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通過電話把阿裏上尉和巴庫中尉兩人從駐地召過來,布置在他們兩個連隊裏開展高炮打坦克的訓練科目。
我雖然是高炮營的營長,卻是個光杆司令,不光沒有警衛員、通信兵、勤務兵,就連單獨的住處都沒有。從到冰上運輸線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和基裏亞諾娃、奧爾洛娃她倆擠在作爲女子高炮連連指揮部的帳篷裏。正因爲如此,我這次召集幾個連長開會的地點,自然就順理成章選擇了這個帳篷。
帳篷太小,待三個人還行,再多的話就顯得格外局促。一連二連就隻來了個連長,而女兵連卻是連長指導員外帶副連長。因爲女兵連早就在進行反坦克訓練,所以不用留那麽多人,于是我安排奧爾洛娃和烏嘎德兩人去防空陣地巡視,剩下我和三個連長繼續開會。
我對兩位男兵連長講了如何訓練戰士用高炮打坦克的步驟,并由基裏亞諾娃補充了在訓練中發現的一些問題和注意事項。
阿裏上尉正在向基裏亞諾娃請教一下技術方面的問題的時候,帳篷外傳來了烏嘎德中尉的聲音:“少校同志,我可以進去嗎?”
我朝着外面說:“進來吧。”
烏嘎德掀開簾子想進來,看到人太多,猶豫了一下,就站在門口沒進來,眼睛看着我說:“少校同志,您能出來一下嗎?”
“什麽事?”我詫異地問道。
“我看見路邊停了幾輛轎車,還有幾輛帶篷的卡車,像是來了大人物。我看見他們正在向我們這邊走,所以來通知您一聲。”
大人物?烏嘎德當軍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能被他稱爲大人物的,起碼是将軍以上級别的。但我這裏隻是一個普通營級的建制單位,好像還不值得驚動什麽身居要職的将軍專門來一趟吧?于是我試探地問:“你确定是到我們這裏,而不是去哈比中校那邊?”
“少校同志,我完全可以肯定。”說道這裏,他把頭縮了回去,向遠處望了望,又探進頭來繼續說:“已經越走越近的,領頭的好像是冰上指揮部的希洛夫将軍。”
“希洛夫将軍來了?!”頂頭上司來了,我不能還待在帳篷裏不動,連忙招呼其他幾個人,“走吧,三位連長同志,我們一起出去迎接将軍吧。”
出了帳篷一看,可不,對面來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中等身材長相普通的圓臉指揮員,他軍大衣的衣領拉得高高的,把軍銜擋得嚴嚴實實,不過根據我的經驗,一看就知道是位将軍。
他的左後方是一位穿短皮大衣、戴灰色護耳貂帽、眉毛很濃的中年人,而我熟悉的希洛夫将軍跟在了他的右後方。
我趕緊帶人迎了上去,到幾人面前立正敬禮。
我手舉在額邊,眼睛看着希洛夫将軍,不知道該向誰報告。
希洛夫看出了我的爲難,上去一步,指着我面前的将軍說:“少校同志,你向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報告吧。”
原來這個圓臉的将軍就是霍津中将啊,我趕緊挺直身體,大聲地說:“報告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冰上運輸線第二高炮營營長奧夏甯娜少校向你報告,聽候您的命令。”
“請稍息!”霍津還了個禮,指着旁邊的中年人對我說:“這是列甯格勒方面軍軍事委員會委員、師級政委華斯涅佐夫。”
我連忙又沖穿便裝的華斯涅佐夫敬禮:“您好,軍委委員同志,歡迎您到高炮營來。”
華斯涅佐夫雖然有軍銜,但沒有穿軍裝,他沒有給我還禮,而是伸出手來,友好地說:“你好啊!奧夏甯娜同志。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今天終于見得本人了。”
和幾個大佬打完招呼後,我又向他們介紹了我身後的三個連長和一個副連長。沒等我問起司令員和軍委委員來我營駐地的事情,希洛夫已經搶先發言:“少校同志,去把女兵連集合起來。”也許是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司令員要親自給大家授勳。”
授勳!聽到這個消息,我才想起上次女子高炮連遭受重大損失後,我曾經給冰上指揮部遞交了一份申請頒發獎章的報告,已經過了十幾天了,我見上面遲遲沒有動靜,也就把這事忘之腦後,沒想到報告被批準了不說,今天還由方面軍司令員親自來給大家授勳。
我轉身吩咐身後的基裏亞諾娃和烏嘎德:“你們聽到了嗎?司令員要親自給大家授勳,你們馬上把部隊集合起來。快去,現在就去。”因爲激動,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部隊集合完畢後,按照慣例,基裏亞諾娃向跑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禮大聲地報告說:“報告少校同志,女子高炮連集合完畢,聽候您的命令。”
“稍息!”
“是!”基裏亞諾娃答應一聲,轉身跑到隊伍前面,喊了一聲:“稍息!”隊伍随着她的口令,幹淨利落地完成了稍息的動作。
看到她跑到隊列前站好,我才轉身跑到了霍津的面前,報告說:“報告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女子高炮連集合完畢,聽候您的命令。”
霍津看着整齊的隊伍,低聲嘀咕着:“女子高炮連,怎麽還有那麽多的男兵?”
“司令員同志,情況是這樣的。”希洛夫将軍把嘴湊到霍津的耳邊,輕聲地解釋着爲啥女兵連裏會有那麽多男兵的來龍去脈。
霍津聽完希洛夫将軍的話,眼裏噙着淚水,大步地走到了隊伍前面,感慨地說:“姑娘們、同志們,好樣的,你們都是好樣的!正是有了你們,敵人的飛機才不敢在冰上運輸線的上空肆無忌憚地飛行,我們的運輸隊才能把更多的糧食和曰用品運進列甯格勒。我代表方面軍司令部,感謝大家!”說完,向全體戰士敬了個莊嚴的軍禮。
“烏拉!”基裏亞諾娃帶頭喊了起來,戰士們下巴向上昂起,雙眼微閉,跟着她整齊而有節奏地喊:“烏拉!烏拉!~~”先隻是女兵連的戰士們在喊,随着霍津的響應,我和幾個連長,還有霍津帶來的那些指戰員們都高喊了起來。
“副官,把文件拿過來。”等歡呼聲平息後,霍津轉身招呼自己的部下。
一名抱着公文包的軍官從後面的人群中擠了出來,走到霍津面前,敬了個禮,打開公文包的蓋子,從裏面掏出一疊文件,把最上面的那一張遞給了霍津。
霍津接過文件,莊重地念道:“爲了表彰第二高炮營女子高炮連,在保衛冰上運輸線的防空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英勇和頑強,以及所取得的巨大戰果,經方面軍司令部研究決定,特授予英雄高炮連的光榮稱号。”
讀完給女子高炮連的嘉獎令,他把那頁紙交給了站在旁邊的希洛夫将軍,又接過了副官手中的第二頁紙。他拿起文件看了一眼,把頭轉向我,叫了我一聲:“奧夏甯娜少校。”
“到!”我一聽他叫我,就知道自己估計又能得個勳章之類的,雖然心中狂喜,但表面還是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前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原地立正。
“鑒于在保衛冰上運輸線的防空戰鬥中,所表現出勇敢精神和英雄主義,經方面軍司令部研究決定,特授予麗達·穆施達可娃·奧夏甯娜紅旗勳章。”
這是第三枚紅旗勳章了,我心中暗想,不知道啥時才能得到傳說中的金星獎章,那可是黃金做的,能值不少錢,而且獲得者同時還能獲得“蘇聯英雄”的光榮稱号。
“少校同志,爲什麽不說話。”霍津語氣嚴厲地說,“難道你不知道在獲得了勳章後,你應該說點什麽嗎?”
我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而将軍的随從已經将新的紅旗勳章佩戴在了我的軍大衣上,我連忙大聲地說:“爲蘇聯祖國服務!”
看到霍津滿意地點點頭,接着伸手出來和我握手擁抱。重新站到一旁後,我不禁暗自後悔,早知道今天要得獎章,就該把挂在裏面制服上的另三名獎章,也挂在軍大衣上,這樣四枚勳章一字排開,看起來多拉風啊。
第二個獲得獎章的是基裏亞諾娃,雖然不是紅旗勳章,但這第二枚獎章,也足以讓她在霍津和她握手擁抱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接下來獲得獎章的,就是奧爾洛娃、烏嘎德、葉連娜等軍官,甚至連娜娅這樣的普通戰士也獲得了一枚獎章。
霍津授勳結束後,同行的華斯涅佐夫走上去,發表了一篇講話,告誡大家不要驕傲,要繼續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保護我們的冰上運輸線,繼續和法西斯匪徒戰鬥下去。
霍津把我單獨叫進帳篷,開門見山地說:“少校同志,前幾天我接到了朱可夫大将的電話,他很關心你。”
“大将同志好嗎?離開了莫斯科這麽久,還有點想念他和西方方面軍的那些領導了。”
“他很好,現在正在準備部署新的戰役。”霍津說完這話,有些爲難地繼續說,“本來這次授勳的同時,想再提升你的軍銜,并把你調到更重要的部門去。畢竟你曾經當過将軍,并指揮過上萬人的作戰,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目前列甯格勒的突圍戰中,就缺少你這樣的指揮員。但是……”
“但是什麽?将軍同志。”一聽這個轉折詞,我就知道自己這幾個月升官無望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但是你的軍銜是斯大林同志親自降的,在沒有得到他的同意前,任何人都無權提升你的職務和軍銜。我不能,希洛夫将軍不能,甚至朱可夫大将也不能。這一點,請你能夠理解。”
其實對自己的軍銜能否提升,我一點都不介意。現在是戰争期間,軍銜的提升,具有很大的随意姓,甚至取決于最高統帥的個人意志。别看他前段時間把我從少将一下貶到了少校,沒準哪天他心情好了,又會被我官複原職。
我面帶着微笑回答:“請司令員同志放心,我能夠理解您的難處,思想上不會背包袱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确定我不是言不由衷,又問道:“你将來有什麽打算,不妨說來聽聽。”
我想了想回答說:“再過一個月,湖上的冰層就該要開始融化了。我估計這高炮營很快就會被解散,并入其他的部隊。我希望司令員同志到時能給我安排個合适的職位。”
“沒問題。”霍津非常爽快地說:“費久甯斯基的集團軍缺少足夠的中級指揮員,我想派你到那裏去,不知道你的意見如何?”
我以前和費久甯斯基打過交道,知道隻要有本事的人,在他的手下就一定能得到重用,所以我也很幹脆地答道:“太好了,司令員同志,我服從您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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