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方面軍司令部的門口,我看到梅列茨科夫、華西列夫斯基,還有第8集團軍司令員斯塔裏科夫将軍,正背對着門口圍着桌前看一張地圖。斯塔裏科夫顯然是講解者,他用手在地圖上指指點點,而另外兩名将軍邊聽邊不時地點着頭。因爲隔得遠,我隻隐約聽見幾個土路、橫杆、木闆之類的幾個單詞。
帶路的少尉讓我在門口稍等一下,他進去報告。我點點頭,連忙在門口停住,挺直身子,把兩手貼緊褲縫。少尉走到梅列茨科夫的身邊,彎下腰湊在他的身邊低聲地說了兩句。接着我就看見雙手扶着桌子的梅列茨科夫将軍,扭頭向門口看來。
看到我站在門口,他馬上轉過身站直了身體,向我招招手,和藹地說:“來吧,到這裏來,奧夏甯娜少校。”
我向前兩步來到他的身邊,發現因爲緊張,手心裏都是汗水,連忙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擡手向他敬禮:“報告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少校奧夏甯娜奉命來到,聽候您的指示。”
“不要太拘束,奧夏甯娜少校!”梅列茨科夫客氣地說,然後向華西列夫斯基介紹我:“親愛的華西列夫斯基同志,這是奧夏甯娜少校,是我新任命的第378師的代理師長。”
我連忙轉向華西列夫斯基,再次擡手敬禮,禮貌地說:“您好,總參謀長同志。”
“你好,奧夏甯娜同志。”華西列夫斯基還禮後主動向我伸出手,在和我握手的時候,扭頭對梅列茨科夫司令員說:“大将同志,我很早以前就認識奧夏甯娜同志,但是她跟随朱可夫大将到克裏姆林宮參加重要的軍事會議,她在會上所做的精彩發言,連斯大林同志都稱贊不已。”
“嗯,我剛才在會上聽您提起過這事,有時間您一定要詳細地給我講講是怎麽回事。”
“沒問題,反正我們相處的時間還長,我會抽空給您講述的。”
等我和華西列夫斯基握完手,梅列茨科夫又指着斯塔裏科夫,向我介紹說:“這是第8集團軍的斯塔裏科夫少将,今天在會上你已經見過了。”接着又向斯塔裏科夫介紹我:“這是第378師的代理師長奧夏甯娜少校。”
我走到斯塔裏科夫的面前,擡手向他敬禮,說:“您好,将軍同志。很高興認識您!”
斯塔裏科夫還禮後,雖然也像華西列夫斯基那樣笑着和我握手,但他的笑容顯得格外勉強,握手時也隻是和我的手輕輕一碰就放開了。對于他的這種态度,我略加思索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個敢以下犯上戰場抗命敢當衆指責自己上級錯誤的部下,換了誰也不喜歡。
斯塔裏科夫和我打完招呼後,挺直身體問梅列茨科夫:“司令員同志,我的工作已經彙報完畢,可以離開了嗎?”
梅列茨科夫點點頭,說:“去吧,斯塔裏科夫将軍。記住,戰役的開始迫在眉睫,修路的工作一定要抓緊。”
斯塔裏科夫答應一聲,将桌上的地圖卷了起來,夾在腋下,擡手向梅列茨科夫、華西列夫斯基敬禮後,又沖我禮貌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看着斯塔裏科夫離開辦公室,梅列茨科夫将目光轉向了我,招呼着我在桌邊坐下。等大家都就坐後,他開口問道:“奧夏甯娜少校,你知道我爲什麽叫你過來嗎?”
我老老實實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梅列茨科夫和華西列夫斯基互相望了一眼,然後說:“我們有一個秘密任務要交給你。”說到這裏,他扭頭吩咐還站在一旁的少尉:“少尉,你先到外面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來。”
少尉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并順手關上了房門。
看到這種架勢,我不禁有些緊張。
華西列夫斯基起身走到牆邊,從牆上挂着的圖囊袋裏抽出一張卷着的地圖,拿到我的面前攤開。他用手點着一個地方,對我說:“這是你的第378師駐紮的波杜比亞地區吧?”
我仔細地看了一下,果然是我的師部所在地,便點了點頭。
華西列夫斯基的手指又移到了另外一個地名處,重重地點了兩下。我一看地名:皮亞特尼察。頓時把我吓了一跳,這不是弗拉索夫被俘的地點麽,難道他們所說的秘密任務,就是讓我去搜尋弗拉索夫的下落?
一擡頭,看到兩人的目光正注視着我,我不禁一陣慌亂,心說不好,莫非阿發納西耶夫将軍把我在弗拉索夫失蹤前,逃出皮亞特尼察村的事,告訴面前這兩位将軍了?我連忙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試探地問梅列茨科夫:“司令員同志,難道您要交給我的秘密任務,和這個皮亞特尼察村有關嗎?”
聽到我這個問題,梅列茨科夫點點頭,神情嚴肅地說:“我曾經聽我的副官博羅達大尉報告過,說在去尋找弗拉索夫的路上遇到你抱着孩子逃難,你還告訴他說弗拉索夫就被德國人包圍在皮亞特尼察村裏。可是等你們帶領第378師的部隊,再次趕到那個村子時,村裏已經空無一人。”
華西列夫斯基在旁邊補充說:“斯大林同志對弗拉索夫将軍失蹤的事非常關注,一再指示我們要繼續尋找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之所以要把尋找将軍的任務交給你,一是你曾經在他失蹤前見過他,二是你所指揮的部隊,離他失蹤的地點僅僅間隔二十幾公裏。我和梅列茨科夫大将經過研究過後認爲,你是執行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
弗拉索夫都被德國人俘虜了,我上哪兒去找啊?難不成我還能帶着部隊去襲擊戰俘營,把被俘的弗拉索夫和那些戰士們都救出來?
看到我遲遲不說話,梅列茨科夫皺着眉頭,有些不悅地問道:“奧夏甯娜少校,你怎麽不說話,難道你在突圍作戰時被德國人吓破膽子了?”
面對梅列茨科夫即将爆發的怒火,我連忙站起身來,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報告司令員同志、總參謀長同志,我從來沒有懼怕過德國人,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沒有。”說到這裏,我不禁又猶豫起來,吞吞吐吐地說:“我隻是……隻是覺得尋找弗拉索夫将軍的秘密任務,我……我無法完成。”
“爲什麽?”梅列茨科夫嚴厲地問道,連華西列夫斯基的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
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把真相說出來,免得将來被别人知道了實情,我就百口難辨了。于是我一咬牙一跺腳,說道:“我之所以說這個任務無法完成,是因爲弗拉索夫将軍不是失蹤,而是被俘了。”
“被俘?!你說弗拉索夫被俘了?”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大吃一驚,嘴巴大得可以塞進一枚鵝蛋。屋子裏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兒,等兩人把這個令人震驚的信息消化得差不多了,梅列茨科夫才再次嚴厲地追問道:“奧夏甯娜同志,你是從哪裏知道弗拉索夫被俘了?是聽說,還親眼所見的?”
我搖搖頭,随即發現這種表達方式不準确,又連忙點了點頭,發現還是不對,趕緊回答說:“報告司令員同志,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弗拉索夫将軍被俘,但我逃出那個村子時,德國人已經把村子圍得水洩不通了。”
梅列茨科夫氣得重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背着手在屋裏來回走動。
也許是他拍桌子動靜太大,連外面執勤的少尉都驚動了,他推**門探進頭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麽。華西列夫斯基沖他擺擺手,示意沒事,這裏不需要他。少尉向我們敬了個禮,又默默地将房門關上。
“說說吧,奧夏甯娜同志。您是如何從皮亞特尼察村子裏逃出來的?”梅列茨科夫繼續在踱步,而坐在對面的華西列夫斯基神情嚴肅地開始詢問我,連稱呼也從親切的“你”變成了客套的“您”:“您不是說敵人把村子圍得水洩不通嗎,爲什麽您能平安無事地逃出來?”
事已至此,有些事情不說是不行了,于是我規規矩矩地講述自己到村子裏的始末:“報告總參謀長同志,事情是這樣的。我從德國人的包圍圈裏逃出來後,陰錯陽差來到了皮亞特尼察村,因爲聽哨兵說集團軍司令部就設在村子裏,就打算去見見司令員弗拉索夫将軍。您也知道,我和弗拉索夫将軍是故交,在莫斯科保衛戰時,我還擔任過他的參謀長……”
正在踱步的梅列茨科夫停住腳步,揮手打斷我的話,不耐煩地說:“你的履曆,我和總參謀長同志都知道,接着往下說。”
我答應一聲,繼續往下說:“我剛到臨時司令部的門口,就見到一輛載着德**官的吉普車停在門口,那名德**官在我軍的一名指揮員的陪同下,進入了指揮部。我本想跟進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沒想到卻被門口的哨兵擋住了。後來遇到一位認識的指揮員,他說司令員要接見德軍代表,沒時間見過,便将我臨時安置在了指揮部附近的一間民宅裏。”
“等等,你說有名德**官到過皮亞特尼察村的集團軍臨時指揮部,是去見弗拉索夫嗎?”華西列夫斯基問話的語氣變得有些緩和。
“是的,”我口齒清楚地回答:“不過因爲我沒能進入指揮部,所以德國人和弗拉索夫将軍究竟談了些什麽,我無從得知。我第二天再去指揮部時,順利地見到了弗拉索夫将軍,也正好聽見他親口下達了讓部隊放下武器,向德軍投降的命令。”
聽到這裏,梅列茨科夫咬牙切齒地問:“奧夏甯娜同志,你說的是真的嗎?弗拉索夫将軍真的向我們的部隊下達了向德軍投降的命令?”
“沒錯,司令員同志。當時我聽見他下達這個命令,感到非常憤慨,抓起靠在牆角的步槍,就打算沖出去和德國人拼命。沒想到剛離開司令部沒多久,我居然意外地在村子裏遇到了失散的兒子,于是我扔掉了手裏的槍,撕掉軍銜,抱着孩子往外走。也許我當時的打扮太過于狼狽,在通過那些來繳械的德軍隊列時,他們把我當成了逃難的人,才讓我僥幸脫離了危險。”爲了防止再被他們打斷,我一口氣把話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梅列茨科夫回到我的對面坐下,從桌上擺着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劃火柴點上,狠狠地吸了兩口,闆着面孔嚴肅地問:“奧夏甯娜同志,我再問你一次,你确定弗拉索夫将軍下達了投降的命令嗎?”
我使勁地點點頭,回答說:“是的,司令員同志。這點我完全可以肯定,弗拉索夫将軍确實下達過投降的命令。因爲德國人剛出現在村外時,有人發出了戰鬥警報,不少的指戰員都進入了村口的工事,做好了戰鬥準備。沒想到就在這時,弗拉索夫派人舉着白旗去聯絡村外的德國人,并命令工事裏的所有指戰員放下武器。”
聽完我的答複,華西列夫斯基扭頭問梅列茨科夫:“基裏爾.阿法納西耶維奇,我相信奧夏甯娜同志所說的内容是真實的,我們該怎麽辦?就這樣向斯大林同志報告嗎?”
梅列茨科夫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把煙頭在煙灰缸裏摁滅,擺擺手說:“不行,我們暫時還不能向最高統帥部報告這個消息。”說到這裏,他擡頭望着我,表情嚴肅地問:“奧夏甯娜同志,你老實地告訴我,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我被他的表情吓得打了個寒戰,心說他不會想殺人滅口吧?連忙辯白說:“報告司令員同志,因爲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除了您和總參謀長同志,我對誰也沒說過。”
“那就好,那麽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他仍舊皺着眉頭,但說話的聲音裏已帶着滿意的語氣。接着他又用責備的口氣問我:“既然你知道弗拉索夫有可能被俘,爲什麽不早點向我和總參謀長報告。”
“行了,司令員同志。”華西列夫斯基歎了口氣,開始爲我說好話:“奧夏甯娜同志也是一番好意,她做得沒錯。假如讓這事傳出去,會嚴重地影響到我軍的士氣。畢竟我們馬上要開始新的戰役,要是軍心渙散的話,這仗就沒法打了。”
梅列茨科夫聽華西列夫斯基這麽說,點點頭,說:“不過,在沒有最後确定弗拉索夫是否被俘之前,我覺得這件事情暫時先不向斯大林同志報告。您的意見呢?”
“我同意。”
兩人達成共識後,梅列茨科夫又對我說:“雖然我們都知道弗拉索夫将軍可能被俘了,但是繼續搜尋他下落的任務,你還是必須繼續去執行,要知道這可是斯大林同志親自下的命令。你明白嗎?”
“是!”我站起來大聲地回答:“請司令員和總參謀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聽我表完決心,華西列夫斯基滿意地點點頭,問道:“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我指了指自己的領章,調侃地說:“我的軍銜有點太低,而師裏的那幫團長們,幾乎都是中校軍銜,想要讓他們完全聽我和博羅達大尉的指揮,這相當困難啊。”
聽我這麽說,梅列茨科夫把眉毛一挑,說:“晉升軍銜,我告訴你,想都别想。你和博羅達當上代理師長和代理參謀長,都引來了那麽多人的反對,再晉升你們軍銜的話,你們還不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才怪啦。”
梅列茨科夫才說完,華西列夫斯基也出人意料地把臉色一沉,說:“奧夏甯娜同志,我想在這裏提醒你一下,你的軍銜是斯大林同志親自調整的,在得到他的許可前,任何人都無權調整的你的軍銜。别說你現在是代理師長,就算你将來當上了集團軍司令員,斯大林同志不開口,你也隻能是少校軍銜。明白了嗎?”
聽到他這麽說,我知道自己想晉升軍銜的願望是破滅了。我羞得滿臉通紅,老老實實答應一聲:“報告總參謀長同志,我明白了。”接着我又把目光望向梅列茨科夫,試探地問:“司令員同志,我可以離開了嗎?”
“去吧。回到部隊後,立即組織人手,對波杜比亞地區進行詳細的搜索。”
我大聲地答應一聲,擡手向兩人敬禮後,轉身走到門前拉**門走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