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員同志,您醒了!”身邊傳來一個姑娘驚喜的喊聲,我扭頭一看,原來是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輕護士。
“我這是在什麽地方?”
“這是尤日那亞的後方醫院裏。”她回答完我的問話,便一溜煙地跑出了病房。我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單人病房,除了我睡的這張病床,屋子裏還有一張桌子,和一把圈手椅。椅子上堆放着一堆衣服,我一眼就認出正是原來穿在自己身上的軍裝。
我輕輕動了動雙手,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又活動了一下雙腳,還是一切感覺良好,看來我的傷勢一點都不嚴重。我用手在全身上下摸索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任何受傷的部位。
正在奇怪的時候,病房的門打開了,小護士帶着好幾個醫生護士進來了。他們進來後,就七手八腳地給我量體溫測血壓,忙得不亦樂乎。
經過一番緊張的檢查,發覺我的一切正常。一位戴着口罩,才用聽診器爲我檢查過的老軍醫說道:“指揮員同志,您能醒過來真是個奇迹。要知道,您在病床上昏迷一個星期,身上雖然一點傷痕都沒有,但是我們卻始終無法讓您蘇醒過來。”
“啊?!”軍醫的話,把我吓了一跳,居然在病床上躺了那麽長的時間。我不禁擔憂地問他:“醫生同志,我的身體不要緊吧?”
“不要緊的,指揮員同志。從剛才的檢查結果來看,您的健康狀況非常理想,随時都可以出院。”他對我說這話的時候,口氣中好像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然後他又轉身對那個小護士說:“阿妮娅,你留下來好好地照顧指揮員同志。明白了嗎?”
“明白,院長同志。”聽了她的話,我不禁暗自吃驚,爲了給我檢查身體,居然是軍醫院的院子親自出門,未免也太重視我了吧。
這群醫生護士才收拾好儀器,放心地離開了病房,隻留下了那名叫阿妮娅的小護士。
等大家離開後,我小護士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遞給我,然後邊穿衣服邊和她聊開了家常:“親愛的,你叫阿妮娅?”
“是的,指揮員同志。”她有些拘束地回答着我。
“當護士以前是做什麽的?”
“我是列甯師範的學生,今年剛上大二。戰争爆發後,學校停了課,雖然沒有人動員我們,但是大多數的同學都上了前線,我也就跟着來了。”
“你的同學都在醫院裏工作嗎?”我接着又問道。
“不是的,指揮員同志。除了我和幾個女同學在醫院裏當護士外,其餘都到了前線的作戰部隊或者是在城市裏修築防禦工事。”
“哦。”我點點頭,掀開了被子,開始往腿上套那條并不合身的男式軍褲。
“指揮員同志,您怎麽穿的是男式軍褲啊?”阿妮娅好奇地問道。
“穿裙子太冷了,軍需官又沒有給我發合身的軍褲,所以我才臨時找戰友借了一條。”
“所有的女兵們都穿裙子嗎?”她這麽一問,倒真把我問住了。我隻記得在列甯格勒的時候,高射機槍連的女兵們都穿的是藍色的裙裝,街頭指揮交通的女戰士們穿的也是裙子。至于其他的女兵嘛,到莫斯科以後,我貌似還沒有在部隊裏見到過其他的女性,所以她們的下裝穿什麽,裙子還是褲子,我還真不知道。
“前線的情況怎麽樣了?”我趕緊把話題岔開,問點我最感興趣的事情。
“還在戰鬥中。”她的回答非常含糊和籠統。這也難怪,蘇軍内部的信息太閉塞,别說她一個小小的護士,就是營級或者團級的指揮員也同樣不知道戰鬥在哪兒進行,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把部隊集合好,按時進入上級指派給他們的戰鬥陣地就行。
“我真的在床上昏迷了一個星期嗎?”我對剛才軍醫的話産生了一絲懷疑,我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隻是被炮彈的氣浪震暈了,怎麽可能會昏迷那麽久呢?
“是真的,指揮員同志。”阿妮娅回答我時,臉上挂着天真無邪的表情。“您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裏,每天都有很多上級指揮員打電話來了解您的情況。聽在院子辦公室裏工作的一個同學說,打電話來的,有您所在師的師長,集團軍司令員,甚至還有方面軍司令員朱可夫大将呢。”
我穿好了軍上衣和棉軍褲,卻沒有發現我那件每天穿的軍大衣,便問阿妮娅:“阿妮娅,我還有件軍大衣,你看見了嗎?”
“我知道在哪裏。”阿妮娅拼命地點着頭說,“您被送到醫院的那天,軍大衣上面全部是血,濕得就如同才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所以一脫下來,我就送到洗衣房裏去了。您等一下,我馬上去幫您取回來。”說着她便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我坐在床邊盯着屋頂發呆,回想着受傷前的情形,炮彈是在巴哈杜的身後爆炸的,我都被震暈了,他更是兇多吉少。我軍大衣上面的那些血迹,估計就是他身上的吧。
阿妮娅抱着軍大衣回到了房間交給了我,我接過衣服仔細地看了看,發現雖然軍大衣已經被細心地清洗過,不過前襟上還是能看到大片大片褐色的痕迹,看來巴哈杜已經犧牲了,我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指揮員同志,您怎麽了?”阿妮娅在旁邊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我用手背抹了一下才滑落到臉頰上的淚水,對她說:“别老叫我指揮員同志,我聽着太别扭了,還是叫我麗達吧。”
“明白了,麗達。”小姑娘改口倒是改得挺快的。
“你知道什麽地方可以打電話嗎?”穿好了軍大衣,我又問阿妮娅。
“院子辦公室裏就可以打。”小姑娘自告奮勇地對我說,“我帶您去。”
院子的辦公室裏,隻有另外一個小護士在,估計她就是阿妮娅剛才口裏所說的那位同學吧。果不其然,阿妮娅上前和她叽裏咕噜說了幾句,那個護士就拿起了電話,問我:“指揮員同志,您要給什麽地方打電話?”
我想了一下,給潘菲洛夫打電話吧,怕戰鬥正在他的師部附近展開,這個時候打電話不合适;給集團軍司令部打吧,萬一羅科索夫斯基正在緊張地指揮作戰,心情不好的時候接到我的電話,沒準會臭罵我一通,也不能打。還是給方面軍司令員朱可夫打吧,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他派到十六集團軍去的特派員,給他打電話的理由還充分一些。于是我對小護士說:“給我接西方面軍司令部。”
“好的,指揮員同志。”小護士開始撥了一個号碼,然後對裏面說:“您好,請接西方面軍司令部。”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中,我對阿妮娅說:“阿妮娅,麻煩你去幫我辦理一下出院手續,我需要盡快地回到部隊裏去。”阿妮娅答應了一聲,轉身跑出了院長辦公室。
“電話通了,指揮員同志。”小護士把話筒遞給了我。我接過話筒,聽見裏面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我是西方面軍司令部,您是哪裏?”
“我是奧夏甯娜中校,請把我接朱可夫大将。”
“您好,中校同志。我是值班少尉瓦西裏,我馬上幫您接大将同志。”他自報身份,讓我想起了少将自殺的那天,在司令部門口攔住我的那名少尉,怪不得剛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我是朱可夫,你是哪裏?”話筒裏傳來朱可夫那熟悉又有些嚴肅的聲音。
“您好,大将同志。我是奧夏甯娜,我可以回司令部向您報道嗎?”
“身體狀況怎麽樣?”朱可夫關切地問道。
“一切正常。”
“既然一切正常,那就别留在醫院裏了,趕緊回司令部來吧,我這裏正缺人手呢。”他說完這話,就挂斷了電話。
拿着阿妮娅幫我辦好的出院證明,我獨自一個到醫院門口攔了輛順風的軍車到了西方面軍司令部。
一走進司令部,便不時地遇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大家看見我,都笑着和我點頭打招呼。來到朱可夫辦公室門口時,執勤的少尉趕緊從桌子邊站了起來,和我打招呼說:“中校同志,您來了,大将同志在裏面等您呢。”說着便爲我拉開了房門。
我走進房間,看見朱可夫正在桌前忙碌着,先脫下身上的軍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然後向他走了過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有什麽情況要彙報嗎?”他感覺到有人接近,頭也不擡地問道。
“報告大将同志,奧夏甯娜傷愈出院,特地來向您報到。聽候您的指示。”我向他立正敬禮并大聲地報告着。
“麗達。”他擡頭看見是我,把手中的鉛筆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一步就跨到了我的身邊,把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放開我以後,他退後兩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皺着眉頭說:“你這是什麽打扮啊?上身穿着女兵的夏季軍上衣,下面穿着不合身的男式棉軍褲,看起來真别扭。”
“這軍褲是向我的政治指導員借的,穿裙子太冷,打仗時也不方便。”我急忙向他解釋。
他聽了我的話,沒有吭聲,而是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号碼,對裏面說:“我是朱可夫大将,你給我準備一套小号的冬季軍裝,立刻送過來,動作要快。明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