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我下了課以後,穿過操場朝校門口走去,打算到附近坐地鐵回家。操場聚集了不少的學員,從少校到少将都有,大家根據彼此間的親疏程度,圍成了不同的圈子。看到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這些學員都會停止交談,擡手向我敬禮。
我不時地擡手向學員們還禮,同時加快了腳步朝校門口走去。“将軍同志,”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叫我,連忙停下了腳步,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位身材,相貌英俊的年輕軍官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快速地瞥了一眼他肩上的軍銜,随後客氣地問:“少校同志,是你在叫我嗎?”
可能少校聽出我的客氣中帶着疏遠,連忙提醒我說:“将軍同志,難道您不記得我了嗎?”
我仔細地打量着面前的這位少校,努力地在腦海裏尋找着和他匹配的形象。可想了半天,雖然覺得他很面熟,但實在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我隻能試探地問:“少校,你是哪個班的學員,我給你們講過課嗎?”
“将軍同志,我還沒有榮幸聽您講課呢。”少校笑容滿面地回答說:“難道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心裏暗說你是誰啊你,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我爲什麽要記住你啊?我沒有心思和他打啞謎,便有些不耐煩地說:“對不起,少校同志,雖然你看到有點面熟,但我的确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你了。”
少校聽我這麽說,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将軍同志,您真的不是認識我了。”
“不認識!”我冷冷地說道。
就在我打算轉身走開時,忽然聽到少校又說:“您還記得前幾天在院長時見過的五名軍官嗎,就是在食堂裏打架那幾個?”
他一說到在食堂裏打架的軍官,我的腦子裏立即開始回想那天的情形,排在隊頭是一名上校,依次是兩名中校和兩名少校,難道這人是兩名少校中的一員嗎?我仔細地端詳着少校,同時和我記憶中的兩個人進行比較,越看他越像站在隊尾的那位鼻青臉腫的少校。
于是我用手指着他:“你是近衛第56師第254近衛團的副團長,莎薩少校!”
“沒錯沒錯,将軍同志,正是我。”莎薩聽到我準确地叫出了他的職務和名字,不禁激動地說:“您的記憶真好,居然還記得我。”
對于他的誇獎,我在心裏不禁苦笑連連,心說如果不是你提醒的話,我估計永遠想不出你是誰。我沖他笑了笑,問道:“少校,你臉上的傷好了?”
“早就好了,”莎薩笑着對我說道:“謝謝您的關心!”
搞清楚少校的身份後,我立即聯系到馬特洛索夫,因爲後來各個國家都湧現出了以他爲榜樣,堵敵人槍眼的英雄,因此我對這位英雄非常感興趣,便好奇地問莎薩:“少校同志,你能給我講講馬特洛索夫的故事嗎?要知道,如果不是那天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還真不知道出了這麽一位優秀的英雄。”
“将軍同志,我給您看一樣東西,您看了以後,就能明白馬特洛索夫是一位怎麽樣的英雄了。”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軍人證,從裏面取出一張折成四方形的紙。
我急忙伸手接過他手裏的那張紙,拿到眼前展開,隻見上面寫道:“國防人民委員命令第269号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三日,第56近衛師第254近衛突擊團,普通近衛軍戰士亞曆山大·馬特約耶維奇·馬特洛索夫,在争奪切爾努什村,與德國法西斯強盜作戰的決定性時刻,沖到敵人的一個火力點後,用自己的身體遮住了槍眼,犧牲了自己,因而保證了進攻不對的勝利。
一九四三年六月十九日,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指令,追認普通近衛軍戰士馬特洛索夫同志以蘇聯英雄的稱号。馬特洛索夫同志的偉大功勳,對于紅軍全體指戰員,應當成爲軍人的勇敢與英雄主義的榜樣。
爲了永久紀念蘇聯英雄、普通近衛軍戰士亞曆山大·馬特約耶維奇·馬特洛索夫,我的命令如下:
一、近衛第56師第254近衛團,正式命名爲‘亞曆山大·馬特洛索夫第254近衛團’;
二、将蘇聯英雄、普通近衛軍戰士亞曆山大·馬特洛索夫的名字,永遠列入亞曆山大·馬特洛索夫第254近衛團第一連的花名冊内。
國防人民委員會蘇聯元帥斯大林”
我此刻總算明白,爲什麽那晚朱可夫會威脅那名上校,說他侮辱了被斯大林親自追認的英雄,要把他送上軍事法庭。根據手上的這份命令顯示,馬特洛索夫是斯大林欽點的英雄,任何人對他的英雄行爲産生質疑,都是不允許的。可能正是因爲如此,雖然前幾天莎薩少校先動手打人,而且打得還是比自己軍銜高的軍官,但最後伏羅希洛夫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指着命令的第二條,好奇地問:“少校同志,我想問問,将馬特洛索夫的名字永久列入第一連的花名冊,是什麽意思啊?”
莎薩用驚詫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後,如實地回答說:“意思就是說,隻要第一連還存在,花名冊上就會有馬特洛索夫的名字。每天早晨點名時,隻要連長念到他的名字時,所有的戰士都要集體回答‘到!’”
通過莎薩的解釋,我不由想起了雷鋒,據說他生前所在的汽車連每天早晨點名時,隻要點到他的名字,所有的戰士也會同時響亮地回答道:“到!”
“少校,”我将斯大林親自簽署的命令折好後,重新遞還給了莎薩,同時問道:“馬特洛索夫被追授爲蘇聯英雄以後,對全體戰士們起到鼓勵的作用了嗎?”
“是的,将軍同志。”薩莎小心地将命令放進軍人證裏,随後回答說:“在接到斯大林同志親筆簽署的這道命令當天,我們全團指戰員在嶄新的近衛軍團旗前宣誓:要向馬特洛索夫同志學習,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報效自己的祖國。”
“我想,戰士們應該都實現了他們的諾言吧?”
“沒錯,将軍同志,您猜得很對。我們團的戰士在無數次戰鬥中,用自己的行爲來證明了這一點。”莎薩表情肅穆地對我說:“有一次我們在奪取一個重要高地時,遭到了德軍的頑強阻擊,連續三次沖鋒都被敵人打退了。連指導員弗倫諾夫中尉冒着敵人的密集火力,站起身沖着戰士們喊道:‘同志們,如果誰感到了害怕,誰感到了困難,就想想馬特洛索夫。跟我上,弟兄們,爲了祖國,爲了斯大林,前進!’
在弗倫諾夫的号召下,戰士們勇敢地從自己隐蔽的地方站起來,再次向着敵人的陣地發起了沖鋒。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我們将敵人從高地上趕走。”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可不是嘛,将軍同志。”莎薩聽我這麽說,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繼續滔滔不絕地說:“後來我們團在執行穿插任務時,有一個排的戰士搶占了一個高地,卡住了德軍的退路。……他們打退了敵人一撥又一撥的進攻,最後全排隻剩下了一名戰士。當他打電話向連長彙報時,連長問他:‘你們還剩下多少人?’
戰士回答說:‘我和馬特洛索夫在并肩戰鬥!’”
一說到馬特洛索夫,這位馬特洛索夫近衛團的副團長好像就有說不完的話,以至于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等他告一段落,我連忙岔開話題:“少校同志,這幾天你沒有再和那位上校發生沖突了吧?”
“沒有,”莎薩搖着頭說:“後來在食堂又遇到過兩次,他爲自己那晚喝醉酒,發表了不當言論一事,向我鄭重其事地道了歉。”
我擡手看了看表,發現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和莎薩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趕緊說道:“少校同志,我另外還有事情,我們改天再聊吧。”說完,朝他擺了擺手,也沒再搭理他,便快步地朝校門走去。
我剛走出校門,就看到有一輛黑色的轎車,沿着莫斯科河邊從北往南開。我看了一眼車的牌照,是參謀總部的,我心裏還在說,從方向來看,應該是剛剛從克裏姆林宮出來,不知道什麽坐的是安東諾夫,還是其餘的成員。
沒想到車開到我的身邊後,居然停了下來。後面的車窗被搖了下來,露出華西列夫斯基那熟悉的面孔,他探出身子從我一擺頭:“麗達,上車,跟我到參謀總部去,朱可夫元帥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