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答應一聲,推開車門便下了車,然後跑到跟在我們身後的卡車旁,和從駕駛台下來的警衛連的指揮員抽煙。
我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抽煙的司機,随後一臉茫然地問朱可夫:“元帥同志,我們爲什麽要在這裏停車啊?”
朱可夫出人意料地問我:“麗達,你有沒有覺得瓦圖京同志的死,很有問題啊?”
我聽到他的這個問題,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我從赫魯曉夫那裏,知道瓦圖京的死因是因爲傷口感染,而斯大林又一直不批準使用青黴素所造成的後果。但當着朱可夫的面前,我絕對不能把真相說出來,那樣的話,不光于事無補,反而會引火燒身。于是我隻能裝糊塗地說:“基輔的内務部人員不是已經将案子破獲了嗎?就是幾個被德國人收買的醫生和護士,在給瓦圖京将軍注射的針劑裏,添加了能緻命的毒素。”
朱可夫等我說完後,重重地哼了一聲,随後用輕蔑的語氣反問我:“麗達,難道你真的認爲内務部所報告的消息,都是真實的嗎?”
我沒有在内務部報告的真假上糾纏,而是好奇地問:“元帥同志,不知道您得出了什麽樣的結論?”
“在我的印象中,瓦圖京不僅是軍事天才,而是在政治工作方面,他也是極有天賦的。在戰争進行的過程中,他非常注意發現人才和培養人才,極其善于建立一支骨幹的隊伍。”朱可夫表情凝重地對我說:“由于他所指揮的部隊,取得了越來越多的生,他的威信也越來越高。因此也更加得到了斯大林通知的鍾愛和器重。”
我知道朱可夫肯定會說出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内幕,于是知趣地閉緊了嘴巴,靜靜地聆聽他所講述的内容。
“由于斯大林同志特别欣賞瓦圖京,所以針對烏克蘭第一方面軍的指揮事宜,他經常會越過總參謀部和赫魯曉夫直接和瓦圖京打交道。這樣一來,擔任瓦圖京政治副手的赫魯曉夫,就成爲了一個擺設。赫魯曉夫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對于這種事情,他肯定會心懷嫉恨,并因此影響到了他和瓦圖京之間的關系。”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問道:“元帥同志,可是在醫院時,我看到赫魯曉夫同志對瓦圖京将軍的去世也很傷心,甚至還爲此取消了自己的生日宴會和授勳典禮。”
“瓦圖京曾經私下告訴過我,”朱可夫繼續慢吞吞地說:“他和赫魯曉夫之間的關系并不友好,經常會爲了一些小事發生争執。我覺得赫魯曉夫肯定是覺得自己的光芒,被瓦圖京的身子所擋住了,所以才會采取極端的手段,來除掉這塊絆腳石。”
看到眼前的朱可夫,真的像曆史上那樣,因瓦圖京的死而對赫魯曉夫心存芥蒂,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想開口勸說兩句吧,又發現自己雖然知道真相,卻不能說出來,隻能含糊其辭地說了一句:“不會吧?!”
“怎麽不會。”朱可夫再次哼了一聲,接着說道:“據我所知,瓦圖京以往每次出巡,不是乘坐裝甲車,就是帶着至少一個警衛排的戰士随行。偏偏出事的那天,就隻帶了三輛吉普車和一個班的警衛員。我覺得這是赫魯曉夫精心布置的圈套,誘使瓦圖京輕車簡從地穿越被一群反蘇遊擊隊和土匪占領的村莊,結果導緻了悲劇的發生。”
想到赫魯曉夫告訴我的所謂真相,再想想朱可夫所作出的分析,我不禁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瓦圖京究竟是怎麽負傷的,最後又是因爲什麽原因死去的,這個問題到後世貌似都沒有一個準确的答案。看來這起事件,也會會像失蹤的“琥珀屋”一樣,成爲衛國戰争中的又一個未解之謎。
我擡手看了看表,有意岔開了話題:“元帥同志,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早點趕回指揮部。我擔心參謀長和軍事委員都等急了。”
“好吧,這事到此爲止。”朱可夫看樣子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糾纏,聽到我這麽一說,立即點着頭叮囑我:“不過,隻限于你我兩人知道。明白嗎?”
“明白。”見這事終于告一段落,我的心裏感到稍稍踏實一些,便有意請示朱可夫:“元帥同志,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呢,現在就把司機叫回來嗎?”在得到他的許可後,我連忙推開車門,探出半邊身子,沖着在後面抽煙的司機喊道:“喂,司機同志,别抽煙了,我們現在就要出發了。”
雖然我們還在基輔時,索科洛夫斯基就在電話裏将德軍突圍的事情,向朱可夫進行過彙報。但我們在路上耽誤了兩個多小時,敵情又有了新的變化。
瓦圖京的死亡之謎,暫時被我們抛到了一遍,目前讓我們最頭疼的問題,是胡貝率領超過十萬的德軍,在突破了普霍夫将軍的堵截,離開了山區,和接應的武裝黨衛軍第2軍部隊彙合,順利地撤向了利沃夫方向,并迅速地建立起了新的防禦。
“怎麽會這樣呢?”朱可夫看完所有的戰報後,用力一拍桌子,沖着索科洛夫斯基吼道:“今天早晨我們收到的戰報中,普霍夫不是說他的部隊完全擋住德軍的沖擊嗎?還有莫斯卡連科他們幾位集團軍司令員,也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說他們抓住了德軍的主力,正在展開圍殲戰嗎?怎麽隻過了短短的幾個小時,戰場的形勢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元帥同志。”索科洛夫斯基滿臉通紅地回答說:“主要是敵人太狡猾了,胡貝采用欺騙戰術,使我們的追擊和堵截部隊,把他扔出的誘餌部隊當成德軍主力了。”
“德軍逃進山區的部隊,差不多有二十萬人。”朱可夫怒氣沖沖地說道:“而我們動用幾個集團軍激戰了兩三天,隻殲滅了不到五萬人,居然讓十幾萬人順利地逃出了我們的伏擊圈。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會對我們接下來的攻略,造成多大的麻煩嗎?”
朱可夫在指揮部裏大發雷霆的時候,我們幾人都不敢說話,連在指揮部裏出入的參謀和通訊人員,也放輕了腳步,深怕招來朱可夫的雷霆之怒。
不過好在忽然打來的電話,給我們大家解了圍。朱可夫原本正在氣頭上,聽到鈴聲響以後,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響的是可以和莫斯科直接通話的高頻電話,便深吸兩口氣以後,拿起了電話,盡量以平穩的語氣對着話筒說:“我是朱可夫!”
“朱可夫同志,我是斯大林!”聽筒裏傳出了斯大林嚴肅的聲音:“我剛剛得到情報,說德軍坦克第1集團軍的部隊,有十幾萬人逃出了我們的包圍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這兩天向我報告時,不是說德軍已經無路可退了嗎?怎麽一轉眼,就讓那麽多敵人從我們的圍困中逃脫了?”
“斯大林同志,都是我的責任!”雖然朱可夫剛剛沖着大家大發雷霆,但面對上級的責備時,他不會将責任推到部下的身上,而是自己獨立承擔下來,僅僅這一點就令大家對他敬佩不已。“由于我錯誤地判斷了德軍的行動方向,以至于将重兵擺在錯誤的位置,使德軍的突圍變得輕松了。”
“沒錯,德軍的突圍,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斯大林等朱可夫說完後,毫不客氣地說道:“總參謀部的安東諾夫同志,曾經指出過胡貝率領突圍的方向,不會選擇南面,而會選擇能與他們友軍容易彙合的方向。可是你呢?卻把總參謀部的判斷,當成了耳邊風,我行我素地将方面軍的主力部署在南面。……”
我側耳聽着斯大林教訓朱可夫的内容,同時腦子裏在想:朱可夫作爲方面軍司令員,對于總參謀部提供的判斷,如果他覺得不合理的,肯定不會采納,畢竟指揮部隊的人是他,而不是總參謀部,這一點也無可厚非。
我正在胡思亂想地時候,忽然聽到斯大林說道:“……介于你在最近的兩次進攻戰役中,連續做下了幾次錯誤的決定,結果導緻不好原本該被我們殲滅的敵人,都從我們形成的包圍圈裏逃走了。經過最高大本營的讨論,決定免去你方面軍司令員的職務。”
朱可夫聽到這裏,臉上變得鐵青。他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以後,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斯大林同志,不知道您打算由誰來接替我的職務呢?”
“科涅夫!”斯大林毫不遲疑地說出了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名字:“我決定由他來統一指揮烏克蘭第一和第二方面軍。”說完這番話以後,斯大林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補充一句,“具體的交接事宜,我會讓安東諾夫同志和你聯系的。”這話一說完,斯大林便直接挂斷了電話。
朱可夫放下電話後,坐在自己座位上一言不發。軍事委員克賴紐科夫想上前勸說兩句,站在旁邊的索科洛夫斯基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并沖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同志們!”就在我們幾人站立不安的時候,朱可夫忽然擡起頭望着我們,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剛剛接到斯大林同志的電話,他通知我,說我已經被撤去了烏克蘭第一方面軍司令員的職務。”
我們三人剛剛都聽到了他和斯大林的對話,所以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都表現得很平常。隻聽他接着又說:“方面軍司令員的職務,将由科涅夫元帥來接任。根據斯大林同志所說,我們的烏克蘭第一方面軍,将和科涅夫元帥的第二方面軍合并,成爲一個建制更大的方面軍部隊。”
“元帥同志,”克賴紐科夫可能是爲了緩和室内沉悶的氣氛,他等朱可夫一說完,便笑着說道:“如果兩個方面軍真的合并了,那麽這個新的方面軍總兵力将超過百萬。有了這麽龐大的兵力,我們就可以用一個方面軍的兵力,在某個地區發起單獨的進攻戰役。”
“是的,軍事委員同志。”朱可夫點着頭,附和道:“目前德軍在烏克蘭的殘餘兵力,是根本無法和我們的百萬大軍相抗衡的。我想要不了多長的時間,我們就能将烏克蘭境内的德國人,都攆到國境線外面去。”
“元帥同志,”見朱可夫的情緒稍稍恢複了一些,索科洛夫斯基才試探地問:“斯大林同志有沒有說給您安排什麽工作?”
“這個還不清楚,他說會讓安東諾夫同志打電話通知我的。”朱可夫的話剛說到這裏,擺在他面前的高頻電話再次響了起來。他笑着用手一指電話,說:“說不定是安東諾夫來的電話。”
說完,他抓起話筒,貼在耳邊,大聲地說:“喂,我是朱可夫,是安東諾夫同志嗎?”
“是的,朱可夫同志。”聽筒裏果然傳出安東諾夫那熟悉的聲音,“是斯大林同志讓我給您打電話的。”
朱可夫聽到對方這麽說,苦笑了一下,接着問道:“安東諾夫同志,不知道準備讓我到哪個地方去主持工作啊?”
“朱可夫同志,最高統帥部的領導經過研究,覺得您最近太疲勞了,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安東諾夫等朱可夫說完後,委婉地說道:“所以打算将您召回莫斯科,暫時不給您安排什麽工作,讓您先修養一下身體。”
“休息就不必了。”朱可夫毫不客氣地回答說:“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我也沒有閑心休息,還是派我到什麽地方去組建新的部隊吧。”
“朱可夫同志,您誤會了。”安東諾夫笑着說:“把您召回莫斯科,除了讓您暫時休息外,還準備給您授勳,以表彰您所建立的偉大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