊。”
安芸熙的臉色雖然平靜,但聲音卻似冰雪凝結:“你敢肯定。”
張嬷嬷吓得磕頭如搗蒜:“奴婢敢用性命擔保,因爲奴家的娘家是做藥材生意的,所以奴婢認得許多藥材,絕對錯不了。”
安芸熙放下手中的梳子,緩緩起身:“張嬷嬷,我就暫且信你一回,你在府裏有相熟的家丁。讓他們幫忙把疏影送出去,好好安葬,若再有什麽閃失,我絕不饒你。”說着,退下手腕上的碧玉手镯,猶豫了一下,就交到了張嬷嬷的手中,接道:“買一副厚實些的棺木,多送一些紙錢。”
張嬷嬷點頭答應,她知道安芸熙自從進了姬府,不遺餘力的爲姬雲綢缪。嫁妝幾乎都散盡了,隻有這隻碧玉手镯,怎麽也不舍得。那原是安芸熙母親留下的遺物,生前親自給她戴上才咽的氣。
張嬷嬷實在是吓得夠嗆,又知道這隻镯子來曆不凡,倒是不敢有什麽歪心思。竭盡全力的說服了府中幾個相熟的家丁,處理疏影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