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沖拉祖梅耶娃揮揮手,示意她離開,然後邊吃東西邊靜靜地思考:德軍已向日托米爾發起了全面進攻,我們能否擋住他們,或者說在日托米爾能堅持多長時間,這都是一個未知數。一旦德軍占領了日托米爾,我們要想重新奪回來,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肯定是不行的。而在這期間,德國人完全有充足的時間,将文物從盧茨克轉移到其它地方。
如果在幾天前,能否找回琥珀屋,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隻需要考慮如果打敗擋在自己面前的德國人,從他們的手裏解放更多的城市就可以了。而如今最高統帥本人過問了琥珀屋,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丢失了日托米爾,也許會受到了上級的訓斥或者是受到降級降銜這樣比較嚴重的懲罰。但要是讓琥珀屋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我估計等待自己的命運,就是被撤職并送上軍事法庭。
想到這裏,我擡頭四望,見那幾名參謀已吃完,回去繼續工作了,桌邊隻剩下我、奇斯佳科夫、基裏洛夫和别濟科夫等幾名知情人,于是我便壓低聲音對他們說道:“指揮員同志們,雖然我們不知道在日托米爾能堅持多長時間,可是尋找琥珀屋的工作,卻不能停止。軍事委員同志,請您再給特拉夫金少校回電時,告訴他,假如金庫裏存放的文物真的是琥珀屋,那他就要想方設法盯緊了,就算德國人将東西轉移,他也要帶人進行跟蹤,搞清楚敵人将東西轉移到了什麽地方。”
“放心吧,麗達。”基裏洛夫點了點頭,态度嚴肅地說:“我會把你的意思,向特拉夫金少校說清楚的。琥珀屋是我們的國寶,如果不能找回來的話,我們就會成爲曆史的罪人。”
正當我們在低聲地讨論琥珀屋的時候,阿赫羅梅耶夫走過來向我們報告,說德軍再次發起了進攻。這次進攻的德軍部隊,是來自北面克羅斯滕方向的第八裝甲師和第208步兵師,他們的部隊在向我軍前沿推進的過程中,還出動了幾個大隊的飛機,輪流轟炸近衛第67的防禦陣地和後方的近衛第90師。
聽到這樣的報告,奇斯佳科夫把眉頭一皺,有點不高興地問别濟科夫:“參謀長,我們不是和方面軍司令部聯系過,讓他們派空軍爲我們提供空中掩護嗎?怎麽現在戰場上隻有敵人的飛機,我們的戰機呢?”
“副司令員同志,”面對奇斯佳科夫的批評,别濟科夫有點爲難地說:“我打電話的時候,正好空軍第2集團軍的克拉索夫斯基将軍也在,他告訴我,說由于敵人正在向基輔發起猛烈的進攻,所以他的空軍都用在了那個方向,短期内可能無法爲我們提供空中掩護。”
奇斯佳科夫聽完後,氣得用手猛拍着桌子,怒氣沖沖地說:“基輔危險,我們這裏就不危險嗎?我們用一個集團軍的兵力,抗擊着兩倍于基輔方向的敵軍,居然還不能得到空中支援,這算怎麽回事啊?”
我深怕奇斯佳科夫再說下去,會說出什麽犯忌的話,連忙擡手制止了他,然後有些不解地問别濟科夫:“參謀長同志,就算基輔西南方向的戰事激烈,空軍集團軍無法爲我們提供大規模的空中支援,但一兩個殲擊機中隊總能派出來吧?”
别濟科夫再次搖了搖頭,說道:“司令員同志,您有所不知,方面軍參謀長博戈柳博夫中将上任時間不長,對整個方面軍的情況還不了解,意識不到日托米爾對保衛基輔所起的重要意義,因此他在資源的安排上,都是側重于基輔的守軍。”
我聽完别濟科夫的話以後,不禁長歎了一聲,最近一兩個月,方面軍在完成了改編之後,進行了大規模的人事調整,不光赫魯曉夫被調走了,就連以前特别好說話的伊萬諾夫參謀長也被調走了。如果是在平時,這樣的人事變動還沒有什麽影響,可如今正是戰事緊急的時刻,新的領導來了以後,和瓦圖京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磨合,在這個時期内,對整個方面軍肯定就有一些不好的影響,甚至會導緻部隊打敗仗。
“我們該怎麽辦?”奇斯佳科夫表情嚴肅地對我說:“假如我們得不到空中支援,那麽就算我們的指戰員表現得再加無比英勇,也很難擋住德軍的攻勢。”
我看了一下圍在自己四周的幾個人,隻有基裏洛夫和阿赫羅梅耶夫兩人,是和我一起參加過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因此我問兩人:“軍事委員同志、少校,你們兩人都曾經和我一起在斯大林格勒戰鬥過,你們覺得日托米爾能變成第二個斯大林格勒嗎?”
聽到我的問話,兩人不禁渾身一震。阿赫羅梅耶夫的級别低,在基裏洛夫開口說話前,他是不能随便發表自己的意見,因此他有些着急地望了基裏洛夫一眼。
基裏洛夫注意到了阿赫羅梅耶夫的這個小動作,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後,對我說道:“麗達,雖然我們曾經在斯大林格勒戰鬥過一段時間,不過我主要負責的是政工方面,在軍事上,我沒有什麽發言權,我看,這個問題,還是由阿赫羅梅耶夫少校來回答吧。”
阿赫羅梅耶夫見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了他,連忙挺直身體回答說:“司令員同志,請恕我直言,日托米爾變不成第二個斯大林格勒。因爲當初保盧斯的第六集團軍雖然來勢洶洶,不過由于城市是背靠着伏爾加河,所以他們隻能從三個方向朝我們發起進攻,我們還能通過身後的伏爾加河,将所需的兵員、武器彈藥和各種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進城。而日托米爾是在烏克蘭平原上的一個城市,雖然城市的兩面都有森林,但德國人卻可以将我們合圍,并徹底切斷我們的交通線。我們的部隊假如失去了後勤補給,那麽在敵人的包圍圈裏,我們是支撐不了幾天的。”
阿赫羅梅耶夫的話雖然沒有明說被圍以後的結局,但大家心裏都明白,1941年的西南方面軍就是在基輔地區被德軍全殲的,七十多萬蘇軍官兵在戰役中陣亡、失蹤或被俘,連司令員、軍事委員和參謀長都高級指揮員都全部陣亡,以至于整個方面軍後來進行了重建。
“少校,您說得太危言聳聽了吧?”别濟科夫聽完阿赫羅梅耶夫的這番言論,有點不服氣地說:“日托米爾距離基輔就一百多公裏,要是從科羅斯特維夫出發的話,距離就更近了。就算德軍切斷了我們的運輸線,基輔的部隊也能在短時間内将它打通……”
他的話音剛落,拉祖梅耶娃便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從她臉上那焦急的表情,我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便趕緊制止了别濟科夫繼續往下說,同時大聲地問:“拉祖梅耶娃上尉,出什麽事情了?”
拉祖梅耶娃将一份電報放在了我的面前,有些氣喘地說:“司令員同志,近衛第77師來的急電,德軍占領了卡尼夫卡。”
她的話剛一出口,整個屋子裏頓時安靜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我就算不看地圖,也知道卡尼夫卡的失守,意味着什麽。雖然這隻是一個僅有幾百居民的小鎮,但由于正好位于基輔——日托米爾公路的中間地段,說它是通往基輔的咽喉要道也不爲過。如今敵人占領了這裏,等于就是徹底切斷了基輔和我們之間的聯系。
奇斯佳科夫抓起電報快速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後,擡頭對别濟科夫說:“參謀長,您親自去和近衛第77師聯系,讓他們立即派出部隊,将卡尼夫卡從敵人的手裏奪回來。”
别濟科夫嗯了一聲,可是腳卻沒有動位置。奇斯佳科夫見對方沒有立即去執行自己的命令,正想發火,卻發現别濟科夫的目光是望着我的,頓時心領神會地說:“司令員同志,您看,卡尼夫卡這個小鎮如果不盡快奪回來的話,等敵人在這裏建立了穩固的防禦工事,那麽就徹底切斷了我們和基輔之間的聯系。”
“副司令員同志,奪回卡尼夫卡是必要的。”對于他的意見,我稍加思索便表示了同意,“爲了确保我們的後路不被德軍切斷,必須要将小鎮控制在我們的手裏。”
“明白,”别濟科夫趕緊接口說道:“我這就去給阿斯卡列波夫将軍發電報,讓他立即派出部隊,去奪取卡尼夫卡。”他朝外走的時候,将拉祖梅耶娃還站在原地,便招呼對方,“上尉,跟我一起去電訊室。”
等别濟科夫和拉祖梅耶娃離開後,我走到牆邊,擡頭望着挂在上面的地圖。地圖挂在牆上所看到的效果,就是比攤放在桌上看的效果不一樣。雖然日托米爾的北面和南面都是森林,德軍隻能從東西兩側發起進攻,但我們等于已經是四面被圍。在寒冷的冬季,要讓部隊穿過滿是積雪的森林退到安全的地區,所造成的非戰鬥減員絕對不亞于一場惡戰。
看着我一直盯着地圖發呆,奇斯佳科夫走到我的身邊,開口說道:“如果德軍隻從西面發起進攻的話,我們的部隊還能依托現有的防禦工事,進行節節抵抗,直到退進城裏和他們打巷戰。可從今天法斯提夫地區德軍的行動來看,他們完全有可能配合西面的敵人,從我們的後方發起進攻,來一個東西對進,以達到奪取日托米爾的目标。”
“日托米爾不能丢。”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牆上的地圖,說道:“一旦敵人占領了日托米爾,那麽他們就等于有了一個進攻基輔的橋頭堡。等他們将更多的部隊源源不斷地調來,再次對基輔發起進攻時,我擔心41年的悲劇會再次重演。”
奇斯佳科夫對我的這種說法表示了認同,他還補充說:“雖說我軍的實力比41年的時候,有了長足的進步,不過要想粉粹德軍對基輔的圍攻,肯定還是有一定困難的。”
我擡起手在日托米爾的位置,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然後斬釘截鐵地說:“正是因爲如此,哪怕把我們近衛第六集團軍拼光了,也絕對不能讓敵人占領日托米爾。”
“那我們的補給怎麽辦?”奇斯佳科夫問道。
我用手指着日托米爾下方的位置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隻能按照原來的計劃,從切爾卡瑟方向,将我們需要的武器彈藥和物資運送過來。雖然由于道路的原因,能補充的物資少了點,可總比被一點都得不到強。”
奇斯佳科夫擡手看了看表,然後說道:“近衛第225團現在應該還沒有出發吧,那我到他們那裏去看看,順便和葉爾紹夫中校聊聊,告訴他保護這條交通線的重要意義。”
我點了點頭,補充說:“副司令員同志,請您轉告葉爾紹夫同志,他們保衛不僅僅是一條交通線,而是我們集團軍的生命之路。隻要還有物資能通過這條路源源不斷地送到科羅斯特維夫和日托米爾,我們就能在敵人的圍困中堅持下去,直到取得最後的勝利爲止。”
“明白了,司令員同志。”奇斯佳科夫等我說完後,立即表态說:“我會将您話轉達給葉爾紹夫中校的。”說完,他沖我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出了指揮部。
到傍晚時分,塔瓦爾特基拉澤打來了電話,給我們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他告訴我們,說由于敵人不間斷地兇猛進攻,近衛第67師的防線多處被突破,德軍第一裝甲師的部隊楔入了我軍防禦陣地縱深兩到五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