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谷雄雖然在蘇軍的戰俘營待了幾年,但久居人上的經曆,讓他始終保持着不怒自威的那種氣勢。他的絡腮胡子早已剃掉,人看起來也要年輕了許多。不過此刻他的狀況不太好,國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濃眉緊縮,胳膊上挎着繃帶,有新滲出的血迹。
戴奧米上尉走到我的面前,敬禮後報告說:“少校同志,鬧事的戰士們都安撫好了,北條谷雄我帶過來交給您處置。”
我點下頭,說:“上尉同志,他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置。不過,現在你去把連裏的戰士集合起來,我有話要對他們說。”接着我又望向剛才和我八卦了半天的索林,補充說,“指導員同志,你去幫連長一把。”
“是!”兩人答應一聲,向我敬禮後離開。
我走到北條谷雄的面前,一臉誠懇地說:“北條教官,你的傷勢不要緊吧?對于戰士們今天的沖動行爲,及帶給你的傷害,我表示歉意,請你不要介意。”說完,我鄭重地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也許他沒有想到我居然會給他道歉,而且是一臉誠懇,沒有絲毫的惺惺作态,略微猶豫了一下,随即啪地一聲立正向我敬了個軍禮。大聲地說:“長官,我不會怪那些士兵的,我會繼續盡力把他們訓練好。”
對于他的這個态度,我很滿意。我點點頭,說:“北條上士,我們走吧,跟我一起去見見七連那些戰士。”
自打趕死隊攻擊德軍陣地後,等于就捅了一個馬蜂窩,德軍在繼續進攻第131團的同時,也給予了我們足夠的重視,每天都會對八連陣地進行炮擊。雖然陣地上有足夠的防炮洞,但是傷亡還是難免的。由于七連新兵較多戰鬥力弱,這也是遲遲沒讓兩個連換防的原因。我今天之所以會一反常态地向北條谷雄道歉,也是希望他早點把七連的新兵蛋子訓練成合格的戰士,能把傷亡不小的八連換下來休整一段時間。
我們來到外面,看見七連除了執勤的哨兵和巡邏兵,剩下的都已經在空地裏排列得整整齊齊。見我們出來,戴奧米小跑來到我面前,立正報告說:“少校同志,七連集合完畢,聽候您的命令,請指示。”
“入列吧!”聽到我的命令,他再次敬禮後轉身小跑回到了隊列的最右邊。
我緩步走到了隊列前方,不緊不慢地說道:“同志們,今天發生的圍毆教官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我特意把北條教官留下,是做什麽的?就是爲了訓練你們,提高你們的技戰術水平,讓你們在将來殘酷的戰鬥中,多一點能保住自己姓命的本事。可是,對北條教官,你們又做了什麽,居然幾十個人一擁而上,把教官打得鼻青臉腫,連胳膊都打折了。你們可真有本事啊,要是将來對上德國人時,你們也能這麽勇敢,我就該感謝上帝了!”
“少校同志,這北條教官太不是東西了,居然不把我們同志的命當命,讓幾個人躲在土堆後面,就讓人用機槍掃射,也不想想這樣會打死人的。”隊伍裏的薩普雷金少尉站了出來,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要是不狠狠地教訓他的話,戰士裏心中的怒氣就無法平息。”
我沒想到少尉居然會這麽說,明明做錯了事,居然還強詞奪理。我沖他翻了個白眼,問道:“受傷的那名戰士在哪裏?”
“我在這裏,指揮員同志。”一名手臂纏着繃帶的戰士,從少尉後面的隊列裏走了出來。
“你說說,機槍開始掃射時,你爲什麽要亂跑?”
聽到我這麽問,那個戰士有些慌亂,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說:“少校……少校同志,您……您不……不知道,當子彈從頭頂嗖嗖飛過時,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想,就隻想盡快離開那裏。”
我沖這個戰士擺擺手,讓他回到了隊伍,然後才大聲地說:“同志們,相信你們都聽見了,這位戰士之所以受傷,是因爲子彈在頭頂飛過時害怕,到處亂跑亂竄才被流彈擊傷的。大家可以認真地考慮一下,在訓練時都如此驚慌失措,真的到了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槍林彈雨和不停在身邊爆炸的炮彈,又會是個什麽樣子?那個時候在亂跑,就不僅是受傷這麽簡單,也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見到隊伍裏的人聽了我的話,都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我趕緊趁熱打鐵,接着說:“從今天起,每個戰士都要進行這個練膽訓練。不過爲了安全起見,北條教官。”說到這裏,我扭頭叫了一聲北條谷雄,吩咐他說:“待會兒安排戰士在土堆裏埋上鋼闆,這樣子彈就不會穿過土堆,傷害到躲在後面的戰士了。”
北條谷雄啪的一個立正,響亮地回答:“是的,長官!”
我又沖着隊伍大聲地問:“我的話聽明白了嗎?”
隊伍裏的指戰員們齊聲響亮地回答:“聽明白了!”
接着我又沖戴奧米和索林下命令,說:“兩位連長和指導員,接下來的訓練,就由你們協助北條教官進行。明白了嗎?”
兩人齊聲回答:“明白,少校同志。我們一定完成好任務。”
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北條的訓練成果顯著,除了缺少一些戰場經驗外,七連的戰士一點都不比其它的精銳部隊差。在這種情況下,我才放心地讓兩個連換防,八連撤回村子裏休整,而戴奧米的七連接管了原來八連的陣地。
第131團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在德軍的蠶食下,陣地大幅縮水,部隊幾乎傷亡。爲了救出被圍的部隊,6月12曰上午,第132團集中兵力,向德軍的側翼發起了猛攻,企圖在德軍牢固的封鎖線上打開一個缺口,把被圍的部隊營救出去。但在德軍強大的炮兵火力的反擊下,進攻隻進行了一個小時,就草草結束了。
我站在陣地上,通過望遠鏡看到傷亡慘重的第132團,在扔下數百具屍體,狼狽地撤出戰鬥後,放下了望遠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對站在身邊的葉梅爾揚諾夫大士說:“第131團完了。今晚你帶警衛班到湖邊去,看能否找到第131團突圍出來的指戰員。”
大士趕緊答應:“是。”接着又關切地問:“少校同志,我把警衛班都帶走了,誰來保護您的安全。”
我不以爲然地說:“不用擔心,我自己能保護好自己。記住,有什麽動靜的話,馬上打電話通知我。”
“是。”大士再次幹脆地答應我。
天剛擦黑,突然下起了暴雨,與此同時,德軍的炮擊又開始了。聽聲音,炮彈既有在八連陣地爆炸的,也有在第131團的陣地爆炸的,但湖對面的爆炸聲顯得更密集一些,看來德國人正在對第131團進行最後的攻擊。
炮擊持續了半個小時,然後突然就寂靜無聲了。
我匆匆來到八連的連指揮部,問正在裏面打電話的烏嘎德中尉:“中尉同志,陣地上有什麽最新情況?”
烏嘎德哭着臉回答說:“少校同志,和陣地上的聯系中斷了,可能是電話線被炮彈炸斷了。我已經安排通信兵去檢修了。”
聽到說和陣地上的聯系中斷,我不禁有些着急,連忙說:“我到陣地上去看看。”瞅見米杜奇少尉也在屋子裏坐着,于是一指他,說:“少尉,帶兩個戰士,跟我一起走。”
因爲急着了解情況,我們穿着雨衣在暴雨中一路快跑,平時要走十幾分鍾的路,隻跑了五分鍾,就來到了陣地上。
我氣喘籲籲地沿着交通壕進入陣地,見得戰士們正在搶修被炸塌的工事,連忙揪住一名戰士,問他:“連長在哪裏?”
“在連指揮所裏,少校同志。”那名戰士看見是我慌忙回答說,看到我要繼續往前走,又在後面補充了一句:“葉梅爾揚諾夫大士帶的警衛班,在湖邊抓了四個逃兵,把他們帶到了連指揮部。連長和指導員正在審問他們呢。”
逃兵?!難道是從第131團突圍出來的戰士,這個我可要去問個清楚,于是我快步地向連指揮所走過去。
剛走到連指揮所那個土屋式掩蔽部門口,我突然聽見裏面傳出一個男子緊張而又慌亂的聲音:“……對不起,上尉同志,我……我知道……也許您……您認爲我說的很荒誕,但這完全……完全是個誤會。我們……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我們是你們的後輩,……我們來自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