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楚來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警衛連長拉米斯,跟在他身後的那名戰士我也認識,就是開槍打死逃跑俘虜的那名戰士,雖然我叫不上他的名字,但他應該算是列維亞金将軍的貼身衛士之類的吧。既然他能在這裏出現了,看來列維亞金也平安無事了。想到這裏,我心裏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
拉米斯走到人群前,表情嚴肅地沖着那戰士問道:“戰士同志,您這是在做什麽?”
看到爲我解圍是一名指揮員,剛才對我非禮的戰士有些尴尬,讪讪地回答說:“指揮員同志,沒發生什麽事,我隻是在和這名女戰士鬧着玩,您不要太當真。”
拉米斯撥開擋路的人,來到那名戰士面前,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是近衛第八師的,她是我們的師長奧夏甯娜中校,和你們的師長一個級别!”随即加重語氣說:“她到這裏來是治傷的。如果你的傷口已經包紮完了,就趕緊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他的話說完,周圍傳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随即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那名戰士紅着臉走到我的面前,說:“對不起,指揮員同志!”向我敬了一個禮後,穿過人群鑽進了旁邊的一個帳篷裏。
雖然騷擾我的戰士灰溜溜地走了,但是我的心裏卻很不舒服,雖然蘇軍在戰場上紀律嚴明,但是在平時的軍紀,卻表現得不盡人意。
“師長同志,我們走吧!”拉米斯站在我的身邊向我做個請的姿勢。
我們三人往指揮部走的時候,我扭頭問那名戰士:“戰士同志,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師長同志,我叫格裏薩,是1077團警衛連的戰士。”
“你們團長現在哪裏?”
“目前估計已經回到師指揮部,城裏的防務我們已經移交給了近衛第七師的同志們。”
“簡單地說說從昨晚到現在的情況。”聽他的口氣,好像昨晚列維亞金壓根就沒有組織部隊進行過突圍,而是繼續在城裏固守。幸好有林總指揮的第七近衛師及時趕到,否則1077團就會像師直屬的第857炮兵團一樣損失殆盡。
“昨晚德軍的炮擊開始以後,将軍同志命令所有的部隊都從占據的建築裏撤出來,前行兩百米以後,就地隐蔽,等待伏擊前來進攻的敵人。說實話,當時他下達這個命令時,大家都非常懷疑他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确。”雖然我們走得很快,但格裏薩還是口齒清楚地爲我講述當時的情形。
“後來呢?”我關切地問。
“炮擊大概在一小時後便停止了,敵人趁着夜色從幾個方向發起了進攻,企圖将我們一舉消滅,徹底占領整個城市。占據有利地形的我軍,等敵人一進入伏擊圈,立即猛烈開火。德軍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幾乎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抵抗,經過十幾分鍾的戰鬥,便丢下了近百具屍體敗退了下去。
敵人的第二次進攻在半個小時後,他們吸取剛才的教訓,采用步步爲營的戰術,一步步地向我軍的防禦縱深推進。先發射照明彈,讓我們的防線暴露在強光之下後,再采用迫擊炮轟、火焰噴射器燒的方式,确認戰線上再沒活人後,才派步兵上前占領。由于德軍的這種戰術出乎我們的意料,一時間找不到應付的辦法,隻能被迫向後退卻。
幸好列維亞金将軍派出了一支小部隊,繞到了進攻的德軍後方,打掉了他們的迫擊炮和火焰噴射器,消除了最大的威脅。喪失了強有利武器的掩護,攻入我軍陣地的德軍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将軍同志親臨前沿沉着指揮,堅守有利地形,指揮部分兵力将德軍分割包圍,并逐一消滅。
敵人的第三次進攻,是在天明後發起的。德軍 0多人在2輛坦克和10輛裝甲車的掩護下,再度向我軍據守的區域發動了攻勢。列維亞金将軍早就猜到天明後,敵人可能會在他們的坦克掩護下,再度發起進攻,所以早早地就在不少地方埋伏下了反坦克手。
戰鬥開始時,我正站在将軍的身邊,清晰地看見一名隐蔽在瓦礫堆後面的戰士,待德軍坦克駛近到隻有10餘米遠時,他猛地從隐蔽處跳出來,向敵人接連投出5枚手雷,打亂了德軍隊形,使其一輛坦克闖入雷區被炸壞。當他卻不幸被敵人裝甲車上的機槍子彈擊中,而壯烈犧牲。
受到這名戰士英勇表現的鼓舞,防守的戰士們猛烈開火,切斷了敵人步兵與坦克、裝甲車的聯系,與他們近戰,減弱其火力。有名反坦克手越戰越勇,爲了方便投彈,他不顧嚴寒的天氣,居然甩掉棉衣和絨衣,抵近投彈,先後擊毀擊傷蘇德軍3輛裝甲車。經半小時激戰,勝利地粉碎了德軍的第三次進攻。……”
雖然格裏薩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講述着昨晚的戰鬥,但我清楚知道那場戰鬥一定是異常地殘酷。通過這場戰鬥,我對列維亞金的戰術指導水平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按照蘇軍以往的戰法,隻會和德軍死磕硬拼,毫無任何的戰術可言,沒有絕對的兵力和裝備上的優勢,想勝過德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列維亞金卻能在兵力處于劣勢,又沒有炮兵和航空兵掩護的情況下,接連打退德軍的進攻,并堅持到援軍的趕到,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說着話,我們已經來到了第七師的指揮部外,噶比佛少尉正站在指揮車外東張西望,看他焦急的樣子像在等人。看到我們的到來,他連忙迎了上來,跑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禮,報告說:“中校同志,您好!我們師長正在裏面等您呢,快點請進吧!”
格裏亞茲諾夫上校和林總坐在桌前研究地圖,看到我進來,兩人都站起來和我握手。林總關切地問:“麗達,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我感激地說:“謝謝您的關心,換了藥打了一針,已經不礙事了。”随即我又迫不及待地問:“城裏的戰況如何了?”
“還是我能介紹情況吧,”上校主動接過話頭,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們的先頭營上午攻占了車站,并掩護步兵構築了新的防禦工事。等到師的主力到達後,又迅速地向全城展開,很幸運地和您師還在城裏戰鬥的部隊彙合。……”
聽上校唠叨了将近半個小時後,我終于忍不住弱弱地問了一句:“這裏能和我的師指揮部聯系上嗎?”
“沒問題。”上校大大咧咧地說:“我們剛鋪設了電話線,不光可以和您的師部通話,甚至還能和方面軍司令部直接對話。”随即他調頭吩咐坐在角落裏的通訊兵:“立即爲我接通第八近衛師的師指揮部。”
“是。”通訊兵答應一聲,開始撥打我師的師指電話。不一會兒的功夫,他站起來向我們報告說:“指揮員同志,電話撥通了。”
“嘟!……嘟!……”話筒裏傳來的提示音比槍炮聲還讓我緊張,在等待對方接通的過程中,我不禁額頭冒汗心跳加速。
“喂!這裏是近衛第八師師指揮部!有什麽事情請說!”政委葉戈羅夫的聲音從話筒的另外一端傳了過來,讓我的心情一下就平靜下來,至少師指揮部還平安無事。我張了張嘴剛想說話,突然覺得鼻子一陣發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趕緊閉上了嘴不敢說話,深怕一說話就哭出來。
“喂!……喂!……”對方喂了兩聲,見我不說話也陷入了沉默。随即對方好像察覺了什麽,然後試探地問:“麗達,是你嗎?”
“政委同志,是我!師裏一切都好吧?”我捏住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很好!很好!列維亞金将軍已經率領1077團安全地從城裏撤了出來,正和1075團合兵一處進行休整。”政委異常激動地說:“雖然列維亞金将軍得到消息,說您有可能在第七近衛師裏,但由于消息一直沒有得到證實,所以我們還在組織人手進行搜索。……”
“沒事!我很好,謝謝大家的關心。”我連忙安慰政委說:“我突圍時被第七近衛師的戰士救了,目前正在他們的師指揮部裏。”
“需要我派人過去接您嗎?”政委關切地問道。
“不用。”我婉言拒絕了他的好意,反問道:“列維亞金将軍在嗎?”
“在的,在的,您等等,我馬上讓他接電話。”接着我聽見政委在話筒那邊喊列維亞金的聲音。不一會兒功夫,話筒裏響起另外一個我熟悉的聲音:“師長同志,您好!我是列維亞金,您怎麽樣了?”
“我很好,謝謝!”能聽到列維亞金的聲音,我的心情變得更加踏實,“昨晚分手以後,我一直很擔心您,不知道您能否平安地率領部隊突出德軍的包圍圈。剛才我聽戰士格裏薩說了昨晚戰鬥的經過,知道您平安無事,我心裏就踏實了。”
“師長同志,我們也很擔心您的安危。天亮後,我在指揮部隊和敵人戰鬥時,還專門派人到城裏去搜尋您的下落,不過隻發現了一些負責保衛您安全的戰士的屍體,讓我們更加擔心您出了危險。後來和近衛第七師會師後,聽他們的指戰員說曾見過您,我才派警衛員格裏薩跟着他們去找您。……”
“行了,别說了!”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會盡快趕回師部的,其它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說。還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由您代行師長職務。”
“是!”列維亞金非常幹脆地答應了一聲。
放下電話,我看着林總和上校說:“目前的局勢很不樂觀,我想馬上趕回自己的師部去,不知道兩位能爲我安排一輛車嗎?”
“沒問題,我馬上去安排!”上校說着走到門口,沖外面喊了一聲:“噶比佛少尉,你馬上去找一輛車過來,中校同志要馬上離開。”然後又重新走到我面前,說:“您稍等一下,車馬上就到。”
林總坐在桌前,眼睛盯着地圖一直沒有說話。我看着他,想問問他對今後的局勢有什麽看法,見他這個表情,我猶豫了一下,便沒有再開口。
不過屋子裏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林總開口說道:“麗達,我覺得你回去後,在組織防禦的情況下,還是要做好部隊調動的準備,免得到時候搞得措手不及。”
“調動?!”我有些不解地問:“往什麽地方調動?”
“就在這裏!”林總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地圖上,自信地說:“伊斯特拉河!”他擡頭看着我:“雖然羅科索夫斯基将軍的撤退計劃被朱可夫否決了,但從目前的戰局來看,第16集團軍撤退到伊斯特拉地區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你現在不做好準備,突然接到命令時,部隊就也可能陷入一片混亂,所以你要未雨綢缪,早做準備。明白嗎?”
“明白!我心裏有數了!”我對林總的話深信不疑,離大反攻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提前做好撤退的準備,免得臨時接到命令後,部隊陷入混亂,把撤退變成了潰退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外面傳來噶比佛少尉的聲音:“師長同志,汽車準備好了。”
我們一起從指揮車裏走出來,見到停在外面的又是一輛嶄新的吉普車。上校以爲我沒有見過這種車輛,還專門給我介紹說:“這叫吉普車,是美國盟友援助給我們的新式車輛,它的越野性能很強,适合在糟糕的地形上行駛。”
開車的是格裏薩,他入伍前曾經當過公交車司機,有着豐富的駕駛經驗,所以我謝絕了上校爲我們安排的司機。其實不用上校安排的司機,我心裏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如果讓第七師的司機送我們,到了目的地後他還要把車開回來。而用我們自己的人當司機,最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車據爲己有。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而拉米斯隻好坐到了後排的位置上。開車前,我準備問了格裏薩一句:“格裏薩,你認識路嗎?”
“沒問題,師長同志。”格裏薩信心滿滿地回答我說:“我當過公交車司機,最拿手的就是記路線,隻要走過一次的路,就能找到。”
我沖車外的林總、師哲和上校他們揮手告别,再回過頭對格裏薩說:“好了,開車吧!”
雖說吉普車的越野性能好,不過在被炸彈和炮彈炸得坑坑窪窪的道路上行駛,即使車速不快,依然颠簸得厲害。我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好幾天不曾好好休息,正好趁此機會在車上打個盹。
“師長同志,”耳邊突然傳來了拉米斯疑惑的聲音:“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前面的樹林裏好像有人!”
我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心裏對打擾我休息的拉米斯有些不滿,但又不好發作,隻好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我沒有看見什麽人啊,是不是你看花眼了?”
“轟!轟!轟!”我的話音未落,一連串的爆炸聲在車的四周響起來,騰起的煙霧瞬間屏蔽了我們的視線。
“是敵人!”拉米斯突然大叫起來,迅速地把手裏的沖鋒槍架在了車窗上。
“快離開道路,開到森林裏去。”我沖着格裏薩的耳邊大聲地喊道。格裏薩幾乎在我喊的同時,就猛打方向盤,把車往一旁開去。
離開主幹道沒開出多遠,依然有炮彈不斷落在道路的兩旁,爆炸卷起的氣浪把汽車掀的前仰後合的,擋風玻璃被飛散的彈片和石頭碎塊砸得粉碎,一股溫暖嗆人的火藥味沖進了車内。
“快!快快!!快把車開到森林裏去!”拉米斯一邊大喊一邊沖着煙霧裏盲射起來。
又向前沖了幾十米,已經沖進森林的吉普車擺脫了遮擋視線的煙霧,繼續開足馬力向森林深處猛沖。拉米斯邊換彈夾邊大聲地說:“肯定是德軍的小部隊,他們在用迫擊炮攻擊我們。”換好彈夾,騰出右手在格裏薩的肩膀上拍拍,說:“繼續向師指揮部的方向開,隻要進入我們自己的區域,這些德國鬼子就不足爲慮了。”
車在森林裏又向前開了五六分鍾,然後來到了一片面積巨大但樹木相對稀少的樹林裏。樹林裏散落着十幾座綠色的帳篷,有零星的軍人在其間活動。我一眼就認出,這就是我的師指揮部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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