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鍾,我們的車就開到了一個山坡頂上。司機把車挺穩後,信心十足地對崔可夫說:“報告司令員同志,這個山坡離村西的陣地距離大概有三公裏。在這裏可以清晰地看到戰場,又不容易被敵人發現。……”
崔可夫沒等他說完,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跳了下去。我對面的那個通訊兵頑皮地問了司機一句:“要是被敵人發現了,又該怎麽辦呢?”
司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就算敵人發現了也沒關系,他們的坦克從戰場開到這裏至少要十分鍾的時間,到時我們早跑得沒影了。”
“别再閑聊了,戰士同志們,快點把通訊器材搬下去,司令員還等着我們呢,要盡快和陣地上恢複聯系。”我怕他們幾個人說起來就沒個完,便及時地制止了他們,搶先下了車,來到崔可夫的身旁。
我們站立的位置視野開闊,用望遠鏡可以清晰地看到戰場上的情況。隻見很遠的地方停着四五輛被打壞的德軍坦克,正在冒着濃濃的黑煙,而剩下的二十來輛完好的坦克,在離我軍陣地幾百米的地方擺開了陣勢,用炮火支援沖鋒的步兵。
我軍的防禦陣地隻有一條戰壕,坦克炮彈激起的大大小小的煙團。頃刻間将戰壕吞沒了。以至于我們根看不到戰壕裏的情況。戰壕後方五六十米的地方。停着四輛我軍的坦克,正在用坦克炮對敵人進行着猛烈地還擊。
“中校同志,和陣地聯系上了。”背着步話機的通訊兵來到了我的身邊,邊說邊将耳機和送話器遞給了我。
我放下望遠鏡,趕緊将耳機戴上,開始大聲地呼叫坦克兵們:“雅姆别柯夫中尉,雅姆别柯夫中尉,我是奧夏甯娜中校。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在片刻的沉默後,耳機裏再度傳來了雅姆别柯夫中尉的聲音:“中校同志,我聽到的聲音了。”
“剛才怎麽回事,什麽通訊中斷了?”我還惦記着剛才通訊突然中斷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問了一句。
“報告中校同志,剛才我們的坦克被敵人的炮彈擊中,電台被震壞,所以和失去了聯系。現在電台已經重新修好,可以正常使用了。”
“中尉同志,”看着被硝煙彌漫的戰場。我關切地問道:“你在哪輛坦克裏?”
“我在第一輛,左邊第一輛。”他準确地報出了自己的位置。
我連忙舉起挂在脖子上的望遠鏡。向他說的位置看過去。我軍的坦克一字排開,除了左手第一輛是重型坦克外,其餘的全部是常見的t-34坦克,它們正在向德軍的坦克隊列開火。也許敵人發現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是那輛重型坦克,于是集中至少八輛坦克炮擊雅姆别柯夫中尉的坦克。但這種kv重型坦克的裝甲就是皮實,雖然不時被德軍的炮彈擊中,但等硝煙散去,坦克車身上除了幾個凹坑外,一點事都沒有。而德軍坦克則沒有這麽幸運,被我軍坦克的炮彈擊中後,不是着火燃燒,就是被直接掀掉了炮塔,不大的功夫,就又有七八輛德軍坦克被我軍的坦克報銷了。
“幹得好,中尉同志。”我大聲地稱贊了他一句,“一定要利用好你們坦克裝甲厚的優勢,把對面的敵人坦克都幹掉。”
沒想到雅姆别柯夫中尉沉默了片刻後,難地說道:“中校同志,我們肯定頂不了多久了,我建議你們還是盡快撤退吧。”
“撤退?!什麽要這麽說呢,中尉同志。”對于雅姆别柯夫中尉沒頭沒腦地冒出來的建議,我奇怪地問道:“我軍坦克在戰場上不是占據着優勢嗎?我看敵人的坦克炮彈打在你們的坦克車身上,幾乎沒有什麽威脅,你什麽要說擋不住呢?”
雅姆别柯夫中尉苦澀地回答說:“中校同志,我們的炮彈不多,支持不了多久。一旦炮彈打光,敵人就可以輕松地解決掉我們。”
“能安全地撤出來嗎?”聽到中尉他們所面臨的困境,我擔憂地問道。
中尉沉默了片刻,艱難地回答道:“中校同志,我想這是做不到的。我們的坦克都是出了故障或者是履帶被打斷了,才留下充當臨時炮塔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等炮彈打完後,再和那些沖上來的步兵戰鬥,最後與坦克同歸于盡。”
這時德軍的步兵已經解決了我軍的戰壕,了防止誤殺,德軍的坦克停止了射擊,一轟油門氣勢洶洶地朝戰壕猛沖過來。我軍坦克加快了射擊速度,試圖将德軍的坦克和他們的步兵分割開來,堅守陣地的我軍戰士減輕點壓力。
德軍步兵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他們三五成群,利用彈坑交替掩護着向我軍戰壕沖鋒。而相比之下,我軍的戰士不光人少,戰鬥力也遠遠弱于德國人。很多人站直身體,剛打上一兩槍,就被敵人的子彈打倒。随着陣地上的我軍戰士越來越少,德軍步兵開始陸續沖進了戰壕,和我們的戰士展開了近戰。
見到形勢不妙,除了雅姆别柯夫中尉的坦克還在向逼近的德軍坦克射擊外,另外三輛坦克已經調準炮口,開始轟擊七那些正在沖向陣地的士兵。
剛開了幾炮,就招來了德軍坦克的報複,十幾輛坦克一起開火,頃刻間就把三輛坦克籠罩在硝煙之中。等硝煙被風吹薄後,我能看到那三輛坦克已經被烈火和黑煙所籠罩,戰場隻剩下了雅姆别柯夫中尉的那輛重型坦克。
中尉的坦克在摧毀了一輛接近戰壕的德軍坦克後。便徹底停止了射擊。于戰壕中我的指戰員在此刻傷亡殆盡。德軍的步兵一湧而上。紛紛跳進戰壕,開始清除我軍的剩餘力量。
見到重型坦克停止了射擊,崔可夫放下望遠鏡,扭頭厲聲地問道:“奧夏甯娜中校,問問他們是怎麽回事?什麽不開炮,敵人的步兵已湧進了戰壕,再等幾分鍾,德國人的坦克就會越過戰壕。去攻占我們剛才離開的小村莊。”
“雅姆别柯夫中尉,”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問雅姆别柯夫中尉:“中尉同志,你們什麽不開炮了?難道是炮彈打光了嗎?”
“是的,中校同志,我們的炮彈全打光了。”雅姆别柯夫中尉飛快地回答道,接着又補充道,“不過我們車裏還有幾千發子彈,這樣也可以狠狠地教訓一下該死的德國佬。”
對于他的回答,我非常滿意。于是吩咐他說:“中尉同志,沉住氣。等敵人進入了你們的火力範圍再開火,盡量地殺傷他們。”
“明白,中校同志。”雅姆别柯夫中尉禮貌地回答道。
德軍的步兵清理完戰壕,陸續地爬了出來,端着槍向我軍的坦克跑了過來。跑出二十幾步,他們紛紛地跳進了彈坑裏,警惕地注視着這輛沒有冒煙燃燒的坦克。
過了一會兒,德軍的一個五人戰鬥小組從彈坑裏躍出來,借助密密麻麻的彈坑的掩護,快速地向坦克接近。還剩下十幾米的時候,一名德國兵從彈坑裏探出半截身體,端起手裏的沖鋒槍,沖着坦克猛烈開火。
聽着耳機裏傳來的清脆槍聲,我深怕坦克裏的哪一個戰士控制不住,擅自開槍的話,可就前暴露。敵人隐蔽的位置都很好,就算開槍射擊的話,也殺傷不了多少敵人。 于是我緊張地吩咐他:“中尉同志,敵人隻是在試探性射擊,他們根沒有發現你們,千萬不要開槍,等敵人靠近點再打。”
“明白,中校同志。”中尉呵呵地笑着回答我,“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等更多的敵人進入我們的射擊範圍,我們再開火。就算要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他的話雖然說得豪情萬丈,但卻聽得我心裏一陣陣發酸。
那名德軍在打完一個彈匣後,見坦克裏沒有任何反應,便站直了身體,旁若無人地換上一個新彈夾,和戰鬥小組的其他人一起從彈坑裏走出來,很平靜地經過坦克,往村莊的方向走過來。
看到戰鬥小組平安無事地經過了我軍的龐然大物,那些躲在彈坑裏的德國兵們,也重新爬出彈坑,整理好隊形,跟在戰鬥小組的後面往村莊走。
幾十個德國人排成的隊列慢吞吞地從坦克旁邊經過時,炮塔後面的射擊孔裏突然噴吐出一條長長的槍焰火,幾乎與此同時,耳機裏傳來一陣清脆的射擊聲,同時還聽到一個戰士在高聲叫罵:“該死的德國佬,你們都給我見鬼去吧。”
排得整整齊齊的隊列,中間那十幾個德國兵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橫七豎八地向兩邊倒去,剩下沒有被波及的德國兵被吓跑了膽,有的就地卧倒在履帶旁,躲在了射擊的死角裏;有的一個魚躍撲進了附近的彈坑,把身體埋得低低的,免得被機槍的子彈打中。
“好啊!”崔可夫忍不住高興地叫了一聲好。周圍的那些通訊兵見我們的坦克一開火,就打倒了那麽多的敵人,也興奮地議論起來。
不過德軍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那些還沒來得及進入我軍射程士兵很快就做出了反應,他們從不同的方向對着坦克猛烈開火。隻見坦克的表面,濺起了一片火星,對于敵人這樣規模的射擊,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要知道這種重型坦克,連敵人的反坦克炮都打不穿,更何況普通的子彈了。
德軍射擊了一陣,發現沒有效果,便停止了徒勞的射擊。兩個機靈的士兵,握着手榴彈,悄悄地從坦克的另外一側爬上了車身。看着他們手裏握着的手榴彈,我立即明白了他們的企圖。我急得連忙對着送話器大喊:“雅姆别柯夫中尉,有德國人爬上了坦克。他們手裏有手榴彈。重複一遍。他們手裏有手榴彈。他們想把手榴彈從艙口塞進去。把你們全炸死。”
雅姆别柯夫中尉冷靜地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明白了,中校同志,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我會狠狠地教訓他們的。”
炮塔緩緩地轉動了起來,将在車身上立足未穩的兩名德國士兵生生地擠了下去,接着,炮塔的前方也開火了,前後的兩挺機槍對着敵人猛烈開火。從耳機裏。我能清楚地聽到機槍的射擊聲裏,隐約夾雜着德軍的慘叫聲。
雖然德軍的步兵拿我們的坦克束手無策,可不代表他們的坦克也沒辦法。十幾輛德軍的坦克越過了戰壕,緩緩地逼近了雅姆别柯夫中尉的重型坦克。
看到這一幕,我再度急得大叫起來:“雅姆别柯夫中尉,你看到沒有,有十幾輛坦克正在向你靠近,正在向你靠近。”
雅姆别柯夫中尉沉着地回答道:“我看到了,中校同志。可惜炮彈沒有了,否則這麽近的距離。我可以像打靶一樣把他們全部消滅掉。”
聽到中尉這麽說,我不禁仰天長歎。要是早知道這樣的話,中尉他們就應該留下幾發炮彈,等德國人的坦克靠近後,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打掉。
崔可夫一臉嚴肅地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向我要去了耳機和送話器,大聲地說道:“雅姆别柯夫中尉,我是崔可夫将軍,你今天在戰場上的表現,我都親眼看見了。我要說一句,你真的是好樣的。……”
“将軍同志,”于崔可夫沒有向中尉說明自己的職務,因中尉隻是禮貌地稱呼他的軍銜,“請放心,我們會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甯死不會成德國佬的俘虜。”
德軍的坦克在開到離雅姆别柯夫的坦克僅有二十來米的地方停下,十幾個黑洞洞的炮口都指向還在射擊的坦克。那些原躲在附近的德國步兵,了防止被自己的炮彈誤傷,紛紛連滾帶爬地從藏身之地逃離開來。在射擊死角的還好點,成功地逃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在射擊範圍内的,剛一起身就被亂槍打倒。
德軍坦克等自己的步兵疏散得差不多了,在稍一停頓後,集體向雅姆别柯夫中尉的坦克開了炮,我軍的坦克頃刻間就被濃煙和火光所籠罩。而崔可夫則一把将耳機從耳邊拽了下來,拿在手上,估計是爆炸聲太響亮,震得他受不了。
硝煙散去,那輛坦克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炮塔的艙蓋被掀飛,車身上還冒着陣陣黑煙。雖然說kv坦克的裝甲厚,但在這麽近的距離裏,也經不住十幾輛坦克的轟擊。
“将軍同志,還在嗎?”雅姆别柯夫中尉微弱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
“我還在,中尉同志。”崔可夫把耳機的一側貼近耳朵,對着送話器大聲地說道,“你們都沒事嗎?”了聽清中尉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說了些什麽,我貼了過去,正好可以從另外一側的耳機裏聽到中尉的聲音。
隻聽雅姆别柯夫中尉斷斷續續地說:“将軍同志,有兩名戰士犧牲了,剩下的都負了傷,我看我們是支持不了多久的。”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在連喘了幾口氣後,他又接着說,“永别了,同志們,别忘記我們……”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搶過崔可夫手裏的送話器,大聲地說道:“
中尉同志,我們會永遠牢記你們的。”說到這裏,我又不禁想起了無名烈士墓前的那兩句話,便大聲地念了出來:“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與世長存!”
雅姆别柯夫中尉聽到我這麽說,也忍不住激動起來:“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與世長存!中校同志,說得真好,聽到這麽說,我們是死而無憾了。”聲音中斷片刻後,耳機裏又傳來了振奮人心的《國際歌》的詞句:“這是最後的鬥争!……”
就在這時,敵人的坦克又開炮了,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過後,耳機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崔可夫把耳機和送話器還給了通訊兵,語調激動地對我說:“奧夏甯娜同志,記住他們吧,記住這些英勇的坦克兵戰士們吧。等戰争結束了,我們要在這裏他們立碑,讓後世的人們都能牢記他們。”說完,他邁步向吉普車走去。
在拉開車門的時候,他回頭對我說道:“你剛才那兩句話說得真好,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與世長存!這個話一定要刻在那些英雄的紀念碑上。”說完,對我一擺頭,說道,“上車,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看到我坐在車的後排,那些通訊兵也開始陸續上車。
我聽見兩名通訊兵在竊竊私語,一個說:“喂,我說,我剛才好像聽見坦克兵犧牲前在唱《國際歌》呢。”
另外一個不屑地說:“什麽《國際歌》,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在唱《國歌》。”
我不滿地瞪了兩名通訊兵一眼,咳嗽了一聲,教訓他們:“這有什麽區别嗎?要知道我們的國歌就是《國際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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