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從科費斯的身邊又站起一名将軍,面帶笑容地和我打招呼:“您好,奧夏甯娜将軍,我早就聽說過您的大名。請允許我來做個自我介紹,鄙人是第4步兵軍軍長馬克斯.普費費爾炮兵中将。我的部隊曾經和您的部隊有過幾次交鋒,但很遺憾,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
“我也是久仰您的大名。”兩人的對面又站起來一名軍官,自報身份是第11步兵軍的軍長卡爾.施特雷克爾中将,而讓他印象深刻的則是我重創了摩托化步兵第29旅,并俘虜了該旅旅長萊澤少将的戰績。
而緊接着站起來的是第44步兵師師長海因裏希.安東.德波伊中将,他對我巧妙地占領了阿勃加涅羅沃車站,在不知不覺中切斷了德軍的運輸線,并挑撥東方營和德軍部隊自相殘殺,最後撤離時還在車站裏埋設大量的炸藥,使随後進駐的德軍傷亡慘重的事情大加贊譽,最後對自己師在馬馬耶夫崗的失敗隻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保盧斯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見到自己這麽多部下在向我示好,便扭頭吩咐站在旁邊的亞當上校:“喂,我說上校,您還站在這裏做什麽?沒見到奧夏甯娜将軍還站着嗎?立即去端把椅子給他。”
亞當接到命令後,一個箭步沖到了牆邊擺空椅子那裏,端起一張走到了我身邊。放下後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坐吧。奧夏甯娜将軍。”
在屋裏待的時間一長。我慢慢地也适應了這裏的光線。我在那些注視着我的德國将軍們的臉上看見了好奇和贊許,甚至連保盧斯的臉上也挂着生硬的笑容。他沖我一揮手,笑着說:“奧夏甯娜将軍,雖然我們是敵人,但卻是老熟人了。說實話,您的部隊給我們造成的麻煩,和你們的一個集團軍比起來,那也是隻多不少啊。雖然我們知道你的兵力有限。但每次不管怎麽對馬馬耶夫崗進行炮擊和轟炸,哪怕把高地上的表面陣地全部夷平了,但隻要等我們的步兵一發起進攻,您的士兵又從被炸成一片廢墟的陣地上冒出來。在你們密集的火力打擊下,我們的士兵像潮水般一次次撲上去,又不得不一次次退下來。”
說到這裏,保盧斯拿起他自己扔在桌上的那個文件袋,打開後從裏面抽出了羅科索夫斯基給他的勸降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當德國的将軍們把目光投向他的司令官,神情緊張地盯着他臉上的表情時。我心裏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最讓一名軍人覺得自豪的。不是自己打了多少的勝仗,也不是獲得了多少枚勳章,而是獲得自己敵人的尊重。從德國将軍對我前倨後恭的态度,我忽然明白羅科索夫斯基派我來執行這個任務的本意,也許在他的心目中,還真沒有誰比我更适合了。
保盧斯戴上了老花鏡,看得很慢很仔細,似乎要把勸降書上的每一個字母都看清楚。在來的路上,我就聽薩尼亞上尉說過,這份勸降書是羅科索夫斯基口述,而另外一名德籍參謀手寫的,這樣一來,一是省略了再翻譯的麻煩,二是不容易出現語法上的錯誤,造成詞不達意的情況出現。
在保盧斯看勸降書的時候,我将身體後仰靠在了真皮椅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道是過了五分鍾,還是十分鍾,保盧斯終于把他的目光從勸降書上移開,摘下了老花眼鏡放在桌上,随即慢吞吞地說道:“奧夏甯娜将軍,您的上級羅科索夫斯基将軍在文件上提出的條件倒是很體面的:給被俘人員一律發給‘标準的口糧’,傷病員和凍傷人員會得到醫治,被俘人員可以保留軍銜、勳章和個人财務。這些條件都能得到兌現嗎?”
聽到保盧斯的問題,所有将軍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我的身上,等待着我即将給出的答案。我坐直身體,正色說道:“保盧斯将軍,我可以非常負責任地告訴您,既然羅科索夫斯基将軍給出了這樣的承諾,那麽他就一定會兌現的。”
我說完以後,保盧斯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後,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出人意料地說一句:“奧夏甯娜将軍,恕我直言,雖然我的部隊處于貴軍的包圍之中,補給也很困難,但畢竟有二十幾萬的兵力,貴軍要想全殲我們,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更何況雖然曼斯坦因元帥的部隊被你們暫時擊退了,但沒準哪一天就會卷土重來,到時貴軍還能有這次的好運氣,再次将他們擊退嗎?”
我聽完格瑞特卡少尉的翻譯後,知道保盧斯瞧不起蘇軍的戰鬥力,覺得命令自己的部隊向昔日的手下敗将放下武器,是一件恥辱的事情,才會有此一說。對于他的這種态度,我沒有發火,隻是笑着對他說道:“保盧斯将軍,我承認您所說的話非常有道理,但不知道您是否想過,曼斯坦因被我們打退以後,要過多長的時間,才能組織起新的進攻?而您的部隊,還能等那麽長的時間嗎?”
爲了增強說服效果,我還特定強調說:“保盧斯閣下,我想提醒你一點,此刻嚴冬的寒風已經襲擊南部草原,到處都是積雪,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被圍的德軍處境十分狼狽:坦克缺少燃料不能開動,大炮缺少炮彈,馬匹被宰殺精光,士兵們喝的隻有雪水……我可以這麽會所,您的部下忍受着饑餓、嚴寒和炮火的轟擊,蜷縮在戰壕裏,等待着滅亡的命運。”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後。卻發現保盧斯和那幫德國将軍對我所說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盯着我發呆。我這才發現原來格瑞特卡少尉沒有及時地将我的話翻譯給對方聽。便扭頭瞪了一眼身後的少尉,不滿地說道:“喂,我說格瑞特卡少尉,您在發什麽呆,還不趕緊将我剛才所說的話,翻譯給他們聽。”
格瑞特卡不知在發什麽呆,被我這麽一提醒,連忙慌亂地點了點頭。向保盧斯和那些一臉詫異的将軍們翻譯起我剛說過的那些話。
保盧斯等格瑞特卡翻譯完了以後,突然說了幾句。沒等我回頭問格瑞特卡是什麽意思,他已經自作主張地和保盧斯交流起來了。另外一側的薩尼亞微微地彎下身子,湊近我的耳邊低聲地說:“将軍同志,保盧斯在問您帶來的這名少尉,以前是否在德軍部隊服役過?少尉聽完以後,先給了對方肯定的回答,接着說了自己的名字、軍銜以及從前所在的部隊。”
保盧斯和格瑞特卡聊了幾句後,把身體往後仰,把頭枕在椅背上。輕描淡寫地說道:“奧夏甯娜将軍,雖然您的部隊很難纏。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甚至在昨天,您的部隊還奪取了我們一個小陣地。可在俄國的軍隊裏,像您的部隊這麽有戰鬥力的,還真找不出第二支。至于原因嘛,你隻要比較一下在這次戰役中,你們有多少師旅級指揮官被我們擊斃,而我們同級别指揮官又傷亡了幾個,便能得出答案。所以讓我們放下武器向曾經被自己打敗過的敵人投降,很遺憾,我們做不到!”
“司令官閣下,”保盧斯的話剛說完,薩尼亞上尉便搶在格瑞特卡之前替我進行了翻譯,也許後者剛和保盧斯進行過交流,引起了他的疑心,所以便在未請示我的情況下,自動地接替了翻譯的職務。聽完薩尼亞的翻譯,我站起身對保盧斯彬彬有禮地說道:“我想我有必要提醒閣下注意一個事實,我軍的中高級指揮員之所以在戰鬥中傷亡很多,是因爲他們的指揮所通常設在離戰鬥最激烈的地段隻有幾百米。而您手下的将軍們,除了被我俘虜的萊澤将軍外,其他人都把自己的指揮部設在了離前沿幾公裏以外的安全地帶。”
說到這裏,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語氣輕松地說道:“雖然我們部隊的戰鬥力比不上第6集團軍這樣的精銳,但就算這樣,您在夏秋兩季用您的全部兵力也沒能将他們趕進伏爾加河,并徹底地奪取斯大林格勒。那麽,現在您已是饑寒交迫的部隊,就更休想打敗我們了。”
保盧斯重新坐直了身體,再次拿起桌上的勸降書仔細看了起來。我從保盧斯拿着文件的手在微微顫抖的細節裏,判斷出他把勸降書拿在手上,并不是要重溫一遍上面的内容,而是爲了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而已。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一下就吸引了那些将軍們的注意力,他們目光集體投向了門口,想搞清楚出了什麽事情。而保盧斯也放下了手裏的文件,皺着眉頭吩咐站在旁邊的副官:“喂,亞當上校,您出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等亞當上校離開後,保盧斯歉意地對我說:“奧夏甯娜将軍,外面好像發生了點什麽事情,我已讓我的副官亞當上校出去查看了。”接着他又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證,“不過請您放心,不管出了什麽事情,你們在我們這裏的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雖然我明白自己這趟任務是沒有危險的,但對于保盧斯所表現出來的友好态度,我還是禮貌地說:“謝謝您,将軍閣下,我相信您對您自己部隊的掌控能力,是無法被動搖的。”
過了一會兒,亞當上校帶着一名被兩名士兵反剪着雙手,正在拼命掙紮的軍官走進門來,徑直地走到了保盧斯的面前,并向他彙報起來。
我認出軍官正是護送我們到司令部來那位,可爲什麽會被亞當上校抓起來呢?想到這裏,我側着身子低聲地問道薩尼亞:“上尉,這是怎麽回事,亞當上校在說什麽?”
“報告将軍同志,”薩尼亞恭恭敬敬地回答說:“亞當上校對保盧斯說,這名上尉是剛剛護送我們來司令部後。本來一直等在外面。也許是因爲太冷了。外面的軍官出于好心。讓他和他的部下進來取暖。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一走進地下掩體,就開始發飙了。執勤的士兵上前制止,還被他和他的部下打倒了幾個。”
“上尉,你叫什麽名字?還有,”保盧斯的臉上滿是怒色,顯然他對這名膽敢以下犯上的部下不滿到了極點,但當着我這個外人的面。還在努力地保持着克制,他咬牙切齒地問道:“請你老實地告訴我,爲什麽要這麽做?”
“我叫丹格拉,國防軍上尉格哈德.丹格拉。”那名上尉聽到保盧斯的問話後,停止了掙紮,如實地回答起司令官的問話:“我今天是護送俄國人司令部來,剛剛走進地下室師,我幾乎氣得要暈過去了,這裏的空氣中有一股濃烈的雪茄味,還混合着白蘭地和烤肉的味道。這讓我憤怒到了極點。要知道我們前沿的部隊基本已斷糧,有的連隊甚至開始吃自己戰友的屍體了。而我們的上級還有肉吃,還有白蘭地和那麽多的其它東西,這怎麽不讓我和我的部下感到憤怒啊?”
保盧斯聽完丹格拉上尉的解釋後,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接着幹巴巴地解釋說:“上尉,由于我們處于圍困之中,後勤補給隻能依靠空投或者空運。但是用于運送食品、彈藥、燃料和回程時撤送傷員的運輸機需要大量的殲擊機掩護,而由于戰事的需要,這些殲擊機不得不暫時用于其它戰線上。因此,我們隻能臨時性地削減了部隊的口糧。”
丹格拉上尉朝我們這邊瞅了一眼,接着惡狠狠地說道:“既然我們無法堅持下去了,您爲什麽不宣布投降呢?反正俄國人的談判代表就在您的司令部裏。”
對于丹格拉以下犯上的這些話,在場的所有将軍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他們隻是默默地盯着保盧斯,想聽聽他是如何答複自己部下的。
保盧斯在沉默片刻後,也不避忌我,對丹格拉不緊不慢地說道:“上尉,這對你來說很簡單,你不過是在和敵人面對面打仗。但在指揮部這裏,我卻需要在更高的戰略層面做決斷。”
雖然保盧斯的這話是對着丹格拉上尉說的,但我卻明白,他是在委婉地告訴我,雖然他是集團軍司令官,但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最後的決定,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投降的。
丹格拉上尉聽完後,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司令官閣下,這些話對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您這不過是懦夫的借口。”
對于丹格拉上尉的嘲諷,保盧斯出人意料地沒有發火,他朝抓住上尉的兩名士兵揮了揮手,将他們打發了出去。随後又說:“上尉,艱難的時刻已經到了,主動權已經轉移到了下級軍官身上。”他說到這裏,把目光轉向了我這裏,接着對上尉說:“您要用軍人的榮譽向我保證,一定要把奧夏甯娜将軍和她的部下送回去。”
說完,他站起身來,沖着我點了點頭,問道:“奧夏甯娜将軍,不知道你們發出的最後通牒裏,給我留了多少時間?”
“24小時,”我聽完薩尼亞的翻譯後,立即回答說:“也就是說如果在24小時之後,您和您的部隊還沒有放下武器的話,我們将對你們發起最後的進攻。”
“24小時!”保盧斯把這個時間重複一遍後,一臉苦澀地點點頭,随後吩咐自己的副官:“亞當,讓丹格拉上尉送奧夏甯娜将軍他們離開。”說完,他轉身腳步遲緩地朝旁邊的一個房間走去。當他的身影進入那間小屋後,房門也被随手關上了。
亞當上校帶着丹格拉來到了我的面前,做了一個手勢後,禮貌地說道:“奧夏甯娜将軍,請吧!我會命令丹格拉上尉護送你們安全離開的。”
離開百貨商場的地下室,我們再度被蒙上了眼睛,坐在丹格拉上尉部隊的摩托車挎鬥裏,回到了停放吉普車的地方。
丹格拉上尉親自爲我解開了綁在眼睛上的黑布,在我向他道謝的時候,他喃喃地說道:“将軍閣下,我有個請求,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我聽完格瑞特卡的翻譯後,點了點頭,友好地說道:“請說吧,上尉先生,隻要在我能力範圍内的,我一定可以接受。”
在得到我的承諾後,丹格拉上尉躊躇了片刻,最後一咬牙,果斷地說:“将軍閣下,我想率領我的連隊向您的部隊投誠,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丹格拉的話把我吓了一跳,我吃驚地反問道:“丹格拉上尉,您是說您想率領部隊投誠,我沒有聽錯吧?”
丹格拉使勁地點點頭,肯定地說道:“将軍閣下,剛剛在司令部裏,想必您也聽到了保盧斯司令官的話,他說指揮權已經轉移到了下級軍官的身上。我是在來這裏的路上,才理解了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司令部裏有那麽多的将軍,人人都是如此懦弱,不敢投降,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上尉,他卻告訴我,說你要想投降就投降吧,後果自負。如果以後希特勒要跟我算賬,我就要自求多福了。想明白這句話以後,我便告訴自己,既然他給了我投降的權利,那麽我就果斷去做吧。”
聽完丹格拉的肺腑之言,我明白了他投誠的決心爲什麽會突然如此強烈,于是便主動向他伸出手去,友好地說道:“丹格拉上尉,我代表第79步兵軍的全體指戰員,歡迎你們的加入!”和他握手時,爲了打消他的顧慮,我接着又說:“我知道有不少官兵和您一樣的心思,想放下武器投降,但他們依然被自己的誓言束縛着。是的,每個人都被它束縛着,誰想打破它,誰就是背叛了祖國,據我所知,那是要判死刑的,就連軍官和将軍也不能例外。對于軍官來說,這很重要。比如說保盧斯那些人,他們覺得如果作爲将軍投降了,他們在德國人民的心目中,将會身敗名裂。但是對于普通的官兵來說,什麽誓言,都讓它見鬼去吧。”
丹格拉松開我的手以後,後退了一步,向我敬了一個莊重的軍禮,接着說道:“奧夏甯娜将軍,請您在這裏稍等,我這就派人回連隊駐地去,将剩下的官兵全叫過來,今天,我率領全連47名官兵,正式向您和您的部隊投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