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了指揮部,我就看到馬利甯坐在桌邊,面前擺着厚厚的一疊資料。我還以爲又是什麽戰報,便快步地朝他走過去,同時問道:“參謀長同志,又是前線的戰報嗎?”
我以爲馬利甯會回答我,說是來自馬格努謝夫和普瓦維登陸場的戰報,或者說是塞羅茨克登陸場的最新情況。誰知他站起身朝我走過來,與我和捷列金兩人握手後,開口說道:“不是戰報,而是華沙這幾年的氣候資料。”
聽說是氣候資料,我立即猜到肯定和接下來的渡河行動有關,連忙朝桌子走過去,同時問道:“參謀長,找到我們需要的資料了嗎?”
“是的,麗達,找到了。”馬利甯神情有些沮喪地說:“根據資料上的記錄,維斯瓦河在十二月中旬才會全部上凍,但冰面的厚度普遍隻有五到八厘米。”
我聽到這麽數據,心裏不禁咯噔一下,在沉默片刻後,喃喃地說道:“也就是說,就算維斯瓦河結冰,我們也隻能讓步兵渡河?”
“是這樣的,”馬利甯表情嚴肅地說:“就算隻讓步兵在冰面上行走,也不能攜帶過多的東西,否則會導緻冰面的破裂。”
“在河面完全結冰前,”軍事委員捷列金此刻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河面上會出現大量的浮冰,使我們無法在維斯瓦河上繼續使用船隻。”
“軍事委員同志說得對,”捷列金的話剛說完,馬利甯便及時地表示了支持:“隻要河面上出現浮冰,我們對西岸登陸場的運輸,就隻能依靠那兩道浮橋了。”
我聽馬利甯提到了浮橋,便立即關切地問道:“浮橋的情況怎麽樣,我們的運輸隊還能順利地通行嗎?”
“是的,雖然德軍經常出動飛機,來轟炸我們的浮橋,但在我們的空軍和地面防空部隊的努力下,浮橋到目前爲止還完好無損。”馬利甯介紹完情況後,開始向我訴苦:“不過浮橋的運輸能力有限,我派後勤部長去河邊了解過,東岸排隊過河的運輸車隊,有的甚至是前天晚上就等在這裏了,到今天還沒能輪到他們渡河;而西岸運送傷員的車隊,又遲遲無法渡過來,導緻一些傷員沒有犧牲在戰場上,卻在等待渡河的過程中痛苦地死去。”
馬利甯的話,讓我想起了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在最艱苦的時候,由于德軍對伏爾加河上行駛的船隻狂轟濫炸,導緻後面的兵員和物資運不過來,而城裏的傷員也運不過去,衛生員隻能将數以百計的傷員扔在河邊,聽任他們自生自滅。
想到當年那凄慘的一幕,我的鼻子就不禁一陣陣發酸。想到這裏,我捏了一下鼻子,随後問馬利甯:“參謀長,我們現在還有能力架設新的浮橋嗎?”
對于我的這個問題,馬利甯躊躇地說:“由于沒有足夠的架橋器材,所以要想再架設可供坦克、大炮和卡車通行的浮橋,是基本不可能的。”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急匆匆地問:“那讓步兵通行的橋梁呢?”
“步兵通行的橋梁,倒沒問題。”馬利甯有些疑惑地問:“麗達,如果我們的技術裝備不能過河,就算我們調再多的步兵過河,所起的作用也有限啊。”
“近衛第八集團軍防禦的馬格努謝夫登陸場,每天都在進行激烈的戰鬥,負傷的指戰員一定不少,我們要想辦法把傷員盡快撤下來,争取讓他們早日康複能重返戰場。”我向馬利甯解釋說:“我之所以準備再架浮橋,就是爲了更快地将傷員從對岸運回來。”
“可是新浮橋如果不能通行車輛的話,我們該如何把傷員運過來?”捷列金不解地問道。
“很簡單,用人把傷員擡過來。”我指着地圖對馬利甯和捷列金說道:“西岸準備後送的傷員,由救護車送到維斯瓦河邊,等在這裏的擔架員把傷員從浮橋上擡過來,擡上停在東岸的救護車。你們看這樣行嗎?”
聽我說完後,馬利甯和捷列金兩人合計一下,随後同時點頭說:“這是好辦法,隻要救護車不再過橋,那麽浮橋的運輸壓力就能大大減輕,以便我們能将更多的物資運過去。”
我心裏核計了一下,覺得就算這樣做,還是無法解決浮橋通行能力有限的問題。因爲不光要從東岸往西岸運物資,那些卸完貨的卡車,還要從河西開回來,這樣每天能從東岸到西岸的坦克、火炮數量就會非常有限。要想加快西岸的物資囤積數量和集結更多的技術裝備,還要另外想辦法。
我坐在桌邊,盯着地圖看了半天,心裏覺得再架可供坦克和車輛通行的浮橋,已沒有任何可能,我們目前嚴重缺乏架橋的器材,況且就算架上了,在德軍飛機的狂轟濫炸下,也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馬利甯見我盯着地圖發呆,便小心的問:“麗達,你想到了什麽好辦法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沒有想出好辦法。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捷列金輕輕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但效果似乎都不明顯,除非讓我們的卡車插上翅膀飛過去,這樣就能保證對岸所需的物資。”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捷列金的話頓時讓我打開了新的思路:對啊,既然陸路走不通,我們可以考慮空運的途徑啊。想到這裏,我連忙抓起桌上的電話,給空軍指揮部撥去了電話,聽到波雷甯的聲音後,我立即問道:“将軍同志,我想問問,在您的部隊有多少運輸機?”
“有20架美國援助的C46型運輸機。”波雷甯說完這話後,好奇地問:“副司令員同志,難道您打算在敵人的後方空降嗎?”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吩咐道:“将軍同志,給我報一下這種飛機的參數。”
“這是美國寇蒂斯公司制造的全金屬雙發、單翼軍用運輸機。”聽到我的吩咐後,波雷甯立即向我彙報這種飛機的各種參數:“C46型運輸機翼展32.92米,機身長23.27米;最大起飛全重25.4噸,載重3.64噸,巡航速度301千米/小時,航程1883千米,可乘全副武裝士兵40人;裝有美國普惠公司R—2800—51型,雙排汽缸、星型氣冷活塞式發動機二台,每台功率2000馬力。”
我等波雷甯報完飛機的參數後,這才說道:“将軍同志,我沒有在敵後空降的想法,我之所以想了解這種飛機的性能,是打算在維斯瓦河兩岸開辟一道運輸線。”
“維斯瓦河兩岸的運輸線?”波雷甯聽完這麽說,不禁滿頭霧水地問:“副司令員同志,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這樣的,空軍司令員同志。”自從知道空軍有20架美國人提供的C46型運輸機,我的心裏踏實了許多,所以我便放心大膽地對波雷甯說起自己的計劃:“我打算讓運送物資的車隊,将物資卸載在機場,然後用運輸機将這些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到維斯瓦河西岸的馬格努謝夫和普瓦維兩個登陸場。怎麽樣,有困難嗎?”
“副司令員同志,您的計劃理論上是可行的。”波雷甯在電話裏字斟句酌地說:“隻要對岸的登陸場有長達五百米的跑道,我們的飛機就能在那裏平安地降落。”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在得到了波雷甯的确認後,我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我對着話筒說道:“我先與崔可夫和科爾帕克奇兩位将軍聯系,等他們給了我确切的答複後,我再給你打電話。”
我放下電話的時候,看到馬利甯和捷列金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我,看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我望着兩人問道:“你們說說,我的這個方案行嗎?”
“我覺得這個方案很不錯。”馬利甯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捷列金後,盯着我說道:“非常值得一試。”
見馬利甯也同意了我的意見,我便立即撥通了崔可夫的電話。開門見山地問:“将軍同志,您那裏的情況怎麽樣?”
“麗達,情況很不妙。”崔可夫向我訴苦道:“敵人每天都向我們的登陸場發起進攻,由于缺乏足夠的技術裝備,雖然敵人的進攻都被我們打退了,但部隊的傷亡卻很大。”
“将軍同志,我明白您的處境。不過由于我們的運輸能力有限,在短時期内估計很難改變現有的局面。”
“沒錯,目前每天從東岸運過來的物資和彈藥,隻能勉強夠用。”崔可夫有點擔憂地說:“假如浮橋被敵人的飛機炸斷,我們在西岸的部隊越多,就越容易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
“崔可夫将軍,我現在想出了一個辦法,可能最大程度地增加對你們的物資和彈藥供應。”由于我從來沒去過馬格努謝夫登陸場,對那裏的地形不了解,所以有些底氣不足地說:“不過需要你們的全力配合。”
“副司令員同志,你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崔可夫态度恭謹地對我說:“隻要是我能力範圍内,我一定全力完成。”
“是這樣的,崔可夫将軍。我打算派空軍的運輸機爲你們運送物資,但不知道你們能否在安全地段,爲運輸機建立一個至少長五百米的跑道?”
我的話剛說完,聽筒裏忽然沒有了聲音。根據我的經驗,這一定是崔可夫捂住了話筒,正在和他的幕僚在商議此事。果然過了一會兒,聽筒裏再次傳出了他的聲音。他激動地說:“副司令員同志,我剛剛問過我的參謀長和工程兵主任,他們說可以連夜修一條這樣的跑道。關于如何引導飛機着陸,我們也有了方案,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我們都将在跑道的兩側燃起篝火,爲空軍的同志指引方向。”
崔可夫這邊的事情落實後,我又給科爾帕克奇打去了電話,把專門在他的登陸場開辟運送航線的事情說了一遍,把他也樂壞了。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證說一定連夜将五百米的跑道修好,讓運輸機可以在天亮以後順利着陸。
聯系完崔可夫和科爾帕克奇之後,我趕緊又給波雷甯打去了電話,對他說:“将軍同志,我已經和維斯瓦河西岸的兩位司令員說好了,他們将連夜搶修可供運輸機降落的跑道。他們會在跑道的兩側燃起篝火,來引導運輸機順利降落。”
“太好了,副司令員同志。”波雷甯對我說:“請您立即命令運輸車隊将要空運的物資,都轉運到盧布林郊外的機場,等到天亮時,我會派出兩架滿載物資的飛機,分别飛往馬格努謝夫和普瓦維,來建立新的運輸航線。”
我正準備放下電話時,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連忙又叮囑波雷甯:“對了,将軍同志,請您提醒您的飛行員注意,千萬不要把硝煙彌漫的戰場,當成了着陸點,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明白嗎?”
“副司令員同志,您就放心吧。”波雷甯信心十足地向我保證說:“我派出的都是經驗豐富的飛行員,他們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航線的起點和終點,我都安排好了,接下來該安排物資的問題了。我對馬利甯說:“參謀長,立即給後勤部長打電話,通知他:除了停留在維斯瓦河邊的運輸車隊外,其餘正朝着維斯瓦河而來的車隊,都把物資轉運盧布林郊外的機場。”
對于我的這道命令,馬利甯有些遲疑地說:“麗達,爲了穩妥起見,我看還是等空軍的試航成功後,我們再将物資全部轉運機場,現在隻派一兩支小型的車隊過去就可以了。”
“不行,參謀長同志,不行。”我果斷地否定了馬利甯的提議:“如今停留在維斯瓦河邊的運輸車隊已經太多,與其讓大家都堵在河邊浪費時間,不如孤注一擲,讓空軍的運輸機将物資運到河對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