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騎兵軍長、波羅蘇希上校輪流站起來發言,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在他們發言結束後,闡述一下自己的觀點。他們所說的話,傳到我的耳朵裏,又化成了一串串毫無意義的外語單詞。
潘飛洛夫少将站起來發言的時候,我總算重新集中了精神。這位來自中亞西亞、留着仁丹胡子的老兄,外表長得格外像個倭寇,這才提起了我對他的興趣,勉強能聽懂他所說的内容,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的師是生氣勃勃的,那裏有一萬五千人,它是按照舊編制組成的,指揮員都精選出來的,政工人員都是我們哈薩克斯坦的積極分子,我們要去戰鬥!……”
他的發言很快結束了,我又有些心不在焉了,盯着他的那撮看起來格外讨厭的小胡子,心想如果我面前的不是蘇軍少将,而是一個兇殘的倭寇,我會不會直接掏出手槍,對着他的頭部就直接開上一槍。
“麗達!”好像有誰在叫我名字,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發現說話的人。“麗達!!”朱可夫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我才回過神來,原來是這位将軍同志在叫我,“麗達,你在發什麽神,我們該出發了。”他語氣中帶着些不快地說着,然後站了起來,和同時站起來的羅科索夫斯基握手告别。
我和朱可夫走出了帳篷,跟着我們一起出來的,還有波羅蘇希上校。我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心想:他跟着我們出來幹什麽啊?
就在我胡亂猜想的時候,已經坐到轎車裏的朱可夫,從車窗探出頭說:“波羅蘇希上校,上車走吧,帶我們到你的防線去看看。”
聽了這話,我趕緊把車門拉開,請波羅蘇希上校上車。他居然非常客套地說了一句:“親愛的,哪能讓我先上車啊?您是女士,還是您先請吧!”他既然這麽說,我也沒有客氣,直接就鑽進了車裏,坐下後往另外一側移了移身體,給他騰出位置來。他上車後,緊緊地挨着我坐下,并随手關上了車門。
在上校的指點下,車很快開到了一個陣地附近。透過車窗,我看見戰壕裏有許許多多穿便服的人正在緊張地挖掘工事。我們剛下車,馬上便有一位中校軍官從戰壕裏爬出來,迎着我們跑了過來。到我們面前一個敬禮,向朱可夫大聲地報告說:“将軍同志,守衛陣地的是第230預備教導團,全部是莫斯科人。”
朱可夫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提高嗓門大聲地說:“你們好,莫斯科人!”
聽到他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目光投向了他,整齊地回答說:“你好!将軍同志。”
朱可夫在我們的陪同下沿着戰壕向前走着,看着戰壕裏穿便服的戰鬥人員,他邊走邊問着:“這些人員哪裏來的?”
聽到他的問話,中校趕緊上前一步,向他介紹說:“主要是來自鐮刀錘子工廠的工人。”他指着最近的一名戰士說:“這是格裏格裏耶夫工程師。”站在戰壕裏的老人,聽見中校在向高級指揮員介紹自己,用手摘下戴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用尋常的語氣向朱可夫打招呼:“您好!将軍同志。”
“你好!”朱可夫向他點點頭,繼續先前走。
“這是廠裏的高級電工。”随着中校的介紹,站在戰壕裏提着鐵鍬的中年人,來了一個立正,用激動的語氣恭恭敬敬地說了句:“您好,将軍同志。”
“這幾位是翻砂車間的工人,他們也是來自鐮刀錘子工廠的。”那幾個戰士集體來了個立正,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從他們面前走過的這位大将。
“這是巴普洛夫父子。”當中校介紹這對父子兵的時候,年輕人興奮得滿臉通紅,仰望着我們。而當父親的,卻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了頭。
朱可夫停住腳步,蹲下身體,饒有興趣地問老人:“祖籍是莫斯科人嗎?”
“完全正确,将軍同志!”朱可夫的平易近人,打消了他的緊張情緒,他的擡起頭,興奮地看着面前這位統帥千軍萬馬的将軍。
“情緒怎麽樣?”朱可夫繼續問道。
“充滿戰鬥情緒,将軍同志!不過,”說到這裏,他有些爲難地看了看身邊的兒子,猶猶豫豫地說:“就是剛才的那位班長,要趕我們這些老頭子離開。你看這這……”
“這是誰啊?”朱可夫岔開了話題,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年輕人。我在旁邊忍不住想笑,朱可夫這不是明知故問麽,剛才中校已經爲我們介紹了這是巴普洛夫父子,這旁邊的肯定是他的兒子嘛。
老頭扭頭看了看正在不好意思摸後腦勺的兒子,驕傲地回答說:“我的兒子巴普洛夫,他今天剛剛晉級了,當上了上等兵。”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您看,我還是……還是……”
“哈哈哈哈哈!”朱可夫朗聲笑了起來,雖然老人的話沒有說完,但他已經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關系,老大爺,等打完這場仗,提升你爲上士,我親自過問這事。”
說完這話,朱可夫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我聽見戰壕的老人對兒子得意地說:“聽見了嗎?上士,這是将軍同志親口說出來的。”
“那是什麽旗幟?”向前走了沒多遠,朱可夫突然停下了腳步,指着前面戰壕裏插着的一面旗幟問道。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面深褐色的雙頭鷹旗幟,怎麽看也不像是蘇軍的軍旗。
“将軍同志,那是1812年莫斯科民兵的旗幟,”聽到朱可夫的問話,波羅蘇希上校趕緊上前一步,湊近他的身邊解釋說:“是今天上午從波羅金諾戰争博物館裏拿來的,我想讓這些光榮的旗幟來保佑他們。”
“嗯,這個想法不錯。”朱可夫點頭贊同地說道:“希望可以給各部隊在戰鬥中帶來幸運。”
視察完陣地,朱可夫和波羅蘇希上校握手告别。但是我卻看到上校向朱可夫投了一瞥,某種象是緊張不安的神情在這目光中一閃而過。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一定是我看花了眼,上校也不是第一天上戰場的人,不應該會表現出這種害怕的情緒啊。
上校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手勢,仿佛要留住朱可夫,并且用下面的話證實了自己的動作。“我可以……請求您,大将同志,……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我心裏開始鄙視他了,難道他想請求朱可夫把他調到後方去,讓别人來指揮這支部隊,要知道以朱可夫的性格是根本不可能答應他的。
“您……遇到了什麽問題嗎?”朱可夫的語氣很嚴厲,稱呼也從“你”變成了“您”。
“今晚有個戰士結婚,”上校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希望您能留下來參加婚禮。”
“戰士結婚?!”朱可夫吃驚地反問了一句。聽他這麽一說,我也很吃驚,在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前,居然有戰士要結婚,朱可夫會同意嗎?
“是個阿塞拜疆的戰士,”上校深怕朱可夫會打斷他,便一口氣地說了下去:“師裏有個由阿塞拜疆人組成的連隊,他們當年都跟随您在諾門坎,狠狠地教訓過日本鬼子……”
“明白了。”不等上校說完,朱可夫就非常爽快地答應說:“既然都是在諾門坎一起打過日本人的老戰友。那麽,這個婚禮,我就一定要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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