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娜她們顯然認識這些人,在和其中一個包着黑頭巾的女人聊了幾句後,便從車上搬下了幾袋面粉和大麥交給她們,甚至還給了一麻包的蘋果。
等到我們重新上路後,我好奇地問尼娜:“這些人是哪兒來的,我看你好像認識她們?”
“馬伊達内克集中營的幸存者,都是一些猶太人”尼娜表情黯然地說:“由于沒有食物,她們經常會到城裏來乞讨。”
“集中營的幸存者?”聽了尼娜所說的集中營名稱後,我皺着眉想了片刻,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所記得隻有奧斯維辛集中營。我搖了搖頭,接着問道:“既然她們已經被我軍解救了出來,爲什麽不會自己的家鄉去呢?”
“集中營裏又不光隻是波蘭的猶太人,還有來自德國、捷克斯洛伐克、荷蘭、法國、匈牙利、比利時和希臘的猶太人。”一旁的烏蘭諾娃接着說:“這些地方如今還被德國人占領着,她們就算回去,也逃脫不了再次被送進死亡集中營的命運。”
我聽到烏蘭諾娃說到了死亡集中營,不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心裏說她怎麽會知道這種說法的呢?我的表情被尼娜看在眼裏,她連忙對我說:“麗達,你也許不知道,這個集中營裏有七座毒氣室,每次被送到的猶太人下了火車後,就有由一名營地官員向新來者宣布:他們已經抵達一座中轉營,将在此淋浴和消毒衣服,再啓程前往不同的勞動營。
在宣布完這些以後,猶太人被帶到火車站附近的廣場。德國看守将男女分開,男子走一邊,而兒童跟母親走另外一邊。婦女兒童在一間木闆房裏脫掉衣服,婦女的頭發被剪掉。接着,她們被迫裸體離開木闆房,走入狹窄、圍有栅欄的通道,這是經過僞裝的通往毒氣室的道路。
等受害者都進入在毒氣室以後,德國看守就會關閉大門,然後機器開始運轉,毒氣湧入。不到半小時,室内的人全部死亡,而下一組受害者準備進入。與此同時,屍體被一組名爲特遣隊的猶太囚徒從另外的出口運出,直接推進焚屍爐。”尼娜在向我講述這件事時,不知道是因爲激動還是恐懼,整個身體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顫抖着。
我等尼娜說完以後,便停下了腳步。見我不再往前走,尼娜也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問:“麗達,你怎麽不早了,這裏離我們住的地方還很遠呢。”
“尼娜,”我在思索片刻後,果斷地對她說:“今天我另外還有事情,就暫時不到你們那裏去了。最近我會到别的地方去,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你們幫助的話,我會去找你們的。”說完,我向她伸出手,友好地說,“我們就此分别吧,我的好朋友!”
和尼娜她們分開以後,我連衣服都沒換,徑直朝方面軍司令部的所在地走去。到了門口,站崗的戰士沒能立即認出穿便服的我,執勤的軍官攔住了我的去路,客氣地問:“這位姑娘,請問你到這裏來有什麽事情嗎?”
“我是奧夏甯娜,”我立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掏出自己的證件朝對方晃了一下:“我有急事要見司令員同志。”
軍官連忙閃到了一旁,給我讓出了通道。當我快步從他面前經過後,還聽到他在後面提醒我:“副司令員同志,司令員和參謀長都在指揮部裏。”
我走進指揮部,看到羅科索夫斯基和馬利甯以及幾名作戰參謀,正圍着地圖在讨論着什麽。聽到我急促的腳步聲,羅科索夫斯基扭頭望過來,等看清楚是我以後,不禁好奇地問:“麗達,你怎麽穿着便服,是剛從什麽地方逛完回來嗎?”
說完這句話,他不等我說什麽,轉身對着那些已在桌前站直身體的參謀說道:“好了,事情就這麽定了,你們立即回去執行吧!”
參謀們答應一聲,集體轉身離開。羅科索夫斯基朝旁邊空着的位置擡了擡手,示意我坐下,随後問道:“麗達,你這麽急着趕過來,有什麽要緊事嗎?”
“元帥同志,”我把挎包往椅子後背一挂,立即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我想問問馬伊達内克集中營是怎麽回事?”
“馬伊達内克集中營?”羅科索夫斯基把這個地面重複一遍後,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地起來:“我軍在七月下旬解放了這個集中營,目擊者給我講述的情況使我永生難忘,法西斯匪徒在這個集中營裏殺害了約150萬人,其中包括大量的老人、婦女和兒童。他們在集中營裏所實施的法西斯獸行,是對人類最嚴重的犯罪。”
聽說在馬伊達内克集中營裏有差不多150萬人遇害,我不禁被這個驚人數字驚呆了。就在我膛目結舌,說不出話的時候,馬利甯走了過來,好奇地問我:“麗達,你想了解這個集中營的情況嗎?”
在看到我點頭表示肯定後,馬利甯開始向我介紹起這座集中營的情況:“伊達内克集中營,位于盧布林東南四公裏。建立這個集中營的目的,是消滅第三帝國的敵人、協助滅絕猶太人、參與驅逐和‘重新安置’住在普通政府紮莫希奇地區的波蘭人。
馬伊達内克集中營占地667英畝,位于連接盧布林、紮莫希奇與海烏姆的公路旁。周圍環有帶高壓電的雙層帶刺鐵絲網和19座瞭望塔,塔中有士兵站崗,以防有人逃跑。該集中營由五部分組成:22座牢房、7間毒氣室、2個木制絞刑架、1座小型焚屍爐和其它形形色色必不可少的建築:例如儲藏室、工場、洗衣房和煤炭儲藏室等。
這個集中營在1941年9月建立,十月便有第一批囚徒抵達馬伊達内克。在接下來的兩年半時間裏,一批批囚徒接踵而至,其中有來自蘇聯戰俘營的,也有來自其它集中營的,比如來自薩克森豪森、布痕瓦爾德、達豪、奧斯威辛、諾因加默和弗洛森比格的。
集中營内的其他囚徒包括:德國人搜捕的或以前囚禁在其它地方的波蘭平民;波蘭、德國、捷克斯洛伐克、荷蘭、法國、匈牙利、比利時和希臘的猶太人;白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非猶太人;紮莫希奇地區被趕出家園的波蘭農民。1943年4月的華沙隔都起義後,數萬猶太人被從華沙驅逐到馬伊達内克。1943年8月,比亞韋斯托克的隔都遭到清除後,那裏的數千猶太人也被送到這裏。……”
羅科索夫斯基耐心地等馬利甯說完這些讓人有些枯燥的數據後,好奇地問我:“麗達,你怎麽會突然想起問這個集中營呢?”
“元帥同志,情況是這樣的。”我連忙将今天在路上遇到一群乞丐的事情,向羅科索夫斯基進行了彙報,最後說道:“我就是問問,既然我們已經将她們從德國人的魔掌解救了出來,爲什麽不好好地安置她們,爲她們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呢?總不能讓這些死亡集中營的幸存者們,都活活餓死吧?”
“麗達,你有所不知啊,我們也有自己的難處。”羅科索夫斯基歎了口氣說:“我們經過仔細的甄别,發現大多數人的家鄉,目前哦度還處于敵占區,要是貿然将她們送回來,等于是讓她們去送死。
我們将她們留置在集中營裏,留下了少量的部隊看守她們,但并沒有限制她們的自由,她們能自由地出入集中營,否則你也不會在盧布林的街頭看到她們。”
羅科索夫斯基的這番話,根本每一提及爲什麽沒有向集中營的幸存者提供食物和水,我隻能再将此事提一次:“假如她們有足夠的食物和水,那麽就不會到盧布林來乞讨。”
“麗達,這件事你錯過元帥同志了。”馬利甯從我的話中聽出了不滿情緒,連忙向我解釋說:“救濟這些猶太人的任務,一直是由波蘭新政府來負責的,我們每天都提供給他們大量的食品。至于這些東西爲什麽沒落到猶太人的手裏,這個就不好随便猜測了。”
當我搞清楚來自馬伊達内克集中營的幸存者,淪落在盧布林街上乞讨,并不是羅科索夫斯基的原因後,便意識到自己錯過對方了,連忙紅着臉對羅科索夫斯基說:“對不起,元帥同志,是我錯怪您了!”
羅科索夫斯基擺了擺手,大度地說:“麗達,沒關系,你是沒有搞清楚具體的情況,有所誤會也是在所難免的。”他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說,“當我軍在七月逼近馬伊達内克集中營時。德國人爲了掩飾自己罪行,燒毀了大焚屍爐和其它建築。不過,他們急于離開集中營,忘了摧毀大多數牢房和毒氣室。
我軍在7月24日解放了馬伊達内克集中營,意外地發現了裏面居然還有七八百名幸存的囚徒。除了大多數是猶太人外,還有大概五十人是我軍的被俘人員。”
聽說在集中營裏還剩下了幾十名我軍的被俘指戰員,我不禁眼前一亮,“元帥同志,這些被俘的指戰員在什麽地方?”
“還能在哪裏,當然是在馬伊達内克集中營裏。”羅科索夫斯基有些惋惜地說:“我去見過這些人,個個都瘦得像骷髅似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我便打消了将他們補充進部隊的打算。”
爲了搞清楚這些被俘的戰士是如何幸存下來的,我繼續問羅科索夫斯基:“元帥同志,您知道他們是怎麽生存下來的嗎?”
“這些人都是被納粹挑選出來,專門負責将毒氣室裏的屍體,拉到焚屍爐去的特遣隊。”馬利甯面如寒霜地說:“德國人爲了防止秘密的洩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了一批特遣隊員,被換下來的人都會被直接送進了毒氣室。他們的運氣還不錯,德國人逃走時太慌亂了,所以将他們遺忘掉了。”
我等馬利甯說完後,小心地問道:“我想問問那些被我們抓住的集中營看守,是如何處置的?”
馬利甯打着官腔說:“如果換了從前,這些被俘的看守,将會被直接槍斃掉。但由于在集中營有大量的盟國記者來采訪,所以我們隻能先将這些戰俘關起來,等戰争結束後,再對他們繼續審判,并根據他們的罪行來進行判決。”
聽馬利甯這麽一說,我心裏就明白,馬伊達内克集中營的大多數看守可以逃脫一死了,最多判他們一個無期徒刑。隻有少數的倒黴蛋,最後才會被判處槍決或上絞刑架。
“麗達,再過幾天,你就要指揮部隊對華沙發起進攻,我建議你去看看那些幸存的戰俘,”羅科索夫斯基主動向我建議說:“沒準這些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派上不少的用途。”
對于羅科索夫斯基提出的這個建議,我有些遲疑地回答:“元帥同志,你不是說他們骨瘦如柴,連陣風都能把他們吹倒嗎?這樣的人還怎麽去打仗?”
“你可以先把他們編入部隊,等他們的身體恢複到理想狀态後,就可以讓他們參加戰鬥了。”羅科索夫斯基強調說:“這些人在法西斯的集中營受盡折磨,因此他們準備前往任何危險的地方,凡是能夠報複可恨的敵人的地方,他們都願意去。”
我非常贊同羅科索夫斯基的這種說法,随着我軍向柏林的推進,會有越來越多的集中營和戰俘營被我們解放,假如不把數以萬計被解救出來的戰俘編入部隊,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因此我果斷地說:“元帥同志,請您爲我安排一下,我想立即到馬伊達内克集中營,和這些幸存的戰士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