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個戰士提着桶白石灰,手腳麻利地在我們所站的位置前面撒了一條白線,接着是一隊水兵閃亮登場,他們邁着整齊的步伐随着帕斯圖霍夫走出戰壕,按照警戒位置一字排開。
我在隊伍前面踱着步子,大聲地給他們布置着任務:“我們的任務,就是守在這裏,不準德國人跨過這條白線,到戰壕這邊來。”
“要是跨過來呢?”說這話的是一個佩戴着上士軍銜的戰士。
“盧日科夫!”跟在我身後的帕斯圖霍夫不滿地制止他。
“不讓跨就是不讓跨,如果他們想強行通過的話,你手上的步槍是幹什麽的?”我闆着面孔,厲聲訓斥他。
随即我大聲地命令道:“聽我口令,全體都有,上刺刀!”
戰士們立即身手利落地打開了折疊式刺刀。
“舉槍!”
一把把上好了刺刀的步槍在戰士們的手裏舉起來,寒光閃閃的刺刀指向前方不遠處的德軍士兵。如果此時正好有攝影記者待在戰壕裏拍照的話,沒準明天的戰地報刊上又會多一幅振奮人心的照片,名字就叫做《在我軍刺刀下幹苦役的德軍戰俘》。
這時,卡車已經開到了德軍列隊的地方,頭一輛車正在慢慢地掉頭。我忽然發現都是些帶篷的卡車,心裏一下就緊張起來了。記得在一部老片子裏看過,遊擊隊員們趁夜出動企圖去炸毀停放在廣場上的帶篷卡車,結果剛靠近,篷布就被掀開了,德軍在裏面早就架設好了機槍,一陣掃射後,遊擊隊員們全部壯烈犧牲。
想到這裏,我不禁一陣慌亂,趕緊招呼着帕斯圖霍夫他們幾個軍官一起回到了戰壕。剛進戰壕,我就吩咐帕斯圖霍夫:“上尉,馬上命令大家做好戰鬥準備。”說完話,我就鑽進了最近的一個機槍掩體。
裏面的機槍手看見我進去,趕緊站起來向我敬禮。我顧不上回禮,急忙催促他:“把機槍對準德軍的卡車,準備開火。”機槍手雖然一臉茫然,但還是堅決執行了我的命令,把重機槍的槍口對準了前方的德軍卡車。
一長溜的卡車整整齊齊地停放在那裏,然後随着一聲口令,所有卡車的篷布同時掀開。沒有我想象中的架設好的機槍,隻有許多同樣徒手的士兵從車廂裏跳了出來,協助列隊的那些士兵把屍體搬上卡車。
我暗松了一口氣,偷偷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命令機槍手:“行了,沒事了,關上保險吧,注意警戒。”
“帕斯圖霍夫,”我大聲地叫着上尉的名字,見沒人馬上答複我,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還窩在狹小的機槍掩體裏,不由地暗自好笑。離開掩體,我看見上尉在前方不遠處站着,正在向手下的軍官們交代任務,便走了過去。
走到他的身邊,我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指着外面對他說:“現在解除戰鬥警報,外面執勤的戰士,每個小時輪換一次。這裏的工作交給你了,有時給打電話過來。”
“是”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我剛走了幾步,又聽見他在後面追問了一句:“您是回掩蔽部嗎?”
“不是,”我邊走邊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回女兵宿舍,順便抽空洗衣服。”
因爲沒有戰鬥任務,所以女兵們的日子過得很清閑。木屋前的空地上拉起了一條條長繩,上面晾滿了花花綠綠的内衣内褲。有些晾曬完衣服的女兵,甚至脫光了衣服站在那裏用冷水擦洗身體。
我端着一盆自己的髒衣服來到了水池邊,邊洗邊暗自感慨:當女兵就是要麻煩,身上穿的内衣褲隔一兩天就得洗一次,不然就感覺特别難受。上次帶的那箱肥皂分發給女兵後,都差不多用完了,等有機會的時候,找上級再要幾箱。
剛把衣服洗完,正在晾曬的時候,薩甫欽科少尉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到我身邊立正敬禮後向我報告:“中尉同志,剛才接到師部電話,師長讓你到主峰陣地上去報到,說有重要的任務安排。”
他和我說着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些光着身子的女兵們。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他慌忙收回了目光,重新挺直了身子擺出立正的姿勢。
“你在前面帶路吧,我可不認識路。”
“是。”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我感覺我們走了很久,穿過了許多的交通壕和塹壕,又繞過了許多的炮兵陣地,終于到達了構築在普耳科沃高地東坡山洞裏的師指揮部。師長諾維科夫上校看見我進去,就興高采烈地說:“你來得可真夠快的,我原本估計你怎麽也得半個小時以後才能到達呢。”
我有些疑惑不解地問:“您招我過來,有什麽任務嗎?”
雖然我這樣的問法有點唐突,也不太禮貌,但是上校一點都不在意,問我:“你目前在無名高地上還有什麽工作在進行嗎?”
我馬上把德軍正在收斂屍體的事情,向他簡略地做了一個彙報。他聽了以後,點點頭說:“你做得很對,派一群端着上了刺刀的戰士們去擔任警戒,這樣做既可以提高士氣,又可以壓制德軍的嚣張氣焰。”
他接着又說:“集團軍司令員費久甯斯基同志打電話過來,指名要你過去報道,接你的人過一會兒就到,你抓緊時間把工作向你的副手移交一下吧。”
上級爲我指定的副手就是薩甫欽科少尉,于是我把他拉到一旁,簡單地向他交代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安排。等交接完畢後,他就被上校打發回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爲帕斯圖霍夫上尉感到遺憾,從他到陣地開始,就一直被軍銜比他低的人指揮,先是我這個新提拔的中尉,如今居然還要接受一個少尉的領導,也不知道他心裏是否會産生抵觸情緒。
少尉走了以後,上校又對我說:“麗達同志,你馬上要離開高地了,我帶你去看看我們身後的列甯格勒。”
我們穿過一片被炮彈或者炸彈毀壞嚴重的建築物,來到朝北的一個牆窟窿跟前。上校遞給我一個望遠鏡,讓我看看下面的城市。這裏的地形和無名高地大同小異,山的北面不是象南面那樣的斜坡,而是一片懸崖絕壁。下面是被好些防坦克樁和街壘所隔斷的基輔公路,從這片懸崖腳下通向市區。上校指點着說:“你看,從這兒高處俯瞰,市内的整個莫斯科區都能了如指掌。左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納爾瓦區的一部分。那邊是以日丹諾夫同志命名的造船廠。......”
他正在向我介紹地形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上校同志,别依雷夫少尉向你報告,我是奉集團軍司令員費久甯斯基少将同志的命令,來接奧夏甯娜中尉的。”
我聽着這聲音有點耳熟,回頭一看,原來這個少尉我認識,就是當初把我從醫院接出來并送到防空司令部的那位。上校點點頭,向我一指說:“這就是奧夏甯娜中尉。”
“中尉同志,您好!”少尉好像沒有認出我,又向我敬了個禮。
“您好!”我主動地向他伸出了手,他猶豫了一下,也伸手出來和我握了一握。我看他還沒有認出我來,主動地提示他說:“怎麽,少尉同志,您不認識我了。當初可是您把我從醫院接出來,并送到防空司令部的啊!”
“防空司令部?!”他聽我這麽一提示,猛地間便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怪不得我覺得您挺臉熟的,原來是您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羨慕地說:“當時您還是中士軍銜,如今已經是中尉了。恭喜你獲得了更高的軍銜。”
“好了,”旁邊的上校插了進來,“别在這裏叙舊了,趕快帶中尉同志走吧,别讓司令員同志等急了。”
我坐到車上以後,趁少尉發動車輛的時候,問了一句:“我們去哪裏啊?”
“機場。”
“機場?!”我記得集團軍司令部好像就在這高地附近吧,怎麽會送我去機場呢?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追問了一句:“去機場做什麽?”
“去了,您就知道啦。”少尉沖我笑笑,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
車一直開進了機場的跑道,然後停了下來。少尉指着不遠處一架有戰士警戒的飛機,對我說:“中尉同志,您到那邊去吧,那裏有人等你。”
我從車裏出來,向少尉道了謝,急急忙忙地向飛機走過去。離飛機還有幾十步的時候,被一個執勤的戰士攔住。正當我考慮如何解釋的時候,一個佩戴着上校軍銜的人走過來爲我解了圍:“戰士同志,放她過來,我們正等着她呢。”
那個戰士閃到了一邊,并向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上校迎上來,和我握了手,說:“奧夏甯娜中尉,我是科羅廖夫上校,是司令部的作戰處副處長,奉司令員的命令在這裏等你。”
“是費久甯斯基司令員嗎?”我覺得有點好奇,一個集團軍的司令員也能指揮動司令部的人嗎?所以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不是。是朱可夫司令員,他今天回莫斯科,讓我也一起把你帶上。”
朱可夫大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這個小人物,連回莫斯科都要把我帶上。想到這裏,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暗自猜想他帶我回莫斯科做什麽呢?
“麗達,”上校突然叫起了我的小名。“你認識薇拉嗎?”
“是的,上校同志。”我覺得挺納悶的,他怎麽會突然提起薇拉呢?
“薇拉是我的女兒。我叫巴維爾·馬克西莫維奇·科羅廖夫,今後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找我。現在我們先上飛機吧。”
“好的,巴維爾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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