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麽一說,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緊定定神,咳嗽了一聲,說:“您說的烏克蘭大饑荒究竟是怎麽回事啊?說來聽聽。”我這樣說,是想知道他所了解的曆史是否和我記憶中的内容吻合。
“一九三二至一九三三年期間,全蘇開展了集體農莊運動,在自願的原則上鼓勵農民加入農莊。但是集體化運動發展得遠比政府所計劃得快,以至于沒有足夠的機器提供給農莊使用,也沒有足夠的會計和管理人員。徒有希望而缺乏效率,加上富農教唆對牲畜的亂加宰殺,以及兩年的幹旱,這就造成了一九三二年的糧荒。……”
聽到這裏,我“哦”了一聲,心想原來他說的是三十年代的饑荒,和我所知道的根本不是一碼事。既然這樣,那他也就是一個普通人,根本不是什麽穿越者,況且穿越這碼事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機緣巧合,哪來機會到達别的時空。不過我還是好奇地打斷了他的話,追問了一句:“你說的大饑荒就和這次全國性的糧荒有關吧?”
“是的。”他肯定地回答了我一句,然後接着說:“烏克蘭地區的富農階級人數多,農莊的集體化程度低,出産的糧食大部分都被富農們囤積起來,導緻農莊向城市供應的糧食非常少。由于全國範圍内的糧荒和富農囤積糧食,城裏的居民無法買到糧食,于是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這種情況開始隻是一兩個小城市,後來逐步地向大城市蔓延,最後不可避免地波及了整個烏克蘭。”
“在大饑荒中死的人多嗎?”我關切地問。
“由于政府及時地進行了清洗集體農莊中的破壞分子的運動,組織征糧隊下鄉,收繳富農手中多餘的糧食,并立即實行了嚴格的全國配給制度,使國家渡過了難關。不過就是這樣,在大饑荒中餓死的人,大概還是有十到十五萬左右。”
“哦。”我原以爲能和大饑荒劃上等号的死亡人數怎麽也得上百萬吧,哪知道才區區十幾萬,看來蘇聯政府的工作效率還是蠻高啊,能及時地把人們從饑荒中解救了出來。我猛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便接着問:“是不是因爲征糧隊收繳了餘糧,引起了那些富農們對社會的不滿,那個叫阿尤娜的老太太才會跑去向德國人通風報信?”
“完全正确,中校同志。”巴甫洛夫點點頭,用肯定的口吻說:“說不定這個阿尤娜就是從烏克蘭跑過來的富農,一直隐姓埋名地躲在這個村子裏。如今看到德國人打過來,便迫不及待地投靠了他們,成爲法西斯匪徒的走狗。”
“報告!”正說着話,外面傳來盧金的聲音。
“進來!”我沖着門外叫了一聲。
盧金進來後向我立正敬禮,然後恭恭敬敬地報告說:“指揮員同志,傷亡數字已經清點出來了。”
“我軍的傷亡如何?”我很關心自己的部下在剛才的小規模戰鬥中的傷亡情況,所以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我軍犧牲38人,負傷25人。絕對多數的傷亡都是在攻打小屋時出現的。”
剛才那樣規模的戰鬥,居然就傷亡了六十幾個人,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接着問:“那德國人呢?”
“在這次戰鬥中,我們的戰士表現得很英勇,共打死德國鬼子31人,繳獲沖鋒槍17支,步槍10支,手槍1支。……”
“行了!”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盧金的話,心說兩百多人打别人十幾個人,還傷亡那麽大。如果對方不是十幾人,而是上百人,估計全軍覆沒的就該是我們了。然後轉頭對坐在一旁的巴甫洛夫說:“指導員同志,請您去把所有的連級指揮員都叫到這裏來,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是!”巴甫洛夫站起來向我敬了個禮,便走了出去。
五分鍾後,屋裏坐滿了低軍銜的指揮員。之所以說低軍銜,是指這些人都挂着中士、上士之類的軍銜;雖然他們軍銜都很低,但在這支臨時組建的隊伍裏,他們都擔任着連長或者副連長的職位。比如說盧金的那個朋友伊沙耶夫,雖然隻挂着個中士銜,但卻擔任着炮兵連連長的職位。
我站在屋子的中央,開口說道:“今天我們在村裏和德國人打了一仗,請在座的指揮員們談談自己的感想。”
“指揮員同志,我來說幾句。”一個滿臉雀斑的矮個中士站了起來,說他是矮個,隻是針對其他人而言,和我相比,他還是高出不少。看見我點頭同意,他便接着又說:“在戰鬥中,戰士們表現得都很英勇,所以一個德國鬼子都沒能從我們面前逃掉。”
“對,就是因爲我們的戰士們表現得非常英勇,法西斯匪徒才一個都沒能跑掉。”他的話音剛落,旁邊馬上有人附和。一個人開口,立刻便把其他人的情緒也都調動了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話,大意都是不管什麽樣的敵人,遇到我們英勇的戰士,無一例外地都會得到覆滅的下場。
“夠了!”我打斷這群人的話,也許是我的聲音一下蓋過所有人,把他們吓住了,屋子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我掃了一眼周圍比較凝重的氣氛,心裏湧出了一股子怒氣,也就毫不留情面地罵道:“我是想讓你們總結一下今天戰鬥中應該吸取的經驗教訓,而不是讓你們到這裏來說廢話的!”
“中校同志,我能說幾句嗎?”說話的是炮兵連長伊沙耶夫中士,我點了點頭,示意他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說。
他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在今天的戰鬥中,雖然消滅了不少的德國鬼子,但我也應該看到,我軍的傷亡也不小,甚至遠遠大于敵人。……”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眼睛看着我,深怕我聽了他的話又會突然大發雷霆。
想不到居然有人也看到了這次戰鬥的問題所在,我想聽聽他能否說出點什麽新意來,所以沖他微微一笑,說:“如果換成是你來指揮這次戰鬥,你會怎麽做?”
“如果我指揮這場戰鬥的話,在打響以前,我會派幾個戰士過去偵察一下,先确定屋子裏有沒有德國人。從那個房子的大小來看,充其量也隻能藏二十來個人,以我軍目前的技術裝備來看,根本用不着今天的這種人海戰術,隻需要在進攻前先進行一輪炮火準備,從房子裏把敵人轟出來,趁他們潰不成軍的時候,再發起步兵沖鋒,就可以一舉将他們全殲,同時這種打法還能有效地減少我軍的傷亡。”
“嗯嗯,有點意思。”他說的雖然很簡單,但比較符合我的想法,我又點了點頭,進行總結發言:“伊沙耶夫說得對,打仗的時候并不是僅僅有勇氣就足夠了,還需要多動動腦子。戰士的生命是寶貴的,所以我們當指揮員的,在指揮作戰時,不能一味地狂沖猛打,而是要懂得合理地運用戰略戰術,減少在戰鬥中的不必要傷亡……”
說到這裏,我看見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好像看一個外星怪物似的。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坐在旁邊的費爾斯托夫和巴甫洛夫二人,問道:“我說錯了什麽嗎?”
“不是這樣的,指揮員同志。”費爾斯托夫站起來解釋說:“您所說的和我們在軍校裏學的東西,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說,按照條例,攻打敵人陣地時,戰士們應該端着槍排成散兵隊形向前沖鋒,而指揮員則要沖在整支隊伍的最前面。”
“我明白了。”我輕歎一句,向他們耐心解釋說:“你們所學的很多知識在目前的形勢下來看,是不合時宜的,比如說如果還是按照條例上那樣排着隊去進攻,也許隻需要幾個敵人,就可以把我們的進攻部隊全部消滅掉。進攻的最終目的是爲了打敗敵人,爲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我來給大家說說,我在沃洛克拉姆斯克近郊進行過的那次戰鬥。當時德軍占領第948旅的陣地,集團軍司令員羅科索夫斯基将軍大發雷霆,下令槍斃了那個臨陣脫逃的旅長,并命令師長立刻組織兵力把失去的陣地奪回來。我當時正好在場,便主動接受了這個反擊任務。進攻前,我讓司令員同志命令集團軍炮兵向敵人的陣地炮擊二十分鍾。……”
說到這裏,我停頓了一下,看大家都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便接着說下去:“當炮擊進行到十五分鍾時,我便命令部隊開始進攻。……”
“啊?!”有人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馬上招來了一堆鄙視的目光,他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邊,免得再發出什麽聲響而犯了衆怒。我向他們據實講述着當時的情形,雖然簡單但還是讓大家驚歎不已,特别是講到收複陣地後,我軍隻傷亡了二十來個人,德軍卻有近兩百人被我們消滅時,他們更是吃驚地張大了嘴,一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一切。這也難怪,在戰場上,經常出現德軍一兩個營的部隊,全殲了蘇軍一個師的情況。所以他們聽說我們在兵力大緻相等的情況下,作爲進攻者的一方,居然能以極小的代價取得勝利,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巴甫洛夫有點吃驚地說:“中校同志,您真了不起,居然能取得這樣大的戰果。”
“指導員同志,奧夏甯娜中校取得的戰果還不止這些呢,”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薩波丘克站了起來,開始爲我歌功頌德:“前段時間她在我們第五集團軍擔任過特派員,但司令員負傷退出戰鬥後,是她帶領我們在波羅金諾地區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擊,狠狠地重創了法西斯匪徒。”
聽到薩波丘克這樣一說,大家都用一種崇敬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幹笑一聲,說:“我召集大家過來開會,是對今天的戰鬥進行一次總結,讓大家能從中學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說我部現在擁有的火炮不少,完全沒有必要讓戰士們端着刺刀,冒着敵人密集的火力去沖鋒;而是在進攻前先對敵人的陣地進行炮擊,等給敵人造成重大傷亡後,我們再發起進攻,這樣可以減少我部的傷亡。”
巴甫洛夫一拍巴掌說:“對啊,中校同志,您說得真是太好了,爲什麽我們以前就想不到這樣打呢?”聽他這麽一說,我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要知道這種打法可不是我的創造,而是我從後世的軍事論壇上的帖子裏學來的。
我低頭問費爾斯托夫:“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費爾斯托夫蹙眉想了一下,然後擡頭回答我說:“出去今天傷亡的六十幾個人,目前部隊還有将近七百人。”
“七百人?!”這個數字又把我吓了一跳,白天不是四百人嗎?傷亡了好幾十人,現在不是該隻剩下三百多人嗎?我好奇地問:“哪裏來的這麽多人啊?”
“去軍火庫的路上遇到了一批,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一批,見他們都是有戰鬥經驗的戰士,所以我們便把他們都編入了隊伍。”
“找到了多少武器啊?”我又問起了這個最關心的問題,畢竟我們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回到第316師駐防的沃洛克拉姆斯克地區。
“中校同志,說出來您都無法相信,那個軍火庫裏的東西真不少。我們不僅搞到了步槍、沖鋒槍、機槍、迫擊炮,甚至還有幾門45毫米的火炮,以及大量部隊急需的彈藥。我們帶回來的武器彈藥,足足可以裝備兩個團。”
“這麽多武器彈藥,你們是怎麽弄回來的?”我心想兩個團的裝備可不少啊,你們就算有七八百人,每人背兩支槍再扛一箱彈藥,那也帶不了多少啊。
沒想到他的回答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我們在倉庫裏還找到了幾十部雪橇,除了戰士們随身攜帶的部分,剩下的武器彈藥都是用雪橇拉回來的。可惜找不到馬匹或者狗,隻能用人來拉雪橇。”
我正和巴甫洛夫說着話呢,門口又傳來了盧金的聲音:“指揮員同志,您能出來一趟嗎?這裏有位村蘇維埃的委員,她有事情想和您談談。”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親熱地拍了拍身旁巴甫洛夫的肩膀,說了一句:“你繼續組織大家讨論吧!”說完,便轉身走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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